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萌的房间十分简单，主色调就是白色，大片大片的白色让小萌的眼睛阵阵刺痛。
抬头却不见蜗小牛，小萌有些慌乱，但随后他发现蜗小牛正安然地站在窗户之外。
“你在那里做什么？”乖小萌很着急，“那里危险！”
蜗小牛头也不回，声音飘忽不定：“你知道的，我摔不死。”
小萌觉得很不舒服：“蜗小牛？”
这时，房间门外传来阿婶的声音：“小萌——睡觉啦，不要看什么蜗牛啦——”
小萌随口应了一声，关掉灯，坐到窗台上看着蜗小牛背对着自己。
“蜗小牛你还在看湖吗？”小萌放低了声音问道，他想了想，讨好似的低语，“阿婶说那片青色的是湖，叫古拉里珊娜湖。”
蜗小牛：“很美，像它的名字。它让我想起了家乡的湖。”
小萌听后，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沉默。
蜗小牛：“你不想念那里吗？”
小萌不以为然道：“有什么好想念的，我该带的都带回来了。我除了你和妈妈以外还有什么值得去想念的呢？现在妈妈被我带来了，你也被我带来了……”
“你没有。”蜗小牛打断了他的话，声音透着一丝冷漠，“你没有把我带来，你知道的。我还在湖里，你带来的的是你自己。”
小萌顿时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蜗小牛，半晌，他慌张地说：“我要睡觉了！”他爬下了窗台，蜷缩在远离蜗小牛的床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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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小萌的原名是女孩子气十足的“莫涵萌”，而“乖小萌”三个字只是妈妈对他的期许，而小萌也很乐意地把它当成了自己的笔名，虽然妈妈的期许有些奇怪。
乖小萌以前说过，长大后想独自乘着船去旅行，他要用这个笔名写游记寄给妈妈。
但妈妈皱着眉说，他的心是野的，到时候谁也不会想起。
“瞎说，小萌怎么可能像那个……”阿婶那时话只说了一半却把另一半吞进了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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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小萌真的很乖，”阿婶摸着小萌的头说，“我啊，从很早以前就想有个这么乖的孩子了。”
小萌不知该说些什么，有点想安慰阿婶，但又怕自己说错话。
“不过……”阿婶话锋一转，“我也听你妈讲过过你调皮的时候。说是跟着一群孩子在湖边疯玩，不小心把我送给你的那个布偶丢进了湖里，你竟然还敢自己去捡，幸好有旁边的渔夫拦着，你知道那片湖有多危险吗！”
小萌摇摇头，他前段时间做梦梦见过去河里捡布偶的事，但他以为那只是个梦，而且似乎细节上有些不对。
阿婶继续讲道：“那湖不知道淹死过多少人，你……哎算了，反正你也是在这儿住了。”
乖小萌以无法被人察觉的角度微微一笑。
不用回去……真是太好了……
回到房间，小萌刚关上门，就听见从窗外传来的蜗小牛的声音：“是啊，不用回去，你当然觉得好了。”
小萌刚好起来的心情立马沉了下去：“你这是什么话？”
蜗小牛的声音微弱，像是被风吹散了一样：“但是，你知道吗……我很累了……三年过去了……我该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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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小萌不明白，为什么在乡下时蜗小牛还好好的，现在却对他不理不睬，还说出这样的话。
但他同样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自己完全没有不舍的心情。
不过，阿婶对乖小萌越来越亲近了，也许她是想让小萌当她的儿子吧。
以前在家里困难时，阿婶总会寄些新的衣物和一些别的东西来，但小萌最喜欢的还是那个青色的老鼠布偶，只可惜那个布偶浸透了水，渐渐消失在了湖面。
小萌“不记得”了这些，以为那个布偶不见了。那些记忆并不是真的丢失了，而是随着一些珍贵的东西一起沉入了湖底，等待他去寻找。
但妈妈叫小萌以后就跟着阿婶了，长大后不准去乘船旅行，要好好待阿婶，像对待自己的生母一样，然后妈妈就把自己封印在了一张黑白照片中。
妈妈真狡猾啊，一声招呼都不打，只留下了张长了点点黄斑的画纸和画纸上艺术一般的硬笔笔迹。
妈妈在纸上还说要善待未来阿婶的第二任丈夫。
但阿婶说了：“算了，我还是重新不找一个了吧，累。”
小萌明白，她是说的累，是精神上的累。
阿婶在生活中遇到过的夫妻里有多少人的爱情如羊肠小道般曲折，更有甚者连爱情都不算，不过是自尊心和占有欲在作怪罢了。
阿婶处理自己的商业纠纷就够累人了，没谁会在这时给自己没事找事，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去钓一钓鱼，看一看书。
所以何必给自己添麻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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蜗小牛离窗户更远了，他背对着小萌房间的窗户，面朝着古拉里珊娜湖，坐在“爱支栎”的暗灰色树枝上。
这棵老橡树刚过完五月的花期，新的嫩芽将蜗小牛包裹在其中，为他遮挡去了大半的肆意妖娆的阳光。
路边行人匆匆而过，没有谁看见藏在树上的那个没有影子的少年。
但小萌仍然有些担心，又莫名地生出“若是他消失了该有多好啊”的想法。
小萌的内心很矛盾，如果他消失了，小萌就又要失去一位朋友了，但如果他留下来了，会不会让小萌受到阿婶的嫌弃，从而失去最后的亲情？
阿婶不会喜欢蜗小牛的，小萌心里很清楚。虽然蜗小牛是由阿婶带到他身边的，但这不代表阿婶会接受蜗小牛。
可以说这个世界上除了小萌以外没有人能接受蜗小牛的存在，从前的同学不能，从前邻居不能，从前的妈妈也不能，但这不是蜗小牛的问题，而是小萌的问题。
乖小萌拿出了一张白纸，本想画下蜗小牛眺望远方的样子，却画不出来，纸上仅有可怜的几根青色的线条蛇一般地扭动着，“沙沙”地哀鸣。
他却在这几根线条中看见了一双深青色的眼睛……一个黑褐色的怪物睁开了它的双眼，紧紧地、紧紧地盯着他，他却不敢移开视线，或者说，是根本无法移开视线。
他感觉自己浑身都被那个怪物定住了，冷汗从他的额头上划了下来。小萌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只黑褐色褶皱得如同树皮般的手，一条青蛇缠绕着它，那条蛇吐着信子，高傲地抬起三角状的头。而那只干枯了的手则用修剪得又尖又长的指甲，顺着小萌的脸慢慢下滑，留下深青色的诅咒。
于是青蛇得意地摇晃起光滑的蛇身，“嘶嘶”地诵读着诅咒：
“嘶嘶……嘶……所有的人都将离你而去……嘶……”
小萌用力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散开，他依然捧着那张纸，纸上已不知何时被自己画上了一只青色的老鼠图案。
不过是自己的胡思乱想而已。
乖小萌丢开蜡笔扭过头去看蜗小牛，蜗小牛终于不是背对着他的了，不过……蜗小牛刚刚一直都在看这边吗？
蜗小牛的眼睛也是深青色的，小萌从前最喜欢的颜色就是青色，但现在看起来却毛骨悚然。
“小萌……”蜗小牛的声音很轻很轻，想在空气中转了几个圈才飘进小萌的耳朵，“你……”
“你说什么？”他没有听清，但蜗小牛没有再说话，背过身望向了远处。
小萌还想追问，他爬上了窗台，努力伸手想够着老橡树的枝，却发现窗台离树枝还是有一定的距离的。蜗小牛再次转身，向小萌伸过手去，小萌愣了一下，还是决定相信蜗小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