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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页

    皇帝不知道何时已经回来了,坐在桌畔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我愣了一下,他擡起头来。

    嘴里溜出一句:“吃了麽?”

    他一笑,没有说话。

    我抱著自己的茶坐在陈锦铺华的椅子里,一声也不响。

    过了不知道多久,坐在桌边的人动了一下,回过头来:

    “白风,朕有事情,要和你说。”

    我擡起头来,皇帝目光灼灼,精光四射,与刚才那副神思不属的模样判若两人。

    “我知道从你受封接册以来,有无数的疑问。”皇帝居然很通情达理的说:“我欠一个解释,原来我以爲这不必要,但是,现在看,如果早些说,一切可能都会和现在不一样?”

    我不急著问他的解释,我先问:“会有什麽不一样?”

    他可能没想到我会这麽问,顿了一顿,嘴角有一点苦涩的笑意:“总之,是会不一样。”

    我看看他,又低头看看自己的茶杯。

    我不知道哪里会不一样。

    其实我也在想,如果当日我不惜一死抗命不当这个侍君,现在的情形又是什麽样。

    可惜我胆小,没试一试。

    现在想来,有些遗憾。

    皇帝接著说:“第一次知道你,是亦妃呈了一首诗上来。天街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当年朕还没有登基爲帝之时,她已经在身畔,也曾画眉调脂,夜半观星。後来,什麽都变了。看到那首诗的时候,心里不是不吃惊。但也知道,她绝写不出这样的诗文来。无独有偶,第二日贤妃也呈了一首诗,工丽精巧,写的是,一片冰心在玉壶。贤妃小名冰儿……我心里更觉得疑惑。”

    他把一张纸向我推近了些:“你看看这张。”

    那张纸显然曾经折成很小的一叠,但是又重新摊平压直过。

    上面第一句是“锦瑟无端五十弦”。我的记性不算太好,可是也绝对不是今天事明日忘的烂记性。这首诗我印象很深,因爲,这是我在冷宫卖的最後一首诗。

    来接诗的,不是宫监,可我也没有看见他的脸。

    “库银的事,原是朕没有想到那麽多。刘福借机将库银亏空的事扯上来,令你……”

    啊啊啊!

    我眼睛一下子睁大了,原来那个库银还真是他给我的!

    这个人……

    原来我挨打还有他的份在内!

    他伸过手来握住我的手:“朕随裴德去看你,你形容委顿,憔悴不堪。虽然你陆陆续续卖过不少字,可是依然被逆境所困……”

    我磨著牙,说的好听!可是看看你做的那些个事情,哪一件是真的爲我好了?

    “原来我曾经想过,留一位没有什麽背景,不致引来外戚之祸的女子在身边。可是……我身边并无可以与我并肩站立的人。或是眼界浅窄,心地狭隘,又或是心计深重,别有用意。况且,女子在这宫中,要守多少规矩,就算是一个英气勃发的女子,被一重重的宫规约束,上有太後,下有内房,三宫六院多少女子争嫉……朕想过立一位侍君,而这时,恰好遇到了你……”

    我心里也明白,但听他说出来,还是有松一口气的感觉。

    早猜到他是这麽想的。

    不过还是不知道他爲什麽要……

    他喝了一口茶,眼光垂下去:“大礼那天晚上……本来并不想,但是……”

    我脸上一热,急忙摆摆手:“那个就不说了。”

    皇帝握著我的手却紧了一紧:“那晚是我燥进,对不住你。”

    我脸简直要烧起来一样。

    我,这个,说话就说话,爲什麽一定要扯到那件事。

    皇帝的紧握的手有些抖,好象,也在紧张似的。

    爲什麽呢。

    心里突然冒出疑问。

    爲什麽这麽久都没有坦诚相告,偏偏今天把什麽都说开。

    是出了什麽事?还是将要出什麽事?

    而且……他的概括能力太好,三言两话把所有事都一带而过。

    总觉得他说的太简略了,好象略过了所有过程,略过了……一些我不明白,也不知道该如何去明白的重要事情。

    试探著问:“你是不是……有什麽决定?”

    皇帝的手在桌角轻叩,很有规矩的声音。

    然後我听到他说:“上一次没有同你商量,立你爲侍君。这一次,朕问问你自己的意思。”

    我看著他,然後听到他说:

    “白风,你想不想做皇後?”

    我想我是听错了,要麽就是皇帝说话口齿不清。

    居然听到皇後两个字。

    “咳,皇上,你……”

    “白风,朕想让你做皇後。”

    “我,我是男的。”一句话说是结结巴巴,皇帝微笑着:“是,朕也知道,你不是女子。”

    我噎了一下:“可是,皇后是女的!”

    皇帝很无辜的说:“那是别人的皇后。朕还没有皇后,你要当了,皇后不就是男的了。”

    我又被噎一下,这一下比刚才那一下还狠,愣了一愣,眼睛四下里看看,抓起桌上的茶杯就往嘴里灌。可是杯里居然一滴水也没有了。

    皇帝一笑:“渴了?让人倒茶来。”

    我的心思哪在喝茶上,冲口说道:“你不是和我商量么?我的意思是,不要!”

    皇帝不急不恼:“商量么,本来就是有商有量,朕都没有一锤定音,你又何必一下子把门关死了呢。”

    我眉毛一横:“别说门没有,窗户也是没有的!”

    皇帝笑的开心:“为什么不要呢?说个理由来朕听听。”

    我脑子一热,大声说:“这还需要什么理由?”

    皇帝讶然:“自然需要!”

    “不要!”

    皇帝一哂:“白风,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前天你怎么说来,人无德不立,事无理不行。你今天怎么无理取闹了!”

    我被他堵的说不上来话,茶倒端上来了,皇帝拈起杯,小小啜了一口:“你慢慢想,不答应总得有个不答应的理由。”

    他一甩袖子,悠悠闲闲喝茶。我坐在锦圈椅里,弓著腰瞪著眼,恨不得踢他两脚。

    皇帝倒不介意我怒目相对,居然把茶啜的“笃笃”响,大失体统……

    我磨牙握拳……他是有意的……他一定是有意的!

    “我知道,你也知道,这後宫中,暗流涌涌。”皇帝忽然收了脸上的笑意,正色说:“哪个宫墙根儿下没有埋骨?哪宫的梁上没挂过冤鬼?朕不是不知道,只是纵然知道,却无处入手整肃。王朝代代更替,朝例政局代代不同,後宫却分毫不变,屹立不倒……有如万年坚冰。”

    他声音低沈,我脑子一下冷下来。

    “你想我做什麽?不妨直说。”我慢慢说:“其实你完全可以不必和我商量,直接升我,我也不会以死相抗,不过也不会积极的想做什麽事。你既然这样说,必是有什麽事得我主动去做。”

    皇帝击掌一笑:“我果然是没有看错人,白风凡事大而化之,心中却样样清楚。”

    我冷冷一笑:“清楚有什麽用,世人皆醉你独醒,难道你好快活麽?你我都心知肚明,在刘嫔那个盒子里下欲断魂的不是小小宫女,可是你装不知道,我也装不知道。那个要杀我的人,还是好好的活著,说不定明天就再送我一盒子毒药。你想让我早死早超生,直说就好,零零碎碎这麽磨,我怕我还没磨死先磨疯了!”

    皇帝静了一刻,说道:“我知道你的委屈,也知道你害怕。是朕的过失,令你有朝不保夕之感。只是,常言说,外敌易破,内贼难辨,心魔更是至死方消。大留朝几百年来,外族不得侵犯我国土,长治久安之下,朝堂上藏污纳垢,後宫更是不见血的屠场……朕并不是不想整肃,可是独木难支,一个人终究是力不从心。”

    我嘴唇动了动:“我没手段没心机没靠山,我也帮不上你什麽忙。”

    他不说委屈二字还好,一说到这两个字,我就气不打一处来,心里觉得酸苦难当。

    如果有选择……如果我能选择,我怎麽会当这不尴不尬的破侍君?我更不想和皇帝上床同榻……

    皇帝看著我,我擡头看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