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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用来酿酒的桃子,只这十日摘的最好,过了这十日,桃子熟过了,酿出的酒反而不够好喝。这一天,阿弃没有去打柴,而是拉着阿呆把这些桃子洗得干干净净,晾干了,碾碎了桃肉,连核一起,放进酒坛中,又加入了少许从山里摘来的野葡萄,封了坛口,埋入地下。

    整整十七只空酒坛子,一连让阿弃忙了三天,每每累了的时候,他就想踢阿呆几脚。他酿了五年的酒,总共才二十坛,转眼间就成了空。

    「都是你……本来那几坛埋了五年的已经可以拿去卖了……」阿弃对着阿呆吹眉毛瞪眼睛。

    阿呆似无所觉,抱着酒坛子大口大口的灌着,一会儿将酒坛子递过来,喷着酒气道:「空了。」

    第十八坛酒,空了。

    「你、你这个败家子,我要砍了你……」阿弃顺手抓起砍柴的斧子,高高举着,冲着阿呆杀了过去。

    「哥哥,你太凶了,难怪没人要……」

    阿呆抱着酒坛子,轻轻松松的闪躲着,顺手抄起铲子,在阿弃雷声大雨点小的追杀中,又去桃树下掘仅剩的两坛子酒。

    「你这个败家子、酒鬼,不许再偷我的酒喝了……」

    自打这个阿呆来了以后,阿弃的日子就变得热热闹闹,当然,天气也越来越热。每次阿弃上山砍柴,都是满头大汗的回来,口干舌燥的时候,有人送上一碗凉水,那滋味当真是,只有喝水的人自己才知道,于是虽然很不满自己累得跟狗似的,而有人却悠悠闲闲的躺在树荫下,不过看在这碗凉水的分上,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没看见。

    这天晚上,阿弃搬了椅子出来纳凉,正看见阿呆半裸着身体从溪边走回来,头发湿漉漉的披在脑后。

    「伤好了?」

    阿弃凑过去,伸手在阿呆的胸前摸来摸去,伤口的疤已经全部脱落了,留下一道肉红色的可怕疤痕,不过……这呆子的皮肤还挺滑手的,肌肉也蛮有弹性。

    挺好摸的,这呆子总算不是一无是处。

    摸了好半天,阿弃下了结论。

    「阿弃,你再摸下去,我就要……」阿呆按住阿弃的手,似笑非笑。

    阿弃怔了怔,一抬头,正对阿呆漆黑的一双笑眼,他的脸上一下子红透了,用力抽出手,仰着头望天,嘀咕道:「小气鬼,借我摸摸有啥关系,你还喝光了我的酒,我也没说什么呀。」

    是没说什么,他只不过举着斧子追杀了某个呆子足足大半个时辰,直到再也追不动为止。

    阿呆继续笑,露出一口白牙,在阿弃恍神的时候,他不客气的坐在阿弃搬出来的椅子上,在阿弃醒悟过来正要跳脚的时候,他让出一半的地方。

    「挤一挤,靠近了可以随便摸哦。」

    这一刻,阿弃觉得阿呆脸上的表情不再呆呆的,反而有些狡猾,就像山里的狐狸一样。

    这个呆子不会真的是狐狸精变的吧?

    某个久违的念头再次浮上心头,阿弃的心里挣扎着,可是还是没能禁得住引诱,磨磨蹭蹭的坐了下来,和这个呆子肩并着肩,脚挨着脚,鼻腔里都是那个呆子刚刚洗过澡的味道。

    脸红,心跳,他这是怎么了?

    「怎么不摸了?」阿呆突然凑过来问道。

    面对着面,鼻尖对着鼻尖,呼吸拂在脸上,滚烫滚烫,阿弃不由自主的往旁边躲开,一不留神,屁股滑出了椅子外,四脚朝天的仰面倒下去。

    「哎哟!」

    屁股还没有重重的着地,阿弃就已经大呼小叫开了。然后腰间一紧,他又被人捞了回来,屁股没着地,也没落在椅子上,而是结结实实的挨在了阿呆的大腿上。

    「椅子太小,你还是坐这儿吧。」阿呆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笑意,「至少不会让你摔着。」

    「还不都是你害的……」

    阿弃恼羞成怒,在阿呆的胸口处用力打了几拳。

    阿呆连忙告饶:「别打、别打,我的伤刚好……」

    阿弃收了拳头,想想又不甘心,在阿呆的腿上蹭来蹭去,琢磨着报复的方法,法子还没有想出来,就突然觉得不对,屁股下面好像被什么东西顶住了,硬邦邦的。都是男人,哪里还不知道那是什么,阿弃眼睛一亮,坏笑着一把握住。

    「可让我抓住你的把柄了,说,知不知道错了,以后偷不偷酒喝了,不认错的,我就……就……」他抓着那处,就了半天,没想出应该就怎么样。

    折了?

    好像太狠了,他跟这个呆子没这么大的冤仇。

    抓着不放?

    那呆子要是不认错,得抓到什么时候?

    「你就怎么样呢?」

    阿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有点低哑,有点压抑,阿弃甚至觉得自己的耳垂似乎被舔了一下。

    他的脸上,一下子变得滚烫滚烫。

    「你、你想怎么样?」明明已经退缩了,可是他还是要死鸭子嘴硬。

    「你想抓的话,那就多抓一会儿好了,要不要我脱了裤子让你抓得更紧点……」阿呆低低的笑着,双手慢慢往下滑,一手解开了裤带,一手探入了阿弃的衣襟下。

    「你、你、你……」

    阿弃惊慌失措的收回手,试图跳起来,跑得远远的,但是被阿呆的手一带,反而整个人都趴在了阿呆的胸前。

    「阿弃,我教你怎么抓住一个男人的把柄吧……」

    随着阿呆低低的话语,阿弃只来得及发出半声惊呼,双唇就被严严实实的堵住了。阿呆的双手在他的身上缓慢游移,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脱下了,裤子也滑落在地上。

    两个人,都赤袒相对,肌肤相触,暖暖的,彼此独有的气息,交织在一起,被柔柔的月光照拂着。

    隔了许久,才隐约听到阿弃低低的呢喃声:「你……我……」

    「嘘……现在不宜说话……」

    于是某人双唇再次被堵住,月光下,只有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声,不停的回旋飘荡。

    阿弃第一次知道,原来,男人和男人之间,也可以这么快乐。

    当然,事后腰膝酸软的后遗症,让阿弃不得不耽误了一天的打柴工夫,趴在床上越想越生气,抓着斧子追了某人几步,就扶着腰无力地趴回床上了。

    「别生气了,我替你砍柴去。」

    阿呆第一次有了主动表现的意图,不过却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滚一边去,闲得慌就到溪里去摸几条鱼。」阿弃吼了一句,又有气无力的嘀咕,「打柴也是有讲究的,山上那些树长得不容易,被你糟蹋了才叫可惜。」

    他当真是把这个呆子瞧得比门缝还扁。

    「好吧,摸鱼就摸鱼。」

    阿呆从善如流,挽起裤腿和袖子,空着双手就下溪去了,屋里留下阿弃一个人在胡思乱想。这几天没下雨吧,不对不对,前天下了一场午后雷阵雨,溪水又涨了些,那个呆子会不会不小心脚一滑,又被溪水冲走了。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阿弃在床上再也待不住,一手扶腰,一手扶墙,勉强拖着身体走到溪边,就看见那个呆子站在溪边,手里拿了一根桃枝,往水里一插,就叉上一条鱼来,拿到眼前看看,居然嫌小,又扔回溪里去了。

    「败家子,败家子……」阿弃气得跳脚,大骂道,「鱼都被你叉死了,扔回去做什么,说你呆,你说呆,没见过比你更呆的了……」

    他气得厉害,一时间竟然也没有注意,阿呆用桃枝叉鱼的本事有多么惊世骇俗,就算是常年在河边捕鱼的渔夫,怕也是没这个用桃枝叉鱼的本事,先不说一叉一个准,能不能叉进去还得另说。这是树枝,不是钢叉。

    「鱼小了没肉。」阿呆看到阿弃,眼睛变得弯弯的,表情看上去更呆了。

    阿弃一手指着他的鼻尖,骂道:「蚊子再小也是肉,这鱼比蚊子还大多了。」

    「哦。」

    阿呆应了一声,桃枝如同闪电般再次刺出,哗啦,又一尾鱼中招了。

    「啊,好大,这条鱼至少有四斤……」阿弃眼睛都瞪圆了,「你、你、你怎么又扔回水里去了?」

    如果不是被阿呆眼明手快一把拉住了,阿弃差点没扑进溪里把那条鱼捞上来,直气得他对着阿呆又踢又打,一不小心拧了腰,又有气无力的扶着腰,几乎瘫在了阿呆的身上。

    「看你累的,回床上躺着去吧。」

    阿呆替他揉了揉腰,打算把他送回屋里,被阿弃一巴掌拍开。

    「不去,你、你为什么把刚才那尾大鱼扔回水里?」阿弃横眉怒目。

    「哦……」阿呆摊了摊手,「不是鳜鱼,不好吃。」

    「我咬死你……」阿弃真的怒了,一口咬在阿呆的胳膊上,败家子,没见过这样的败家子,不咬死不足以平民愤。

    「喂喂喂,你属狗的呀……」阿呆叫了起来。

    阿弃磨了磨牙齿,龇牙咧嘴道:「没错,我就是属狗的。」

    打打闹闹中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到了八月,中秋月圆,也是团圆,阿弃挖了一坛酒出来。才酿了两个月,说不上好,但是已经有了酒味儿,拿出来还勉强能应个景。

    搬了个树桩当桌子,一左一右放了两张四脚矮凳,当中是一盘烤野鸡,一人面前一碗酒,这就算是团圆饭了。

    阿弃露了笑脸,啃野鸡啃得香喷喷的。这野鸡是阿呆打回来的,自从那天带着阿呆到山里转了一圈,意外发现,原来这呆子还真的不是一无是处,至少,打只野鸡、野兔什么的不在话下。

    自此,阿弃的生活质量得到了很大的改善,几乎是餐餐有肉,顿顿有鸡,两个月下来,整个人都胖了一圈,搞得他都不想卖柴了,把吃不完的鸡啊肉啊卖掉,来钱比卖柴快。

    吃饱喝足,少不了要运动一番。阿呆不喜欢在屋里,经常抱着阿弃打野战,有时候在树上,有时候在树下,有时候干脆就在溪边,完事了就可以清洗。这地方就他们两个人,都不用担心会被人看到。

    「呆子,看我,不要看天上的月亮。」

    带着高潮后的余韵,阿弃对阿呆宁可看月亮也不看他的行为表达了不满,方式就是用两只手拉着阿呆的嘴巴,东扯西扯,再向上扯,扯出一张滑稽的笑脸。

    阿呆拉下他不安分的两只手,在他唇上吻了一下,才算安抚住。然后翻个身体,让阿弃趴在他的胸前,他则继续盯着天上的月亮看。

    「阿弃。」

    「嗯?」

    「我发现这里只有你一个人住。」

    自从伤好之后,阿呆就在阿弃不知道的时候,将这附近跑了个遍。这片桃林很大,方圆十里地,他竟然没有看到一个人影,除了阿弃之外。

    本能的,阿呆觉得有一丝诡异。

    「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阿弃打了个哈欠,有点睡意,但还是强打起精神道,「以前还有阿汉爷爷和我娘,可是六年前,阿汉爷爷死了,三年前娘也死了,就剩下我一个人。」

    「没有别人?」

    「也不是啦……阿汉爷爷说,以前这里是个村子,住了百来户人家,大家生活得很安乐哦,从来都没有人离开过村子,后来啊……后来有个人划着船顺着溪水来到村子里,跟大家说起外面的事情,村子里的人听了觉得很新鲜,那个人走了以后,村子里一些年轻人就按捺不住,偷偷跑了出去……再后来……」

    他说到这里,又打了个哈欠,眼皮子也开始打架了。

    「再后来怎么了?」阿呆摇了摇他,对这个故事有了一点兴趣。

    「再后来……呃……  再后来……」阿弃想了一会儿,才继续道,「那些出去的人再也没有回来过,村子里的人都相信,他们一定是在外面过上了吃穿不愁的好日子,不乐意回来了,就有更多的人离开了村子……然后,村子里基本上就没有人了,只有一些走不动的老人,等到老人都死了以后,这村子里,就只剩下阿汉爷爷了。年轻的时候阿汉爷爷也离开过村子,可是他运气不好,一出去就碰上了地痞无赖,被打断了一条腿,因为在外面一个人也不认识,没有人帮他,阿汉爷爷只好回到村子里。」

    「那你和你娘?」

    「阿汉爷爷一个人住在这里,全靠打柴拿到外面去卖为生,我和我娘就是被阿汉爷爷捡回来的,我们来之前,这个村子最后的几个老人就都死了。告诉你啊,我也是我娘捡的,其实我娘是个黄花大闺女,有一天在溪边捡到了我,她不忍心把我再扔掉,就把我带回家。可是外面那些人好坏的,他们硬说我娘偷汉子,还生了我,他们把我娘和我一起浸猪笼,扔进了溪水里。幸亏阿汉爷爷那天出来卖柴,一时好心,就趁着天黑,把我娘和我又捞了上来,带回这里。」

    阿弃说着,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突然一骨碌爬起来,抓住阿呆的手,道:「我跟你说啊,你不要想离开这里哦,离开这里的人,都不会再回来了。」

    阿呆看到他一脸慎重的模样,忍不住弯起了嘴角,道:「你阿汉爷爷不是又回来了吗?」

    「我是说真的。」阿弃见他不当一回事,急了,「阿汉爷爷说的,离开这里的人,不会再回来了,不是他们不想回来,而是因为他们找不到回来的路。这个世上,除了阿汉爷爷之外,就只有我能认得这里的路,等到我死了,就再也不会有人来这里了。」

    「好好好,我知道,你是怕我离开你,我保证,不离开,你别急了。」阿呆笑了起来。

    「你要发誓,永远也不离开我。」阿弃连忙道,想想不对,又补充了一句,「就算你想起了自己是谁,也不准离开我。」

    阿呆楞了楞,没说话,看着天上的月亮,又开始发呆了。

    阿弃更急了,拚命的摇晃他的身体,道:「阿呆,阿呆,你别发呆,快答应我,永远也不离开我。」

    阿呆回过神,无可奈何的抱住他,在他耳边低声道:「真拿你没办法,好啦好啦,我答应你。」

    「答应我什么?」阿弃紧追不舍,一定要他说个明白。

    阿呆轻轻的笑了起来,笑声在风中轻轻的飘荡,传得很远很远。

    「阿呆永远也不……离开阿弃……阿呆永远……也不离开阿弃……阿呆永远也不离开……阿弃……」

    得到了保证,阿弃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然后把脸埋进阿呆的胸膛,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得到的声音呢喃了一句:「阿弃永远也不离开阿呆……」

    阿弃这时怎么也没有想到,仅仅在许下誓言的第七天,阿呆就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