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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页

    姚津云摇了摇头。「小心板擦?教官有来跟我告状,你们整人要记得收尾。教官好骗,要是割到别的老师,你们就糟糕了。」

    本来要被整的是你耶......王惟翰呆呆看着姚津云,心里生出奇怪的念头──学期初,只是因为考卷被乱画就对全班暴跳如雷的那个人,真的是眼前这个一脸事不关己的人吗?

    这几天隐约有感觉到,姚津云台上台下的形象搭不太起来。

    「老师......」

    「干嘛,还不回去。」姚津云头也不抬,改考卷的速度快得吓人。

    他讲话很不体贴,语气斩钉截铁,动作很干脆,背脊挺得笔直。

    而那个「机车的姚津云」很容易激动,激动起来就会结巴,上课时总是有点驼背,面对学生的态度永远充满受害者情结。

    「你故意的......」王惟翰喃喃自语。

    「嗯?」姚津云从考卷堆中抬起头,脸上明显的不耐烦。

    他是故意要惹学生讨厌。

    王惟翰瞪着姚津云,视线不由自主的往他挥着红笔的右手望去──那是只骨节棱棱肤色偏白的手。

    那只手拿过作为威胁道具的验孕笔,也在厕所旁边点过烟;温柔的牵过小晴,也曾摸着她的头安抚她的情绪。

    王惟翰抱着作业簿,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打钟后,校园里的喧闹声慢慢静了下来,鞋跟撞在走廊上的脚步声显得格外清楚──可恶可恶可恶!王惟翰愈踩愈用力,脚板撞得几乎发痛。

    早该想到的!

    二年廿三班对导师的「欺负」持续了几个月,欺负的把戏一直就那几招,排挤的程度也没有什么改变,师生间的情势平稳得彷佛受到什么良好的控制一般──

    是良好的控制没错。

    走进教室,把作业簿一排排发下去,王惟翰回到座位,闷闷的趴到桌子上。

    那些欺负,对姚津云而言根本不痛不痒。也就因为他不痛也不痒,让这些行为以类似仪式的方式敷衍的执行着,其意义只剩下学生们在布置陷阱时那一团融洽的兴奋。

    事实上,卡在椅子上的粉笔没有一次画到过姚津云的裤子;板擦被藏起来时,他就干脆不写板书;问话不回答,他就当作没问过;前门被关住他就乖乖走后门,反正走后门又不会痛──他只要在上课时畏畏缩缩的朝台下学生瞪一圈,就能满足他们了。

    全班都被耍了。

    姚津云成功的让自己被学生讨厌,又成功的控制这种讨厌的程度,达成不痛不痒的平衡。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身为带头被耍的角色,王惟翰感到相当不是滋味。

    午休结束后,下午第一堂是英文课。

    王惟翰缩在座位上,一脸别扭的看着同学们又开始了例行的仪式──锁前门、卡粉笔、藏板擦──不用试图阻止了,反正也欺负不到他。

    钟响后,姚津云穿着他的招牌大衣,慢吞吞的从后门走进教室。

    「起立,敬礼。」

    零零落落没什么诚意的「老师好」,换来姚津云微带羞愤的表情。

    真会演啊......王惟翰用手托腮,看着姚津云脸上的羞愤如何完美地在三秒之后淡去。

    要发考卷了,姚津云惹人讨厌的大绝招之一。

    「江骢铭。」

    「刘彦智。」

    「王晓博。」

    「李成浩。」

    一个一个叫上去,然后在递出考卷时,依照分数的多寡给予微笑或冷眼,好让全班都看见这家伙有多么以成绩取人、多么大小眼。

    「王惟翰。」

    拖着脚步走到讲台前,低头先看见自己的分数,八十五分。以临时测验来说算是不错的成绩......王惟翰脖子忽然变得很硬,不想抬头看姚津云的假笑。

    「班长这次考得不错。」

    靠腰不想看你笑还不行喔?王惟翰恨恨地抬起头,正好对上姚津云笑得弯弯的眼睛。

    「临时考试还能考这样,不愧是班长,一定平时就有在复习吧。」

    关爱的眼神和欣慰的口吻令人头皮发麻,王惟翰一把抢过考卷;在走回座位的路上,他清楚感觉到刘彦智又在瞪他了。

    考卷发完之后,姚津云大概检讨了一下考卷,有一题文法比较复杂,讲解完之后,黑板也几乎写满了。

    找板擦、找板擦、找──板──擦──!

    全班开始浮起异样的气氛。

    看见姚津云左右张望着找板擦的模样,王惟翰想起前天因板擦而起的骚动,心里打了个突,不由自主地转头朝阿浩望去。

    阿浩一手懒懒的撑着脸,用嘴型无声地问了句「干嘛」,回望过来的笑容非常灿烂。

    黑色胃袋(七)

    这是后来才听说的。

    听说李成浩在国中时是个危险人物。

    他国一就敢找国三的学长打架,身高没有人家高,只凭一股狠劲,抓着对方的头往铁门上猛撞。

    跟他打过架的人没有一个不见血。

    毕业典礼那天,三年来惹过的人集合在门口堵他,这次换他进医院。

    之后重考了一年,考上以升学率著名的高中,国中时的气焰收得一乾二净,光看他那张娃娃脸,谁也看不出来他以前是混过的。

    因为他笑起来超级灿烂。

    这根本是诈欺......王惟翰无意识地握紧了被硬塞到手上的球棒,脑袋一片空白。

    阿浩一手勾着他脖子,讲话时几乎在朝他耳朵吹气:「吶,动手吧。」

    放学后的校园不算安静,在社办里,隐约能听见操场传来附近居民运动时相互交谈的声音。

    还有姚津云难得粗重的呼吸声。

    王惟翰额上冒出了冷汗──两个没见过的学生一左一右把坐在墙边的姚津云架起来,那头平常梳得整齐的黑发有点乱了,色大衣上都是鞋印。

    姚津云抬起脸,左颊是一片触目惊心的青紫。

    「唷,你来啦。」总是微瞇着的眼睛望向呆掉的王惟翰,咬破了的嘴角竟还扯得出笑容。

    「笑屁!」

    左边的人抬起膝盖往他胸腹之间撞去,姚津云闷哼一声,接着用力咳了起来。

    「你们在干嘛!」王惟翰摔下球棒,转身抓住阿浩的衣领,低声吼道:「为什么要打他?」

    「我也想了很久,到底要不要告诉你......」阿浩拉开箝制住衣领的手,弯身捡起球棒。「但我后来决定让你知道。」

    「知道什么?」冷硬的金属物体再次被塞进掌心,王惟翰下意识地握住。

    「你先打他一下,愈重愈好,打了我就告诉你。」

    「......干,到底是怎么回事?」王惟翰咬牙。「为什么我非打他不可?」

    阿浩伸手指了指姚津云:「打下去,等我告诉你为什么,你还会自动自发的多打几下。」

    「我......」

    「快打呀。」阿浩催促的声音轻柔得像在哄小孩。

    「......。」

    「你就听他的话吧,蠢蛋。」这是姚津云的声音。

    王惟翰不可置信的看着姚津云苍白的脸。渗汗的额下是硬扯出的笑意,明亮的眼睛中满是嘲弄,让王惟翰觉得自己真的像个蠢蛋。

    「死到临头嘴巴还这么贱,不打怎么对得起自己?」

    阿浩的声音在耳边怂恿着,飘忽的嗓音听起来既接近又遥远。

    王惟翰瞪向姚津云,高高举起了球棒。

    锵啷。

    「哇啊!」

    重重挥在窗户上的铝棒打断了窗框,玻璃应声而碎。

    靠窗站立的两个学生连忙放开姚津云,闪避四散的玻璃碎片;王惟翰见状立刻丢下球棒,伸手「捞」起姚津云,也不管自己到底勾住了他什么部位,扯着人转身就往门外跑。

    「你干嘛......」

    姚津云虚弱的问句消失在急速奔跑的风声之中,阿浩追出来大喊的那声「阿翰」,也一下子就被远远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