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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枕湖庄园

    宴请结束的第二日,玉婵如约登门,来客栈拜访。叶夕将她请进门喝茶。

    这是叶夕第一次,仔仔细细打量一个女人,从心底生出自愧不如的感叹。

    玉婵端茶时微微翘起的小指,轻抿茶盏的丰润红唇,落在鬓边的几缕长发,顾盼流光的妩媚眼眸,仪态楚楚的修长雪颈,都让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透着万千韵致。

    怪不得桓济喜欢她。叶夕想,自己是女人,都忍不住多看玉婵几眼。而且她好香,一进屋就让这屋子犹如春日,充盈了满屋花香。

    玉婵放下茶盏,嫣然一笑,“叶娘子近来过得如何?”

    “还好。”叶夕答道。她跟玉婵没什么交情,没什么话好讲。不过两个字的回答还是太冷场,叶夕赶紧补充道:“玉娘子呢?”

    玉婵倚向凭几,髻上的步摇花随之摇动,“忙得很。庄园上下都得操心,最近开始收早稻了,每日收成几何,如何入库,都得算账对账。”

    叶夕本在给玉婵续茶,听到这里,忽然笑道:“玉娘子这般忙碌,还抽空来我这里喝茶,看来确实对这笔生意很感兴趣。”

    玉婵笑道:“说句实话,我对铁器不在行,只是仓里米粮若放坏了,还挺可惜。正好碰上南山冶这门生意,便做来看看。我不喜欢跟他人相争,今日登门便是想来商议,以后南山冶铁器在徐州,就供我一家如何?”

    叶夕倒茶的手一顿,“那可不是小数。”

    “我既然敢提,就自然出得起。”

    其实叶夕的心跳得飞快,她强行让自己不露声色,只微微笑道:“多家求购,南山冶能比较价钱,择其贵者。若只供玉娘子一家,南山冶又能得什么好处?”

    玉婵轻轻托腮,悠然饮茶,“价钱自然不会亏待南山冶。如今这世道,有粮比有钱还重要,我这里千顷良田,还怕买不了南山冶的铁器嘛。”

    叶夕展颜笑开,“玉娘子能这般说,自然是最好。只为一家供货,也能省不少琐事。承蒙看得起,南山冶定不辜负玉娘子的期望。”

    两人有说有笑地聊起来。玉婵谈生意爽快,叶夕却总觉得看不透她。若没几分心计,怎能哄得桓济交给她这么大的庄园?与桓徽相识的经历在前,叶夕再不敢轻易与人深谈。她早已打定主意,以后就这样,表面热络,内心疏离地结识陌生人就好。

    叶夕也不清楚玉婵是否介意过往经历,便有意避开提起过去。转眼午时,叶夕还留玉婵在客栈用饭。

    临走前,玉婵又邀请叶夕到庄园看看,若谈得顺利,就签定书契把此事定下来。叶夕之前听阿裕说过,桓济不在庄园里,她便欣然应允。把人送到客栈门口,玉婵临上牛车,叶夕突然问道:“其实,我想问玉娘子……你我初次交易,为何你就对南山冶这般信任?”

    玉婵翘起唇角,媚眼微弯,“我见过相郎君摆弄逍遥镜,我很喜欢,相信叶娘子的手艺。”说罢她优雅一礼,翩然转身上车,留下一阵香风钻进叶夕鼻尖。

    叶夕吸吸鼻头,看来……她还挺坦荡,倒是自己多虑了。

    一回到客栈厢房,叶夕便再次叫刘裕、田洛他们围拢,低声说道:“你们方才听到没有,他们近来日日对账。有账就有账本,账本上记着田亩数量,每日产量,我们先想办法拿到账本,比一步步度田来得方便。”

    田洛挠头,“难道我们要去偷?”

    “她邀我去庄园,这是个好机会。阿裕,听说她的庄园就在新丰湖边?”

    阿裕点头,“对,我去过好几次,第三次送拜帖还进了书房。”

    叶夕思索片刻,又说道:“我想办法把她引到湖边。你们三个……翻墙进去,找机会搜账本,一定要小心,别被发现。”

    年轻人一口应承下来。

    “一旦走散,就用暗号联络,我教你们。”叶夕回忆起曾接触过的豫州军暗号指令,“一长三短是通报身份自己人,四声短鸣是报警,三声短鸣是待命,两声短鸣是准备,一声短鸣是立即行动……”

    之前在寿阳,她就觉得军士外出行动,用这种指令特别方便。在蒜山渡被抓陷入绝境时,最后也是行军指令救了她,而现在又派上了用场。“好好记着。阿裕,把记得的庄园内部画下来,策划一下路线。”

    四个人说做就说。刘裕之前送拜帖被领进庄园书房,还记着里面的布局。他找来笔墨纸张画起来。其他人围在一旁,开始反复商量

    第二日上午,玉婵派来的牛车停在客栈门口,接上叶夕。牛车穿过街巷,她挑帘张望。比起建康和京口,曲阿城就小多了,也没那么热闹。三三俩俩的行人多是农户打扮,路边几乎都是土房。牛车很快出了北城门,穿行在广袤的田野间。

    田里稻谷已然金黄,不少农人都在田间收割,一派热闹的丰收景象。昨日玉婵说,仓里米粮坏了可惜。那时叶夕还没什么感觉,此刻,亲眼见到这么多上好的稻米,她不由得想到南山乡民,还在为交不出来的布税粮税,急得团团转,甚至要再次流落他乡。而那些被收进大庄园粮仓的稻米,不知多少会被放坏放烂,到头来只不过得到三字“挺可惜”的评价罢了。

    叶夕心里不是滋味,叹了口气,探头望向前方。新丰湖就在远处,湖边围着茂密的树林,一座大宅院掩映在绿树中,许多高耸的粮仓露出墙头,想来就是玉婵所在的庄园。

    牛车钻进树林,停在庄园大门外。叶夕下车,见门楣高悬着“枕湖墅”的牌匾。片刻后大门打开,竟是玉婵亲自带人相迎。

    “今日我特意准备了好酒好菜,就等你来呢。”玉婵笑意盈盈,将她带进大门。

    两人并肩走着,一路笑谈,穿过回廊水榭,池塘里荷叶亭亭,岸边修竹茂盛。叶夕不住在心底感叹着,这些士族庄园当真奢华。想起心中计划,她便笑道:“以前来曲阿,远远瞧见新丰湖美景,却一直遗憾不能近前。想来这里有绝佳的湖景。玉娘子可否带我去瞧瞧?”

    “正有此意。我本就打算邀你游湖呢。”玉婵爽快说道:“要不就把酒菜搬到船上,咱们一边游湖一边饮酒,再惬意不过。”

    “好呀!”

    见叶夕高兴应允,玉婵便转头吩咐起下人,又挽着叶夕的手臂,带她朝湖边走去。

    此刻巳时刚过,庄园里的仆婢来来往往,把宴席酒菜,从水榭纷纷搬到湖边码头的船上。没人发现,一处假山后的隐蔽角落里,有三个人正躲在其中。

    “洛兄,泓兄,你们从那边拐进去,尽头就是书房。我就从这边去卧房。”刘裕低声说道。

    田洛叮嘱道:“阿裕,你千万小心,一个人能行吗?”

    “书房里文书好多,你俩搜得更快。没事我机灵着。不管有没有收获,半个时辰后我们还在这里汇合。”刘裕摆摆手,看准四下无人,迅速窜了出去。

    田氏兄弟对视一眼,只好也等待时机,窜到房屋墙壁下,贴着墙猫腰朝书房摸去。

    新丰湖平静得就像一面大镜子,倒映着湛蓝的天空,流动的白云,还有四周青翠的树林。树木的缝隙间,是一望无际的金黄稻田。叶夕刚走到湖边,便被眼前美景深深一震。

    两人走到码头船边,忽然身后传来急匆匆的脚步,有名仆人赶到她们面前,“玉娘子,二公子回来了!”

    叶夕和玉婵同时一惊。

    “二公子怎么回来了?”玉婵喜出望外,放开叶夕的胳膊,刚往回走了几步,便见墙边拱门内走出几个人来。

    为首锦袍玉带的年轻公子,正是桓济。

    叶夕对桓济完全没好印象,她顿时不自在极了,杵在这里,离开也不是,上船也不是。

    玉婵疾步迎上前。桓济一把握住她的手,“这些天不见你,可想煞我了。”

    她娇羞道:“桓郎莫要骗我,你要当驸马,把我丢在这里不管,哪里还记得我?”

    “唉!皇帝在京口待了半个多月,也不知哪时才肯走,大兄非让我留下来日日请安,我也没办法。”

    “那今日怎就回来了?”

    “接到阿爷的信,婚事定下来,催我回去呢。烦死了!”

    “原来是跟我来道别的。”玉婵嘟嘴偏头。

    桓济立马一捏玉婵的脸颊,柔声道:“我哪里舍得跟你道别,我去交个差,就回来看你。”

    叶夕看得手上一阵阵起鸡皮疙瘩,只好抱臂搓了搓。这时,桓济终于注意到码头上还站着一个人,便拖着玉婵走过来,“这是……”

    玉婵忙介绍道:“这是我请的客人,正打算跟人谈生意。”

    “哦。”桓济恍然,却又盯着叶夕的脸仔细打量,“这位娘子,有些面熟啊?哪里见过?”

    叶夕根本不记得清波楼上遇到桓济和玉婵那一遭。其实,桓济那时没看清叶夕的脸,之前在行乐舫上调戏叶夕,也在服散之后,仓促间也没记住她的长相。听到桓济这么说,叶夕顿时松了口气,赶紧说道:“咱没见过。”

    旁边船上传来酒菜香气,桓济笑道:“正好我赶路饿了,一起。”随后他便搂着玉婵踏上艞板。

    叶夕真的很不想上船,又一想到田洛和刘裕他们应该在找账本,她必须把玉婵和她身边伺候的人都拖在湖边,只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三人落座,侍婢纷纷斟酒。Μ.5八160.cǒm

    在曲阿,叶夕为了方便见客,每日都特意梳妆打扮过。今日她唇色朱红,眉目如黛,一袭杏色纱裙,格外清丽动人。连桓济都不住看向她。终于,他提杯笑问道:“请问娘子如何称呼啊?”

    “姓叶。”叶夕简单应道。

    “叶娘子……”桓济忽然想起了什么,顿了顿,又问玉婵笑道:“阿婵在跟叶娘子谈什么生意啊?”

    玉婵便说叶娘子来自京口南山乡,是当地南山冶的大当家,正打算买南山冶的铁器。正说着,桓济突然把酒杯重重撂在案上,“南山乡。你认识叶夕吗?”

    叶夕心脏顿时咯噔一响,握紧了双手,抬眸与桓济对视。

    玉婵左右看看,小意说道:“叶娘子……就是叶夕啊,怎么了?”

    桓济顿时重重出了一口气,“就是她啊!阿婵你记不记得,咱们撞见我那前妹夫的好事,他怀里抱的就是她!”他指着叶夕愤愤道:“我是说怎么面熟,方才我还没认出来!幸好我那天找阿徽的侍婢打听过,这个贱女人就住在京口南山乡,叫叶夕!还说阿徽本来待她亲如姐妹,她却在背后勾引谢玄!呸!谢玄也不是什么好人,两个贱人勾搭成奸!”

    难听的话一股脑灌进叶夕的耳朵,她气得脊背一阵阵战栗。然而游船已经驶向湖心,离岸边有一段距离。此刻连下船也是不能了。她不得不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冷冷道:“我从未对不起桓徽。”

    桓济失笑,轻蔑说道:“谢玄不是挺了不起嘛,还扔我下水。来人,把她扔下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