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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章 油子起歹心

    田蒙和叶培回生产队后,公社、大队也没刁难他们。对爱闹事的知青,刘公安虽然恨,但也有些怕。他不想招惹他们,希望他们各自滚蛋,但要公社推荐招工,那是妄想。田蒙和叶培也都明白了:要硬碰只会头破血流,要坐等也是白等,得想法往干坎儿上爬。为招工,田蒙四处奔走。他曾不要母亲给的錢和粮票,但不拒绝母亲为他搞招工指标。为田蒙招工的事,他母亲去找了市劳动局的李局长。她母亲是名星,又是市领导军代表的老婆,李局长只得买账,给了一个水泥厂的招工名额。田蒙的幺叔带着几瓶泸州老窖和几条大前门香烟,到石云公社就把他的招工手续办了。叶培找不到能帮自己的亲戚朋友,正惶惶不安,却碰上了市、县成立毛泽东思想宣传队要招演员。叶培和徐春林到市和附近的两个县都报考了。叶培因才能出众,被三个地方都录取了。徐春林因只会板胡,个儿又矮没有考上。

    叶培到公社办借调手续,想让姐姐帮考虑选择去的地方,就从江城市来到她们的破茅屋。见到她们,叶培告诉她们田蒙己经调了工作,并转告田蒙的话:叫她们不要太老实地死守在这里,只有靠自己解救自己。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也要尽全力去争取。

    听说叶培考上了宣传队,叶粒很高兴但又为徐春林惋惜。王云霞也说只剩他一个人可惨了。叶培叹着气摇着头说:“我也巴不得他能一起调出去,可没办法啊!”

    她们替叶培商量着选地方。王云霞认为当然应该到市里。可是叶培目前还只是借调,宣传队要先试用一段时间,才能正式办迁移户口。叶培担心市里政审条件高,怕今后被踢回来。他认为县上更缺人才,也许条件要放得宽一些。他想到县上去。叶粒也认为能够调出去就谢天谢地了,哪里还敢奢望过高!她赞成弟弟的想法,选择到离市较近的县上去。

    吃过午饭,叶培要走,叶粒送出茅屋。叶培对姐姐说:“田蒙说他把工作落实好了,就帮你想办法。你要等着他……”

    叶粒不等弟弟说完,就说:“我等他干啥?你跟他说,我要等的人是罗进川。”

    罗进川不是判了死缓吗?叶培以为她在开玩笑,很惊讶。他说:“田蒙可是真心。你们又互相了解。再说,你等得到罗进川吗?”

    “他现在那样惨,我就偏要等他。你叫田蒙死了心。他有工作,就更好找了。”

    叶培认为姐姐太任性。就说:“你为啥偏要跟自己过不去?太不现实了。”

    叶粒说:“我太了解他了,也就讨厌他!他现在变得油头滑脑的,我不会等他。你一定要把话带到。”

    叶培知道姐姐个性犟,一时无法说服她。就匆匆忙忙地到石云公社去办理借调手续去了。

    叶培走后,叶粒得到了一些安慰。王云霞的心情却沉重起来。她想着:叶培是靠特长走的,田蒙则是靠关系走的。靠特长走的仅是借调,靠关系走的却是正调。叶培转告田蒙的话在她心中回荡。自己过去为啥没有想到可以通过亲戚或父母辈的关系去作一些努力,却老老实实地在这里面朝黄土背朝天地苦磨?她决定回家去一趟。

    第二天一早,她对叶粒说想回家看看父母,就匆忙地上路了。多年以来,王云霞第一次没向叶粒透露自己真实的意图。叶粒问她啥时候回来?她想到叶粒一个人在这里不安全。就说今天下午就回来。

    叶粒收工回来,见那把冰凉的锁挂在门上,知道王云霞没回来感到很失望。她一边煮晚饭,一边侧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她多么希望能听到王云霞那熟悉的脚步声,和那清脆的说话声。外面已经黑尽了,只有风刮树叶的飒飒声和远处的狗叫声。她对着孤灯吃完了饭,将王云霞的饭留在锅里。外面开始下起雨来。她的心已经凉了,知道王云霞已不可能回来了,但还是盼望着。直到广播喇叭里没有了声音,她知道已是十点钟以后了,在这荒凉孤独的茅屋里,没有人敢一个人在这里过夜。过去即使要离开,也是大家一起走,一起回。到郭秀芳家去睡,还是留在这儿?她打开门,探出头去,外面的雨下大了,一股冷风迎面吹来,差点将马灯吹熄。她赶忙关上门,想到要翻一座山才能到郭秀芳家,现在去说不定人家都睡了。她思前想后,尽量给自己壮胆,决定不走了。她把厨房门和正门关牢,从厨房里拿来了菜刀,再拿了一根扁担放到床边,就烧水洗脚。

    她坐在床上,孤独和清冷,使她的思维异常清醒活跃。一万种思绪向她心中奔来。岁月!无情的岁月悄悄地溜走!自己的青春、生命,难道就这样湮没在这贫穷绝望的折磨之中?!出路在哪里?前途在哪里啊!?黑夜沉沉找不到答案。她想起了父亲和母亲最后一次吵嘴。母亲流着泪说:“我们是为儿女活着……”我可怜的妈妈,你为我和叶培活着,可我们又是怎样活着的啊!

    她又想起了罗进川,在监狱里见到的那双凹进去绝望痛苦的眼睛。他现在怎么样了啊?你为什么说不认识我?难道你真的不再思念我?我知道你是怕连累我。你的身心受到了严重的摧残!她的眼泪流出来了,监狱里令人极其痛苦的见面总在眼前出现。她努力地想丢开,灭了灯,合上眼,让睡眠赶走痛苦,然而,那双凹进去的眼睛更清晰地出现在眼前。她的心灵深处在呼唤着罗进川。她又想起学校里的往事,罗进川分明是在保护自己。她又想起罗进川生病时他们的那次谈话。她想给他写封信,但又觉得那样有可能再次让他受到刺激。此刻,她已忘了孤独和恐惧。她闭着眼,流着泪,沉浸在深深的哀痛之中。

    在对面山下,有一双鬼眼在窥视着茅屋里的动静。早上王云霞给油子请假说她要回去一趟,傍晚收工,看到叶粒一个人打开门进屋。他在窗前站着,很晚了还不肯上床。他老婆说:“咋还不睡?魂又被啥鬼勾去了?”

    “闭上你的臭嘴。老子心里烦,想在外面这张床上睡。你快给我铺好。”油子没好气地说。

    油子老婆不敢开腔了。她帮油子把外面那张叶粒她们睡过的床铺好,放上被子就各自睡去了。油子躺在床上心里翻着巨浪,想着今晚茅屋里只有叶粒,是多好的机会啊!他知道,自己要干的事必然会遭到她拼死的反抗。真要去摸,恐怕也只有死路一条。因为害怕,就更想去摸。他愈想愈激动,浑身战抖,脸发烧,双眼喷出罪恶的欲火。他在床上翻来复去,一直挨到了下半夜。他悄悄地爬起来走出屋子,在屋檐下站着。周围又黑又静,整个世界似乎都在沉睡。油子忽然想到,在这夜深人静之时,如若她大叫起来,声音会传得很远。他转身进屋,拿了一张老婆的围腰帕又拿了一把杀猪的尖刀。他向四周看了看把刀裹在围腰帕中,见一切还是那样安静就大着胆子往茅屋走去。

    叶粒仍坐在床上,由于悲伤没有丝毫睡意。突然,她感觉到外面有声响,仔细听有脚步声向茅屋走来。难道会是王云霞回来了?这样夜深了,不可能,再说脚步声也不对,怎么会走走停停?她警觉起来,立即抓紧菜刀,在黑暗中瞪大了恐怖的眼睛。她侧着耳朵仔细听。那脚步声愈来愈近,似乎已走到大门口。她听到门有了响动,顿时毛骨悚然。她鼓足勇气从床上跳下来大声地呵问:“哪个?──想干啥?──”

    油子正拿着杀猪刀在拨门闩。听到叶粒的吼声,拿刀的手颤抖了一下。

    没有人回答,她知道一定是坏人,必须把他赶跑。她情急生智,大声地叫:“王云霞──!王云霞──!快把扁担拿起──!门口有野物在推门。”她故意拿起扁担,碰得屋子乒乒乓乓地响。油子在门外站住了,搞不准王云霞到底回来没有。他不敢再去动门。

    叶粒说:“云霞你动作快点——你拿扁担,我拿菜刀,看门外到底是黄鼠狼还是啥?”她说完又弄得屋子里响。

    油子赶快溜走了。叶粒听到脚步声跑开了,抓起一件衣服披在身上,打开厨房门,拿着菜刀,发疯似的向郭秀芳家跑去。油子并没跑多远就停下了脚步。他四处张望,见田野依然在沉睡,到处静悄悄地没有声响。他愤恨地想着刚才受了骗,看来王云霞并不在,如若在,她俩还不一起吼叫?他不甘心地转身又向她们的茅屋走去。

    叶粒跑到郭秀芳家门前,身子扑在门上,使劲地拍打着门。响声吵醒了兰强和郭秀芳。郭秀芳打开门。叶粒头上滴着水,眼中流着泪,一下扑到郭秀芳怀中放声哭起来。

    第二天早晨,叶粒回到茅屋,发现屋里被盗。米坛打翻在地,仅有的米面被盗光。床上被翻得乱七八糟,几件衣裤丢在地上。她怀疑是油子干的,但没有证据,心想,得马上到公社去报案。她清理东西时,却没注意到,有一条白底小花的内裤不见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