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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页

    逃命的时候绝不能回头看,一回头看速度就会变慢。

    王惟翰收紧右臂,拖着姚津云撒腿狂奔,飞快地穿过无人的走廊,一路跑到学校后门的停车场边,才听见臂弯中的呻吟声。

    「你不要再跑了浑蛋......他们没有追来......」

    一只手伸上来扯住王惟翰的头发逼他放慢速度,在车棚边停了下来。

    王惟翰大口喘着气,心脏怦怦乱跳。松开手的同时,才发现自己刚刚勾住的是姚津云的腰。

    「干......」姚津云身体前弯,双手撑在膝上,喘得说不出话。「快被你折断了......干。」

    「我好歹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不要一直骂干......当老师的嘴巴那么......脏......」

    喘得不得了,连回嘴都差点咬到舌头。王惟翰头晕脑胀,回了两句就没办法再开口了。

    「干......怎样......」一路被拖行的姚津云也好不到哪去。

    师生两人靠在围墙边喘了很久,才慢慢顺了呼吸。

    王惟翰望向姚津云青紫的脸,「真可惜」的心情一冒出来,他才察觉到:其实这家伙长得还不错。

    「他们干嘛要打你?」

    姚津云伸舌舔了舔嘴角,吞尖传来铁锈般的血腥味令他皱起了眉。「你应该要这样问才对:『他们为什么要帮我揍你』?」

    「嗄?」王惟翰一怔。

    「那天我带小晴去妇产科检查,被李成浩看见了。」姚津云伸手扶住自己下巴,随即痛得瞇了瞇眼睛。「而且小晴在医院还抱着我哭......啧,早知道应该连口罩都带去借她。」

    被......被阿浩看见了?

    王惟翰倒吞了口口水,想起前几天阿浩问过的那句「你跟小晴怎么样了」。

    所以......所以,在板擦上黏刀片、带人来揍姚津云,都是为了这件事?所以刚刚阿浩才会把球棒塞给自己,叫自己先打再说?

    头发乱了、衣服脏了、脸颊肿了、嘴角破了。看着姚津云被打过的惨状,王惟翰胸口一窒。

    「你......你没跟他们解释吗?」

    「没有欸。」姚津云摇了摇头。

    「......为什么?」王惟翰艰涩的开口,嗓音干哑得像被扭过的毛巾一样。

    「这不是秘密吗?我都还没向你讨到人情,放弃这个秘密多可惜。」姚津云咧嘴一笑,笑不到半秒,就痛得吱吱乱叫。「可惜你没打,要是你真的打下去,就欠我欠不完了......」

    看着姚津云又想笑又怕痛的表情,王惟翰心里的罪恶感像发面团一样愈胀愈大。要是罪恶感可以实体化变成拳头打在身上,那他此时的伤势一定比姚津云重上好几倍。

    王惟翰深深吸了一口气。「要是我真的打下去,你会怎样?」

    「那太好样了,我一定会对你另眼相看。」

    「......。」

    王惟翰闭上眼睛,忽然觉得好难过好难过。他很烂,真的很烂,一个错误滚出更多的错误,统统都让眼前这个人承担了。

    为什么他要承担呢?为什么他一边承担还要一边嘴硬损人?以后到底还会欠他多少呢?

    「呜!」

    「怎、怎么了?」

    听见那声明显的痛哼,王惟翰连忙睁开眼睛,看见姚津云弯身摀着左边侧腹,一张脸完全没了血色。

    「......好痛......」

    黑色胃袋(八)

    到达医院后,照了正面侧面几张X光片,确认左边第七根肋骨轻微裂伤。

    「没有什么特别的合并症,大约二到三周会痊愈,我先开止痛药给你,一周后记得回诊......」医生一边说明,一边狐疑的看着病人脸上明显的瘀痕。「脸上的伤是......?」

    王惟翰站在旁边手足无措,原先以为姚津云会随口搪塞,哪知他老老实实的回答「因为打架」,接着抬脸往自己这里看了一眼,然后又朝医生露出微笑。

    「......那个回去冰敷就可以了,隔天没消的话就换热敷。」

    医生顿了几秒,没有再追问,转回计算机前开药单。

    走出诊疗室后,王惟翰低声问道:「为什么要说是打架......」

    姚津云横了他一眼。「我如果骗他说是跌倒摔到的,等一下搞不好门口就会有警察。」

    因为家暴的妇女和小孩都是跌倒受伤的......王惟翰哑口无言。

    陪着姚津云领了药后,两人慢吞吞地走到医院门口,王惟翰臂弯中那件黏满脚印的高级大衣被原主人抽了回去。

    「好啦,快回家吧。」

    「老师!」开口把姚津云叫住之后,王惟翰才发现自己根本想不到话说,但,但还是该说点什么......「那个......」

    「那个是哪个?快回去,天都黑了。」

    姚津云脸色和语气不耐到了极点,丢下这句话之后,随即转身拦下一辆排班的出租车,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请问要到哪里?」

    「......。」

    「先生?」见客人低着头不答话,头发花白的司机轻声再问了一次。

    姚津云放慢呼吸的频率,强忍着胸腹间的痛楚,开口道:「和平......你干嘛!」

    「我、我陪你回去!」

    「不必......喂!」

    姚津云不可置信的瞪着已经打开车门硬挤进来的王惟翰。那在座椅上不断朝自己挪动的屁股坚决而不容反抗,姚津云阻挡无效,只好认命往里面移,撑起身体的动作又让他痛得啧声连连。

    「呃......」出租车司机温和的脸上有点困惑。「一起的吗?」

    「一起的。」王惟翰抢答成功。「他是伤员,请开慢一点。」

    姚津云叹了口气,报上路名之后,用有点悲怆的眼神看着窗外的风景开始滑动。

    路上有点塞车,姚津云一直看着窗外,王惟翰一直看着姚津云。当车里流泻出萨克斯风吹奏的「The  One  You  Love」时,王惟翰耐不住无聊,开口说话了。

    「老师......」

    「干嘛?」

    「你很痛吧?」从车子发动开始,他就微弓着身子,姿势完全没变过。

    「......废话。」

    「医生说要采半卧姿,你弯这样不好欸。」

    姚津云转头望向王惟翰,脸色一下子显得很疲倦。「......说得也是。」

    话才说完,姚津云就放软身子轻轻靠了过来。王惟翰僵了半秒,来不及做出反应,在察觉到靠上自己肩膀的体温有点偏低时,别扭的感觉一下子又被罪恶感取代。

    「对不起。」

    「没关系。」大概是怕牵动伤处,姚津云的呼吸浅浅的,说话音量也愈来愈低。「你等一下要赶快回家,不然家人会担心。」

    听着那有点陌生的虚弱嗓音,王惟翰嘴巴无声地张了一会儿,说出的仍是那句「对不起」。

    「好了啦......」

    「都是因为我,阿浩才误会你......对不起,我明天会找他解释清楚。」

    姚津云轻轻地笑了一声。「我说你啊,人单纯要有个限度。」

    「......单纯?」王惟翰愣愣的看着姚津云因为那一声轻笑而皱起的眉头。

    「单纯啊,你差点就被陷害了。」

    「陷害?」王惟翰觉得自己像只蠢鹦鹉。

    「他不是为了你才打我,他本来就看我不顺眼,顺便拖你当垫背。你那时要是真的打下去,你就变成主谋了。」

    「......。」不会吧?阿浩是这样算计的吗?王惟翰张口结舌。  姚津云呼吸愈来愈浅愈来愈快,脸上露出微笑,额上沁出薄薄的汗。「这小孩很聪明吶,一箭双鵰,你被他卖了,背上黑锅,还会觉得他够义气。」

    「......也许阿浩真的只是误会......。」基于朋友道义,王惟翰必须为阿浩申辩,但在受害者面前,他完全无法理直气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