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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页

    头发用根素色丝带系起来,正服外袍都不用穿,披一件不知道是什麽皮毛做的裘衣。本来还不到穿这种衣服的时候,可巧前天下了一点小雪,算起来,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内府的人已经送来冬衣,样式富丽非凡,精工细织,摸起来沈甸甸的倒是很有手感。可是要让我穿……我从那次典礼之後就讨厌厚重的衣服,觉得骨头都会被压断一样。

    这件衣服是皇帝的。说是去年做好之後节气已经转暖,所以一直压置没穿。

    集百腋而成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衣服轻暖柔滑,漂亮之极。

    裴德让人翻找厚衣,皇帝笑著拣出来,说银色穿在袍服外倒不好看,所以顺手丢给了我。

    那一瞬间有种错觉,仿佛他并不是皇帝,而是个认识很久的朋友。

    说起来,虽然他居心不明,但——除第一天的晚上,其他时候他对我都算温存客气。

    手里的书又翻过一页,小陈在身後说:“主子,要用些茶点麽?”

    我摇摇手:“中午吃的多,不要了……”

    他欲言又止,我倒奇怪:“想说什麽就说吧。”

    我又不是那种动不动要打人杀人的,干嘛对我还谨慎成这样啊。

    “主子……”他走上前来把我正在翻的书合上:“皇上快下来了,主子不起来接驾?”

    屋里只有我和他,我笑笑不当事:“我不接他就回不来了?反正昨天也没接,前天也没接,干嘛今天巴巴起来接?”

    小陈嘴唇又动了一下,却没有再说话。

    “明侍书这两天在做什麽?”

    小陈顿了一下才说:“一直闭门不出。”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

    明宇除了那张字条,就再没有给过我消息。

    明宇,我真的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

    现代的生活,让人们变得懒惰。

    就算勾心斗角的事还是有,但是与这些古人相比,差的远的多。

    我本来就不是工于心计的人,和以前的同侪相比都远远不及,更不要说和皇帝,或是明宇相比。

    皇帝对我有没有善意?明宇对我,有没有恶意?

    算了,想这麽多做什麽?

    我文不能文,武不能武。

    也没有什麽可以明哲保身的办法,连一点点的小聪明都没有。

    从以前起就是一个笨拙的人。

    这样的人,就算皇帝不把我当一颗棋子使用,我也不一定能长长久久太太平平的活下去吧。

    所以,虽然身边迷雾重重,我还是可以放任自己,先享受现在这一刻的甯静。

    虽然也有不甘心……

    外面有足步声响,我才懒懒坐起来,小陈机伶的把鞋子放好,我刚把脚伸进鞋子里,还不及穿好,皇帝已经进来了。

    我慢慢躬身,比一般速度慢很多。

    这麽慢当然有我的道理。

    皇帝的步速是挺快的,我的腰弯到大约十五度的时候,他已经到了我跟前:“别多礼了——你今天都做什麽了?”

    我的目的已经达到,腰迅速直起来,比弯腰的速度快了几倍也不止。

    皇帝虽然声音还精神,但脸上却有掩不住的疲倦。

    刘童托著一个玉碗进来,甜香四溢,皇帝深深吸口气:“好香,你吃什麽点心?”

    我没来及说,皇帝已经说:“给朕也端一份来。”

    咦?这时候的人也懂得欣赏鲜奶点心吗?

    我没插上话,刘童已经应声出去了。

    “唔,”皇帝吃的很开心,不吝称赞:“味道很特别。”

    不特别才怪,这里的人哪里知道现代那些点心的作法。

    我趁机说:“已经这麽久了,我想,宣德宫应该已经打扫的很干净安全了,我搬回去住,也省得在这里碍皇上的事儿。”

    他又拿起一块小点心:“宣德宫没有这里暖和,你这些日子养得挺好,别一回去又折腾瘦了。”

    我闻言低头看看自己。

    因爲这屋里的确暖和,裘衣里面我就穿了件单衫,很清楚可以看到腰,腹,腿。

    还有脚。

    始终不习惯这里的布袜子,袜口是系绳,系松了,就会滑下来,在脚踝处松松的堆一圈。系紧了,就勒的难受。

    在现代的时候,觉得化纤不好。

    到这里,才觉得尼龙真是一项跨时代的惊世伟大发明。

    啊,说远了。

    我是想说,低头的时候,看到自己从趿著的鞋子里滑出来的脚,脚趾白净圆润,的确是比以前……多长了许多肉。

    基本上这双脚不用来走路,我不大出门,出门也不是被人擡著就是扶著。

    脚不用来走路,自然养得越来越好看。

    除了稍稍长一些,就象是女子的脚。

    皇帝应该比我还早发现这些变化。

    比如,昨天晚上……那个时候,他握著我脚腕,手指轻轻搔弄脚心。一直很倔强的不出声的我,在这种卑鄙的攻势之下,只好乖乖求饶。

    没办法,我怕痒,很怕。

    这个弱点不幸被皇帝发现之後,被他彻底利用。

    长日无聊,在屋里可以想通很多事,但是皇帝的心思,我始终捉摸不透。

    要回宣德宫的事,我已经提过几次,每一次都被皇帝轻描淡写的化解了问题,始终没能离开这里。

    到现在我都记不得自己提了几次,七次,八次?也许更多,我已经记不清了。

    刚才虽然是把话又说了一次,可是在话没有出口之前,我就已经预先不报希望。

    只是还是说了出来。

    皇帝挥一挥手,内侍本已走近,又退了几步。

    我在心里叹气,认命的站起来替皇帝宽衣。

    皇帝比我高,伸开了手,很坦然的站著任我服侍。

    一切和昨天,前天,大前天……一样。

    我是怎麽变成这样的?

    我不知道。

    沧海变成桑田,又是怎麽变的?

    我也没见过。

    可是我自己的改变,又是怎麽发生的?

    皇帝忽然伸手点在我的鼻尖上:“又出神了?”

    我赶紧回神,手臂环过去,把皇帝腰间的饰带结解开,顺势脱下了整件外袍。

    沈厚的丝绸搭在臂弯,我再踮起脚尖去解皇帝头上的正冠。

    屋里很安静,外面的风扑在窗纸上,轻轻的哗哗作响。

    入冬前宣德宫最後一天。

    那一天的惊险,当时没有感觉,过後才知道害怕。

    生死其实只有一线。

    这件事已经过去许久,但是余波仍然在这後宫中荡漾不休。

    最後的处置结果,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没有说是毒,只说是泻药。而且刘嫔也被开脱出去,只拿下头的顶罪。她本人,罚了一个治下不严,德行有亏,削了夫人的衔,降爲美人。

    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一点都不意外。

    明宇说过,这些宫中的女人,个个有来头。

    不知道幕後黑手是谁,大概也没有人去关心。

    反正,我又没有死。

    不过我想,就算我死于那奇毒欲断魂,事情也不会有太大不同。

    这个念想在心头转了一转,原来暖意融融的内阁里面,竟然好象有一丝冷风从脖子後吹过。

    皇帝很精明也很细心,问了句:“冷麽?”

    我胡乱点头,拿了衣裳退下。

    内侍将外衣接去,又将在屋里穿的家常衣服递给我。

    这一件是布衣。

    虽然是布衣,却有隐约的暗线花纹,精致非凡。握在手里暖暖融融,没有丝绸那种必然的凉意。

    皇帝只穿著单衣,裴德不知道何时进来了,正低声回禀什麽事情。

    皇帝把衣裳接过去,说了句:“别等朕用晚膳了。”

    我摸不著头脑,看裴德已经把斗篷又拿出来。

    原来他是要出去。

    切,谁等你啊,我自己吃不知道多自在多开心。

    虽然皇帝不在,可是晚饭还是按皇帝的规格摆上来。

    我虽然胃口满好,但是一低头看到自己的身材,还是略略克制,只吃了一碗饭,没再添。

    但是省饭的後果,是菜多吃了不少。

    晚饭後抱著一杯茶,慢慢踱步回寝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