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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页

    苏教主这个人虽然太冷,可是一看也就知道这人太骄傲,他要杀人,一定是那种明刀明枪的,偷鸡盗灶连坑带骗这种人是不屑为之。再说,他要杀我,照头一下就行,不用费劲巴拉把我骗出去……

    出去的时候我想了想,摸上钱袋,还有两件衣服,最后揣上一把伞。

    苏教主两袖清风,比照一下我,提著小包袱,背小雨伞,真是够小家子气的。

    他伸手托在我的胁下,轻声道:"走了。"

    我只觉得那只手温和有力,和他冷冰冰的语声不同。

    身体腾空而起,轻飘飘的似无物沈淀。

    我的轻功略有小成,提气换气尽量让自己不成为他的负担。

    不过后来发现根本不必考虑那么多。苏教主的功力实在不是我可得窥一点半点的。我都没听到他换气吐纳,可是一纵几十丈,脚尖轻轻点一下湖面,便即向前纵。

    晕……真崇拜。

    要不是时间地点都不对,我倒真想拜倒再认一次师。

    我最强的一次是掠过十丈水面,其间三次落下,点在浮萍直荷上。姚钧当时点头赞许,说这"燕子三抄水"我已经颇得精髓。

    现在和人家一比,简直是云泥。

    秋风秋雨拂面而来,凉意习习透重衣。

    起头来望天。

    这种经历可能下辈子也不会再有了。这种功力,自己大概一世也练不来。在广阔似没有边际的湖上,似白云般轻盈的掠过。

    也许,现代的滑翔翼,近似这种感觉。

    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

    我深吸了一口气。

    无论这个苏无生对以前的宁莞好不好,现在的我,一点都不讨厌他。

    长衫吃透了风,向后猎猎作响的卷去,苏远生的长发在风中摆荡,有一丝在腮边反复擦过,那种淡淡的痒,说不出来,又抹不去。

    有种清冷的香气,似真似幻。

    不知道为什么,夜晚的,落著细雨的湖上,我不能自控去想。

    过去。

    龙成天,明宇。

    明宇。

    在冷宫中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是他。那样淡定如水,清冷如水。

    此后的一年,春,夏,秋,冬,不同的季节,他有不同的面貌。春天慵懒,夏天清和。秋天柔暖,冬天温煦。

    明宇,那样一个你,难怪龙成天爱到心里。

    曾经有一个夜里,听到龙成天的梦呓,含混不清,喊的似是意,又似是期。

    原来,是宇。

    你们现在,应该可以在一起了吧?障碍都荡清扫平,一切再无阻拦。

    明宇,我愿你幸福。

    细雨乱朦朦扑了一脸,我睁大眼,看著一片黑暗的湖水和天空,迎风而笑。

    明宇,到现在,我还是希望你幸福。

    希望你幸福。

    至于我,我只希望我真能生出双翅,得以在长空击风,迎月起舞。

    我要的自由,现在我也已经得到。

    但愿我们,

    千里人长久,不共婵娟。

    冷香八十五

    虽然在这里住了也有一年,但我从来不知道,湖上还有这样的地方。

    岛不大,方圆不过百丈,一座小小的楼阁有翼宛然,建在嶙峋石间,水光石色,幽然动人。

    苏远生带著我落地,轻盈如落花沾衣。里面有两个小小的僮儿迎上来:"教主。"

    苏远生嗯了一声,说道:"这是章公子。"

    "幽蓝,幽影,见过章公子。"

    我还一礼:"不用客气。"

    名字取的真好,不用想,能让苏大教主放在这种幽雅之处的,一定也是玻璃心肝儿的伶俐人。

    天已经要亮了吧?虽然层层阴云浮低,我跟著苏远生向里面走。

    里面家什都是竹器,看得出来不是新置,圆竹那种特有的黄熟的光,让人一见就觉得放心。

    "苏教主好会享清福,这里真是神仙洞府一样。"

    他脸上不动,只是微微点头示意已经听到。

    幽蓝领我去客舍。真是简洁明了,一张床,一架矮几,帐子是白绫的,整个屋子……真象红楼梦里贾母说宝姐姐"雪洞一般"。不过我想苏教主这不是苟刻我,从他那张脸那个人想一想,他原也该住在这样的屋里。

    况且,姚钧曾经跟我说过,很久以前,天下武林第一人上官飞龙,就不折不扣是个武痴,妻子他不近,儿女他不爱,吃喝玩乐棋琴书画没有一样他喜欢,睡的是草席,吃的是糙食。

    杜绝一切外因,只一心求武。

    苏教主不知道是天性如此,还是练那个溅玉功出的毛病,冷成这个样子。

    一夜没睡,也真有点倦了。推开窗子,今天仍然是个阴天,雨后空气清爽,我抱著青布的被子,在那张不算柔软的床上打了个盹。

    醒来时吃饭,不知是早饭还是午饭,看天时应该是半上午。吃的相当简单,幽蓝道:"教主请公子至石室。"

    石室建在楼后,花树虽然依旧浓绿成荫,可惜毕竟是秋天了,总是露出些凄清衰败之象。石室不知道是不是汉白玉石砌的,看上去就肃穆孤寂的样子。

    石室的门不知道是什么做的,十分沈重,包著铜角。我推门进去,奇怪,门虽沈重,门轴却很吃得住力,门缓慢而无声的开了。

    石室顶上有透光的风孔,一线天光流泄下来。苏远生盘膝坐在室中石榻上,白袍如雪,黑发如墨。那一线天光映得他周身似有一层莹光般,令他半分也不象凡尘中人。

    "过来坐下。"他头说,眼帘低垂,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投下一排阴影。

    我依言过去坐好,学他一般是盘膝端坐,和他面对著面。

    他取出薄薄的一册绢书,翻开第一页,示意我看上面的字。

    流花溅玉,人世浮尘。

    无情断爱,笑傲风云。

    我看看他,不是很明白。

    "这原是一册无主的秘籍,能者得之,几十年前,是苏家家主得到了此书。他依书修炼,流花,溅玉,一直练至无情之境。可就是此时,他的夫人起了异心,趁他练功之时猝然发难,将他击成重伤,夺书而去。"苏远生淡然道:"祖父虽重伤却未死,拼著最后一口气笔录下他所记得的功法,只是他重伤之下,精神不济,默的书到后来渐渐脱字跳行,难以成本。家祖不甘心,临终留言,要我苏氏子孙,定要寻回此书,练成神功,以振苏家,以雪此恨。"

    我恍然:"你到暗宫去,其实是夺功法去的是不是?"

    之前就已经想到过,苏远生应该就是为了溅玉功去的暗宫。

    他点了点头:"为了功法,我自废原来已经略有所成的武功,空身上山。本来,是拼著一死去的,若不得手,我也不存下山之望。后来……想不到和你投缘……"

    我插了一句:"我不是宁莞,你可以当宁莞已经死去多年了。"

    他顿一顿,继续说:"流花和溅玉功到手,无情诀和断爱诀暗宫却也没有。我凭著上下文,自己将缺字填上,终于也练成了无情。"

    哎呀呀,难怪他一副人畜勿近的冷脸呢。

    原来真是练功练的。

    不过看这个人的样子,就算是不练功,他也热不到哪里去。

    他道:"姚钧虽然知道一些功法,不过他是从你的脉络残功推算而来,或是你从前告诉过他一些心法口诀。能恢复到现在,还是靠了以前的底子。这样练功,只怕到了第五层,便要停滞不前了。"

    他玉白晶莹的长指轻轻翻开书页:"上面的口诀是我所录,你先依法修习。"

    我道了一声谢,然后翻开绢册看上面的录的功法口诀。

    看了几页,把绢册合了起来,闭眼静心,默默运功。

    丹田里那股真气其暖无比,如温水一般漫过全身。我平静的吐纳,保持灵台清明,行功方向却不去拘束它。这个身体自己有记忆,真气的行走经脉的舒展,我刻意去拘著来反而不得力。象这样顺其自然,才是最好的状态。

    功行满一个周天,我缓缓吐气,睁开眼来,苏教主依旧坐著,姿势未见变改。

    "我要多久,才能将流花功练至大成?"不是我心急,实在是……唉,这张脸,真的应该长大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