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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殊途

    洛离的亲戚们得知消息后前来吊唁,面对着来的亲人,洛离仍旧被沉默支配着。

    她不知道大家对她说了什么,她只是机械的伸出手来与之握手,一切都有条不紊的在亲戚邻居的帮忙下进行。

    而她只是站在灵堂,看着上方供摆着的黑白遗照,陷在自己孤寂无声的世界里。

    黑夜曾是她恐惧的源头,而现在却是她的保护伞。她在黑暗的夜色中,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她就那样张着眼睛度过漫长的夜,而第二天,日光把灵堂点亮,现实又回来了。

    她哭不出来,也不愿说话,不眠不休的持续到了父亲下葬的日子,悲痛无时无刻的围绕在她身边,让她深陷其中。

    纪景川是在洛父下葬当天回国后才得知消息,他根本来不及休息就赶去了洛离家。

    洛离送走了最后一个宾客后,就站在楼下,毫无知觉一般的发呆站着。

    初夏的风很暖,却温暖不了洛离的身体,她只感到冷,发自肺腑的冷。

    她的目光空洞,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出神的看着前方,一动不动。

    纪景川看见的就是这样行尸走肉般的洛离。他疾步走上前,双手扶着洛离的肩膀晃了晃她的身体,迫使她抬头看自己。

    他不断的唤着洛离的名字,此时的洛离,让他感到担心以及惊惧。

    洛离恍然的抬起头来,终于看到那双和纪景年分外相似的眼,可是她看不到远方。

    她多希望此时那个人能出现,哪怕不说话,都能给自己片刻的安慰。

    知道来人不是纪景年,洛离哑着嗓子轻轻的说:“哦,是你啊。”

    “对不起,我来晚了……”似乎任何语言在此时都是苍白无力的,他只能小心翼翼的说道:“请节哀。”

    “我父亲去世了。”洛离仍旧出神。

    “我知道,所以我刚下飞机就赶过来了……”纪景川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徒劳,可是她此刻的样子,让纪景川十分揪心。

    “我什么都没有了……”洛离喃喃的说:“从此以后,我一个人了。”

    纪景川不再说话,而是忍不住紧紧的把眼前失魂落魄的少女抱进怀里。

    过了一会儿,他没有察觉到怀中少女的抗拒,这才轻轻开口道:“都过去了,你想哭就哭出来吧,不要忍着了。洛离,对不起,都怪我不好……”

    洛离,对不起,都怪我不好。

    这是父亲临终前对她的忏悔,洛离听到同样的话语,那一直困住她的灰暗囹圄终于在此刻破裂,她一直强忍的坚强也一并瓦解,她的悲恸一点一滴的扩大出来。

    终于,她干涩的眼睛被眼泪占领,那些一直隐忍着的失去父亲的伤痛化作泪水流出。她再也不能故作坚强,身体像是失去全部力气,她抓着纪景川的衣角,放声大哭了起来。

    “为什么所有人都离我而去,就连我父亲也不要我了。”洛离撕心裂肺的质问着,多年来的委屈在此时全部袭来,它们汹涌而至,让洛离的眼泪决堤般坠落。

    “你还有我。”纪景川更加用力的抱紧洛离。他心痛的无以复加,负罪感在无限放大,压得他几乎站不稳,多年前的悔恨全部化作利剑一并向他袭来。

    两个拥抱的人彼此支撑着,内心都流淌着对方无法探知的痛苦。可是时间再不能重来,没有人能改变过去,同样也没有人能掌控未来。

    在黑暗中踽踽独行的洛离以及背负罪责的纪景川,他们都反抗不过叫做命运的齿轮,这齿轮推动着时间流逝,将痛苦逐一加深。

    纪景年故意在酒店那件事之后疏远了洛离,可是满脑子却都在想洛离和他之间到底是什么。如果洛离并不喜欢他,为什么从没有抗拒过他的吻?如果洛离喜欢他,为什么从不求自己帮助?

    每当得到一种结论的时候,总是有另一种结果来反驳。可是纪景年清楚,大多数的时候他都是自己一个人的独角戏,洛离并没有表现出她对自己的喜欢。

    他想要思考出哪怕洛离有一点对自己的在乎,然后不管怎么样,都不会再让洛离推开自己。可是他想不到,于是他只能日复一日的在煎熬中选择不见洛离。

    大四的毕业答辩结束后,方云秋又开始逼问纪景年到底要不要出国。

    纪景年犹豫了,他当初不想出国,除了不想步哥哥纪景川的后尘,当然也是想和洛离在一起。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是真的喜欢上了洛离,他喜欢她的歌声,喜欢她的宠辱不惊,也喜欢她的倔强,甚至喜欢她的无情。

    可是现在,面对一个未知的结果,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放弃,用出国去远离这令他心烦意乱的感情。

    然而没过几天,现实就给了他沉重的打击,给了他从未尝过的切肤之痛,让他万念俱灰。

    得知洛离父亲去世,是好友乔苏文通过姚嘉冉知道的,然后立刻告诉了纪景年。

    纪景年再也顾不得什么面子问题,也不在乎还没思考出结果,他知道消息后,就想马上赶到洛离身边陪伴她,哪怕她不喜欢他,他也要表明自己的心意。

    少年单纯且执着的爱恋再也无法顾及其它,只是想要在他喜欢的女孩最需要的时刻陪在她身边。可是当他来到洛离家楼下的时候,却看到紧紧相拥着的纪景川和洛离。

    洛离在纪景川的怀里悲不自胜的放声大哭,那样脆弱的放下一切防备的洛离,纪景年从来没看见过,他很少看见她的眼泪,她在他的面前,永远是倔强的、漠然的,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为什么?

    他在内心质问着,可是他不知道该问谁,这一切是他最开始的不怀好意,可是最后却让自己陷入了万劫不复,这难道不是他应得的报应吗?

    到头来,他依然赢不过纪景川,甚至输的一塌糊涂。连同自己的心,也一并输给了洛离。

    自从父亲去世后,洛离像个木头人一样躺在床上,不分昼夜的睡觉和发呆。

    纪景川每天都会抽时间来看洛离,为她做饭,强迫她吃下去才会安心离开。

    洛离不是没预想过父亲离开的这一天,原来她一直做着与父亲离别的准备,却根本承受不住这一天真的到来。

    如果说医院是生死线,那么她站在世间,看着在死亡边缘的父亲,每一天都在备受煎熬。病人承受的是身体上的痛苦,而家人承受的却是精神上的折磨。

    同样失去的都是人生,留在尘世的往往比离去的,要更加肝肠寸断。

    纪景年依旧没有消息,洛离也并不在意,她每天的大脑都是空的,也不愿意出门,整日就这么浑浑噩噩。

    姚嘉冉和沈可可都来看过她,甚至乔苏文和郑潇也送来了慰问品,可纪景年就像是消失了一样,她不问,他们亦不说。

    直到有一天,纪景川来看洛离的时候,告诉洛离,纪景年明天就要出国了,她也只是哦了一声,可是眼泪却一直无声的流下。

    这些纪景川都看在眼里,他坐在洛离身边,问:“你喜欢他吧?”

    洛离若无其事的反驳:“我没有。”

    可是话一出口,她才听到自己声音里的哽咽,一抬手,这才发觉自己已经满脸泪水。

    纪景川轻轻的叹了口气,说:“明天他就要走了,你去机场送送他吧,也许能留下他。”

    我该去吗?洛离在心里问自己,她又该用什么身份去送别纪景年呢?他又凭什么一定会为自己留下?

    这些日子他的不闻不问洛离不是没有在意,可是她也不能否定,自己在某种程度上,伤害了纪景年对她的好。所以现在她根本没资格去责怪他的消失,也没有权利将他留下。

    可是鬼使神差的,洛离还是在纪景年出国的当天出现在了机场,她看到了围绕在纪景年身边的人,自己远远的站在那里,不知道为何出现在他面前。

    纪景年一眼就看到孤单站在人群中的洛离,她依然是他记忆中的倔强的少女,此刻的落寞让她看起来憔悴许多,她显得很平静,一张素白的脸上没有任何留恋或者不舍。

    纪景年挥别了自己的家人和朋友,向洛离走去。

    洛离看着那眼眸中藏着远方的少年逐步向自己而来,她想拥抱他的温暖,想告诉他,谢谢他给自己的爱,她也想要告诉他,原来在她的心里,这个少年已经无人可取代。

    她想知道,为什么这些日子他没有出现。

    而她终于希望的,在她孤独的世界里,还能有他的陪伴。

    这所有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洛离就被纪景年强行拉着向一边走去。

    他走的很快,这使得洛离不得不快跑几步才能追的上他的步伐。

    他的手依然是暖的,像过去一样,他仍旧牵着她冰凉的手指,用手心的温度,来温暖她。

    洛离一开始,就是这样以为的。

    然而现实却狠狠给了她一个巴掌,告诉她,不要再幻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