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金陵四大才子
李白和杜甫。
杜甫和李白。
一向只能在书上看到这两个名字的万人迷，现下两大诗人站在他眼前，反令他手足无措，不晓得该说什么。他不但中文差，历史也差，只能听他俩不断品诗，自己一句话也听不懂。
「未卜三生愿，频添一段愁；闷来时敛额，行去几回头。自顾风前影，谁堪月下俦？蟾光如有意，先上玉人楼。我说这贾雨村这五律作得好啊。」李白说。
「一样是对月，他哪里比得上你？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哈哈，这等意境，谅是文曲再世，也比不上你李太白啊。」杜甫夸奖着。
「你少给我灌迷汤。魁星下凡，作的那首〈水调歌头〉，就胜我极多。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呵呵，当神仙还是比当凡人好，随时可乘风归去，又不必担心高处不胜寒！」
「可是……」
还不待杜甫的辩解出口，万人迷便举起右手。「可不可以听我说几句话？」
「请。」
「第一，我是请你们来帮我解决《红楼梦》的，请不要用那些诗来证明我的智商低；第二，请帮我想想下一步该怎么走。」
杜甫给他个认真的答案。「我与李兄都不写小说，要写小说的话，你该找曹雪芹本人出来改编。」
没错，真正的罪魁祸首就是曹雪芹！万人迷之所以一直没想到这个名字，是因为不晓得《红楼梦》的作者是谁，不能怪他，毕竟他的中文从未高于六十分过，又怎能苛求他知道这件事？
「曹雪芹！」一声。
「曹雪芹！」两声。
「曹雪芹！」三声。
「王八蛋，有种写书，没种过来！」他终于将粗话骂出口。
但见李白对杜甫说：「他该不会也下注？」
「极有可能。他是原作者，定是赌改编不成。」
「注？什么注？」
听到万人迷问，杜甫便老实道：「你这件事情，奥林匹斯山那儿开了个赌盘，据说赌金丰厚，许多我国的神只亦闻风前往下注，曹先生应该也是其一。」
原来这就是天神！居然把他人的不幸，当作是赌博的对象。万人迷不禁感叹，所谓的天神，究竟是如何的存在？由他的经验，祂们根本就是对人们的苦难视若无睹、兼以袖手旁观的一群……一群浑帐！
「浑帐来也。」
一眨眼，就瞧见丘比特拎着一个酒壶，出现在房间里。
「哎呀，大神您要饮酒？」最爱饮酒的李白，眸里立刻眨出光亮，想当年他可是因醉中泛舟，在湖中捞月而死，何其浪漫！何其引人！也证明了他有多爱喝酒。
「见习爱神，你快拿杯子来喝。」
喝酒？可是万人迷还没满十八岁，可以喝酒吗？
说时迟，那时快，有两只乌鸦不知从何处飞进房间，开始用牠们的利喙与尖爪，向丘比特发动攻击。
「别咬啦，哇哇，好痛！」
「谁叫你偷我的酒？」
一个头戴发亮的盔甲，肩披深蓝的斗蓬，斗蓬边缘镶着闪烁的星辰，斗蓬的帽子也是同样的深蓝色的男子现身。他的白发垂胸，身材高大，相貌英挺，深邃的眼瞳透视着生与死的神秘，但右眼却是灰暗的。
「我是为了协助见习爱神。奥丁，你叫这两只乌鸦滚开。」
见习爱神吗？听过这名号的奥丁吹声口哨，让两只乌鸦──赫吉（代表思维）及穆宁（代表记忆）回到他肩上，再从房里的众人间，挑出长得最像传闻中的见习爱神的万人迷瞧了几眼。「见习爱神，为何你不直接呼唤我？」
万人迷傻笑着：「可不可以请问你是谁？」他长得是很魁梧啦，但不晓得他是何方神圣。
「奥丁，是北欧神话中的主神，创造了鲁涅神秘文字，为了换来智慧，失去了右眼，又到巨人国偷出诗的酒壶，带回北欧众神的殿堂──阿斯嘉特，从此，诸神的世界就有了『诗歌』的灵酒。」丘比特介绍道，正是为了让万人迷能顺利地吟诗作对，他才会特地前往北欧偷酒。
原来如此。没听过北欧神话的万人迷，自是叫不出「奥丁」的神名，更不晓得奥丁有诗歌的灵酒。现在，只要喝下这酒，他就能和李白及杜甫一样厉害吗？
「这酒只是开窍。想和诗仙及诗圣同等级，你再去修练个八亿四千万年。」丘比特说得残酷，完全打破他的幻想。多可惜！据说现在泡妞的招式流行复古，打着会作绝句、律诗的招牌，就能吸引到女生崇拜的视线。不过没关系，只要能开窍就好，一天进步一点点，直到泡到妞为止……
丘比特握拳，在他头上敲了一下。「醒醒吧，你是恋爱绝缘体，无论你诗作得多好，也不会有人爱上你的！」
「恋爱绝缘体？」这个新奇的名词，显然引起了李白与杜甫的兴趣，但见他们不约而同地睁大眼睛，像是期待丘比特的解释。
噢，这个秘密连唐代的诗人也要知道了。万人迷抱住头，状似痛苦地呻吟：「你可以再大嘴巴一点。」
丘比特赶紧转移话题：「没事。见习爱神，你赶快喝酒，不要再啰唆，浪费大家的时间。」
酒耶！酒！他的父母一向以他未成年，不许他喝酒，现在总算有了喝酒的机会。万人迷拿起桌上的马克杯，倒了一杯后，一饮而尽。
好香好甜的滋味，跟平时喝的饮料完全不同，他只觉口腔里有些呛味，但唇齿留香，令人回味。
「我也想喝一口！」李白央求道，不是想要增加自己作诗的功力，只是看到酒，就直觉地想喝。
「太白兄，你不该叫诗仙，而该叫诗鬼了。吓，作了鬼还抢酒喝，不愧是醉死鬼！」杜甫皱起眉头，小小地亏了他一下。
李白看着他，泛出一抹别有深意的微笑。好呀，他杜甫死得最风光，是饿得太久后暴饮暴食而亡，他就等着美食当前，看杜甫会不会想吃。
「我回去了。丘比特，欢迎你来阿斯嘉特拜访，但请不要再做小偷。」说完后，拎起酒壶的奥丁身影消失。
「我也走了。改编《红楼梦》的任务，就交给三位！」
说完后，丘比特也跟着消失。
既然万人迷也会吟诗作对了，下一步，是不是该到《红楼梦》里拜访金陵十二金钗？
李白视线在两人身上转呀转地，像是在思索什么似。
「太白兄何事烦恼？你不妨说出，好让吾等为你拿个主意。」啊，万人迷好感动，不过喝了口诗歌的灵酒，他竟会说文言文了？这并不像是诗，也不该是北欧诸神说话的习惯。
「明朝有江南四大才子，现在我们也该有个金陵四大才子，但只有三人，少了一个。」
言之有理，就像打麻将时，最好是四人一组，打起东西南北风才会顺利。杜甫说：「另外的一人，我建议找王维，他跟十二金钗的妙玉极配，一是诗佛、一是出家的妙尼。」
李白摇头。「你有所不知，我那天遇见他时，顺口提到了奥林匹斯山的赌盘，他说要赌《红楼梦》改不成。如要他参加，是打算让他来卧底，搞破坏吗？」
王维不行。那──「白居易如何？白居易亦是好佛之人，与妙玉正配。」
「你让白居易配妙玉，是打算让元稹砍死你吗？不妥！不妥！」李白抚着胸口喘息，依稀记得上次他邀白居易「烟花三月下扬州」，就被元稹在网络诗坛上修理得七荤八素，也证实了〈与元微之书〉，确实不如想象中单纯的朋友情谊。
真是麻烦。但英俊潇洒、诗才又能与李白、杜甫匹敌的诗人，还能和他们沟通的真诗人实在少，大多是如宋代苏东坡这种魁星下凡者，才能有如是才华，现下苏东坡已回到他魁星本位，掌管天下功名之事。「欸，偏偏文曲这时候叫不来，不然作诗一事，应由文曲领军。」文曲星，掌管的是诗词曲赋等所谓的异途功名，真正的功名，要看文昌及魁星。
「没法子，谁叫他千年前一降生，就忘了返回天庭？」
语毕，两人交换了个遗憾的眼神，又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文曲，而是我呢？」
少年的嗓音响起。转眼间，房间里已多了一个穿黄衫的少年，他长得相当好看，唇畔挂着阳光一般的朗笑，漂亮的浓眉大眼，闪着调皮的晶亮。
「你是……？」
「金童！」认出他身分的万人迷，不敢置信地大叫。他不是说了不帮忙？怎又决定要帮忙？
「没错，我就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金童。」
哈哈，金童确实很适合加入四大才子的行列。从他在《七世夫妻》这部小说的表现看来，他胸中是有些文墨的，不必喝诗歌的灵酒，便能吟诗作对。李白喜道：「如此一来甚好，四大才子依年龄，由我居首、子美居次、见习爱神居三、金童您最小，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可。」杜甫说。
「我没有意见。」万人迷双手一摊。
但见金童状似犹豫许久，视线在三人身上来来回回数遍，终于下定决心：「好吧，如果你坚持的话。」他的年纪，比眼前的三人加起来还多，可从外表看来，他确实是最年轻的。
「好，那怎么称呼？我不更名，一样叫李太白。」
「我仍然叫杜子美。」
「我当然是万人迷。」
「我……唉，我该叫什么好？」
当金童犹豫的同时，三双视线又落在他身上，不过是想一个名字，有必要摆出一副任重道远的疲惫模样吗？
终于，他打破沉默。「我要叫欧阳时！」
「那是我同学的名字。」万人迷提醒，真是凑巧，何以金童挑选的人名，正好跟他班上最暴力的欧阳时同名？
「我就是要用这个名字。」
反正是金童的化名，高兴他爱叫什么，就叫什么，万人迷才懒得跟他多费唇舌。「那就这么决定了，走吧。」
「等等，先来说十二金钗怎么应付。薛宝钗当然交给我，金童合该配妙玉，见习爱神是林黛玉，子美你负责王熙凤。」
「等一下！为何我要负责王熙凤？二是，明明是十二金钗，为何你只说了其中四人？」杜甫连忙抗议，曾有一位学者说过：「恨凤姐姐，骂凤姐姐，不见凤姐姐想凤姐姐。」王熙凤便是凤姐姐，绰号「凤辣子」，她的「辣」，不是所谓泼辣、干练、狠毒、艰险可以一言蔽之，它还包含出人意料的决绝。
李白挥开折扇，微笑以：「第一个问题的答案是，因你子美与恶人周旋的经验，无人能及。第二个问题的答案，则是男人虽能有三妻四妾，却要娶了一个后再来一个，等这四位金钗到手，再来考虑其他八位的归宿。」
岂有此理，哪有人在世时遭恶人欺凌，成了神仙后还要一肩挑起最棘手的担子？「我不服。」杜甫说。
「不然你说，你换什么人？」
「我要史湘云。」
「史大妹妹」心直口快不拘小节，很有男儿气概。她心无城府，曾在大家对长得像林黛玉的戏子「笑而不言」时脱口而出：「倒像林妹妹的模样儿。」；她热情大方，在大家结社作诗时，直抗议说诗社怎能少了她；她快人快语，曾与黛玉进行「对诗联句大战」。她还有一种人见人爱的好性情，真性情，与黛玉不同的是，她不仅真诚而且真实。「子美真是好眼光，史湘云这样的女孩子被你选到了，真是你的幸运。」
「谢谢。」开玩笑，杜甫可是将《红楼梦》反反复覆不知读过多少遍，早就想过如果有一天，能见到这十二位美女，他会选择哪一位。
李白回他一个微笑，没说出口的是，史湘云只会是他「三妻」中的其中一个，至于王熙凤和他杜甫配成对，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由于原来的《红楼梦》的世界里，并无「金陵四大才子」，为了重新构筑这部故事，万人迷大喊：「警幻仙子！」
转眼间，四人身影一并消失在房里，再一起出现在太虚幻境的薄命司里。
「李太白、杜子美、金童。哈哈，今日太虚幻境真是贵客如织，但十二金钗，我已将她们打发回去，正在书中等待诸位。」警幻仙子笑得开心，古来为情所困者多如过江之鲫，李白、杜甫不曾归她管辖，而金童虽曾与玉女轰轰烈烈地演过《七世夫妻》，却是因触犯天条下凡，她也无从管起。
「我等四人不在原书中，贸然进入大观园，诸位金钗们不傻了眼？」李白摇了摇手中折扇，他深信凭他的风流倜傥、斯文俊雅，即使不用原名「李太白」，仍有使佳人芳心暗许的本事，只是先布下伏笔，掳获芳心的过程，会简单得多。
「确实如此。那么，请见习爱神先写个前言，把顽石下凡这一章节，改成四大才子下凡，让十二金钗心里有个底。」
写前言？拿刀来杀他比较快！只顾着高兴自己获得作诗才华的万人迷，压根儿忘了自己的任务是写出让黄蓉满意的作品，不是到《红楼梦》里泡妞，现在他该怎么办？学吟游诗人荷马，将《红楼梦》写成史诗体？
「谁说《红楼梦》一定要咬文嚼字？既然连十二金钗的命运都要改变，何妨换成史诗体？」看穿他心意的警幻仙子说。
万人迷叹息着：「无论换成什么体，我都不会写。」
「哎呀，史诗还不简单，如果你不行的话，我来写！」发下豪语的，正是金童。
没想到他心肠这么好，万人迷简直要流下感激的泪水，记得第一次见面时，金童斩钉截铁地说不帮他，现在竟将最难的改编任务揽下，怎不令他喜出望外？
这时，金童从怀中掏出一枝五色毛笔，说道：「警幻仙子，请借我砚、墨及宣纸若干。」
他打算用毛笔写？万人迷不禁咋舌，用原子笔写都嫌浪费时间了，何况是用毛笔？「你不用计算机？」
但见金童研墨已毕，向他飞来一个微笑后，随即低头。他将毛笔沾好墨，笔尖甫接触到宣纸，便自然地书写起来，不消片刻，一篇《红楼梦》前言已成。为让墨水干得快些，他双手持着宣纸站起，朝向迎风处伫立着。
李白走到他身后，略读了下缘起，不禁赞叹道：「不愧是金童，才高八斗、文思泉涌，如你不是神仙是凡人，那些靠出版版税餬口的作家，就可怜了。」
真的吗？杜甫跟着过来，视线在宣纸上停了片刻，也夸赞道：「文笔流畅，情感真挚，有道是写作必求『文情并茂』，这篇《红楼梦》前言，怕要羞煞了古往今来自诩为风流才子之文士。」
「别再夸我啦。不是我行，是这枝江郎笔行。」金童笑着说。
「江郎笔？」
「南朝宋国有一文士，名唤江淹，能诗能文，后到五十多岁时，一日午间在凉亭打盹，竟见东晋高士郭璞出现，向他收回五色笔，从此再不能成诗成文。」金童笑着解释。
但见李白收起折扇，用扇柄在自己手中一击，一面发出赞叹声：「原来这就是让江郎才尽的那枝笔！」
「正是。」金童回以微笑，正因他向郭璞借来了这枝江淹用的五色笔，先假装不知情地赶到奥林匹斯山，趁着赌盘封盘的最后一刻下注，赌万人迷的改编《红楼梦》成功，再回到万人迷的房间，没想到李白与杜甫也加入了协助行列，想必他这盘赌局稳操胜算，而且，还能赢得不少宝物，如月老的红线啦、王维的画啦，还有许多希腊神只贡献出来的宝物。
说来有趣，与他站在同一方的，竟只有太阳神阿波罗，何以众神如此不看好万人迷？或者「见习爱神」的任务，根本没被众神放在心上？
欸，身为「浑帐神明」的一份子，如非自己参与赌盘，金童也懒得管别人的情情爱爱，只能说利欲熏心，反正他的赌注，也是拿因乱动凡心，而被贬下凡尘的玉女留在天庭的琵琶，就算他真无法让万人迷写出象样的作品，他也不会输。
◎「金陵城外龙盘虎踞、山明水秀，城里有出世的文才，脱俗的仙姿；那是诗词的精魄，琴棋书画的奇魂。七步成诗的才子在情与爱的相思中前来，花容月貌的佳人在仙境和红尘里期待。爱情，你愉悦才子的心怀，激发他们的灵感；你纠缠他们的生命，高歌他们的作品。歌咏中，才子佳人双双对对，会于大观园中的海棠诗社；才子有四，各有来头，一是天上谪仙李太白、二是爱国诗圣杜子美、三是见习爱神万人迷、四是金童托生欧阳时，《红楼梦》在旖旎的憧憬和酒一般浓烈的情爱中翻起绮丽、婉转的诗篇。」◎
嗯，即使是仿效荷马的史诗形式，看起来仍像是出自中国人手笔，万人迷读完金童所写的前言第一段后，但觉纳闷，这究竟是江郎笔的功劳？还是金童的功劳？
哎呀，何必怀疑？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一定是江郎笔的功劳，如果万人迷早拿到江郎笔，何须找来李白、杜甫、金童？自己动手改编《红楼梦》即可。「笔给我。」
金童嘿声冷笑后，将笔交给他。接过笔的万人迷正襟危坐在书桌前，他一样将笔沾上墨，一样将笔尖触在宣纸上。
刷──刷──
好奇的警幻仙子，站在他身后观看，发现江郎笔写出来的竟是：◎「妈呀，这是什么烂地方？每个女的胸部都好小，薛宝钗好一点，目测有３４Ｃ的实力，其他都是Ａ**。女人不能只是看脸的，胸部也很重要，想让胸部小的女人获得幸福，我可要很努力。还有，那个警幻仙子的字真的有够丑。」◎
是可忍，孰不可忍！「给我滚！」警幻仙子衣袖一挥，万人迷只觉眼前一黑，再复光明时，身子正在快速下坠中，紧接着「砰」的一声，他已摔入水里，弄得水花四溅，自己也成了落汤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