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王看着他,心思百转。
看来,这个顾惜朝也只是凭着那张兵力图,才敢夸下这海口,只要他想办法将这图拿过来,到时候,就是这顾惜朝的死期,什么条件,都可以不算了!
“这个自然!”辽王爽快地点头。
两人立刻按照辽国的风俗,定了契约。
看着辽王带着护卫离开,顾惜朝走回石桌边坐下。
指尖轻轻拨动琴弦。
曲调如行云流水。
思绪如决堤洪水。
“我喜欢你。”
多么简单的一句话,却彻底打碎了他一直以来的信念,搅乱了他一直以来的坚持。
他是真心的。
从戚少商的眼中,顾惜朝可以看到比过去自己看晚晴更加浓郁的深情。
深得让他不由得害怕,不由得逃离。
男儿志在天下,志在四方。这是他自小的理想。
正是为了这个理想,他才能从虚无的深渊走回来,回到这纷乱的现实。
而戚少商,却来阻止他,用这种难以抵挡的方式,来摧毁他实现理想的信念。
手,不由自主地越弹越快。
曲,也变得越来越急。
突然,曲断了。
顾惜朝面无表情地看着断了弦的琴,与被琴弦拉伤的手。
开局,为了你,我提前开局。
就让你我在这一局里比个高下。
看看究竟是你的情深,还是我的心高。
如果,你的情真的深得连我的心也能淹没,那么,我愿意放弃我的江山梦。
如果,我的心高得过擎天之柱,那么,你将成为这万里江山的一捧黄沙
第十二章
时间推进到一个月后。
辽国正式向大宋宣战。
此时,戚少商已成为将军王敬业的副将。
“……禀告将军,”戚少商走进中帐,“补给粮草已经全部搬进仓库,武器也已更换完毕。”
“好。”王敬业站在地图前,忧虑地看着上面标注着“龙腾谷”的地方。
“还在想明天的一战?”戚少商走到他身边,也看着地图。
“这龙腾谷是这一带最险要的地方,”王敬业叹了口气,“辽军在此布阵,真是煞费苦心!我们人数本来就不及他们一半,如今在这谷里更是消耗了近半数的兵力。朝廷增援迟迟不到,明日一战,关系到此次交战的成败,如果再败,我想,只能封关休战了。”
戚少商表情凝重,他知道,王敬业说的,都是实话。
十天前,按照《七略》所载的兵法,宋兵一鼓作气,接连攻下几百里,几乎将辽军从边境赶走,谁知,就在那一天,形势一下子扭转。先是莫明杀出一支神秘的黑衣部队,将宋军列好的阵势给冲散,给了辽军回击的机会;然后,在一阵急促的号角声下,辽军排出了一个诡异的阵形,一举击溃了早已散开的宋军。由此开始,接下来的日子,形势几乎一面倒,辽军不断进攻,几乎直取雁门关。
为什么会这样呢?
戚少商沉默。在他看来,《七略》上所载的兵法阵势确实是克敌制胜的利器,但是,为什么辽军能够在一败涂地的当口,一下子就发现它的破绽并一击即中?脑子里,无数个可能在翻滚……他可以确信,除了顾惜朝本人,只有他,是认真读过这本书。难道……
“……戚兄,你先下去休息吧,明天,可是一场苦战!”王敬业拍了拍他的肩。
“是。”
戚少商行了一礼,走出帐外。
站在营中,他仰头看着夜空,乌云弥漫,看来,又是一个无月无星的夜晚。
想到刚才的猜测,他越来越不安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他该怎么做?
握紧拳头,戚少商转身走向军营深处。
龙腾谷,辽军大营。
顾惜朝正在交代几位副将明天的布阵要点。
“……你到这里,你、你、你们在这边,记住,以号角声长短为信,按照我刚才交代的那样,你们明白没有?”
“遵命!”
“好,大辽霸业能否成功,就看明日一战!你们先下去休息。”
“是!”
副将们依次退下。
顾惜朝站直身体,舒了口气。
他慢慢走到挂着的地图前,着迷地看着上面的山水,手轻轻抚摸上去。这万里江山,在他的运筹帷幄之间,正逐渐收入手中,那原本遥远的江山梦,似乎就要成真了。
想着想着,他不由得浅笑。
晚晴,我答应你的事情,必定会实现,你看着,已经快了……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不是让你们休息吗?”顾惜朝不甚在意地继续看着地图。
“果然是你。”
熟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顾惜朝身形一顿,旋即慢慢转身看着来人,脸上的表情十分自然,没有意外,也没有不快。
“是我。”
戚少商意外地看着他。他以为,他会说些什么,也许是辨白,也许是解释,也许是先发制人的怒斥,没想到,他什么都没有,只是简单地承认。
“为什么?”
顾惜朝忍不住想笑。这个人啊,从他们相遇开始,总是在问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多为什么,如果要一一回答,那还有什么意义?
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顾惜朝自顾自地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侧身捧起棋盒,随手掂起一颗黑子,轻轻放在棋盘上。
“回答我!”戚少商忍不住低吼。
“知道了答案,你就能够赢了明天那一仗吗?”顾惜朝慢条斯理地说。
戚少商一愣。
“你知道吗,”顾惜朝淡淡地说着,继续摆着棋子,“这一切,都是我布的局,包括那连环案在内,而你,还有息红泪他们,都不过是我这棋盘上的一颗棋子,既已入局,你不专心破局,却来问我为什么布局,是不是本末倒置了?”
戚少商沉默。他知道,顾惜朝说的是对的。如果这真是陷阱,那他已经踩了进去,既然已经陷住,那么,当务之急除了脱困,其他的都不重要。
慢慢走到顾惜朝旁边,坐下,伸手拿起一颗白子,看着棋盘,戚少商平静地说:“不错,我确实冲动了。那么,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说。”顾惜朝抬起头来,微笑着看着他,仿佛两人还是朋友。
“你喜欢我吗?”
顾惜朝一愣。
“怎么,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戚少商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上次在客栈的时候,我说我喜欢你,现在我想知道,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呵呵,”顾惜朝仿佛掩饰地低笑出声,“这里是战场,要谈这种儿女私情,你是不是搞错了地方?还是,你根本就是想转移我的视线?”
“正因为是战场,我才会问,”戚少商淡淡地回答,“因为,我想知道,如果,我们再次挥刀相向,我的情,该归于何处。”
顾惜朝一时语塞。
心,有些乱了。
“真的很难回答吗?”随意放下一子,戚少商又拿起一颗。
“不是难回答,”顾惜朝故作镇定地看着棋盘,“只是,我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红泪……”再放下一子,“我已经让她走了。”
猛地抬起头来,顾惜朝惊讶地看着他。
“我想,你肩上的伤,就当作是对连云寨弟兄们的补偿吧!”
“你……”
“最后,是顾晚晴。”
“……”
“只有她,我没有办法,所以,我更要问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顾惜朝低低地说,“真的很重要?”
“嗯,”戚少商又放下一子,“至少,对于我很重要,对于明天一仗,更加重要。”
“记得,我曾经让晚儿给你送过一张纸条,还记得上面写的诗吗?”
“记得。”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这一字一句,他都记得。
“还记得那张纸吗?上面有点点褐色。”
“记得。”
“你知道我是怎么写下那首诗的吗?”顾惜朝突然抬起头来,直直地看着他,“我一手抱着晚晴,一手握着笔,血从嘴里不断溢出,忍也忍不住……你知道我为什么把这首诗给你吗?”看着他不解的样子,淡淡一笑,“棋亭酒肆,与君共醉,如果不是因为晚晴,我也许真的会与你成为一生一世的知己,可是,你晚了一步,但是,我以为你懂我。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布下这个局吗?”
“我……”
“万里江山万里风,追云逐月建奇功,一朝朝堂为人臣,不如挥剑筑盛世。”
“你想要这万里江山?!”戚少商震惊地看着他。
“我顾惜朝自问文武全才,虽不是孔明再世,也可与司马懿之辈斗上一斗,何况是这妖人横行的乱世?”顾惜朝自负地说着。
“可是,我们都是大宋子民……”戚少商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那又如何?”顾惜朝不屑地回答,“当年太祖皇帝黄袍加身的时候,怎么没有想到自己是大梁的臣民?天道无常,能者居之,这才是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