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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杀了他,我就是你的

                      静乐郡主站在廊下,百无聊赖的看着房檐的积水一滴滴淌落,将潮湿的花土渐渐砸出深浅不一的小坑。

    头一次有种感觉,深宫里的夜,是如此空远漫长。

    风过,吹得宫灯摇曳。

    女孩缓缓抬头,注视着黑暗中那仅有的一点光亮。

    心房似被利刃贯穿,品味着清晰彻骨的痛感时,她兀然想到了什么。

    快步跑回到寝殿,静乐一番翻箱倒柜,终于从杂乱的物品堆里寻到了那只蜻蜓荷灯。

    还好灯笼没有破损,静乐捧住它左看右看,放下心来。

    眸光定定的望着它,随即忆起了那个人。

    指尖抚过灯绸,那柔软光滑的触感,像极了他温暖的大手掌。

    她搬来长凳站上去,将点亮的花灯挂在了廊下镂空雕花的镶板一侧。

    静乐郡主这一刻心虚莫名。

    明知那个人教她在廊下挂灯的做法是在消遣她,而自己偏要选择在此刻信他的做法非常愚蠢,可她还是鬼使神差的照做了。

    静乐想,许是自己太无聊了,急需找个什么方儿当做寄托。

    此后,每晚挂上灯笼站在廊下幻想着某人的到来,对她这个有人生没人爱的人来说,该是不错。

    自我安慰着,静乐学着小时和玩伴过家家的游戏,把对面的空气当做那人,两手叉腰开口说道

    “大哥哥,你来了?”

    接着,跨步跳到对面,她将声音放得略微粗狂,比划着

    “是啊,我会法术,用意念感知到你挂灯笼,就掐诀赶过来。小妹妹,你找我何事?”

    提裙一转身,她又把身份转换成她自己,强逼自己掬起一丝浅笑,甜声对着空气说道

    “我想你了,那日分别以后,你过得可还好?”

    庭院中“扑棱棱”的一声惊起,是夜鸟翔空,唤醒了女孩。

    她呆呆的独立一刻,凉薄的叹了口气。

    确实,好无聊啊……

    抬头看着那迎风回旋的花灯,粉碧描金纹饰被烛火照得莹亮,华彩夺目。

    然这等的华丽和璀璨,终不能安抚受伤的女孩,她冰冷的心依旧无所依托,没着没落。

    “我本以为自己很了不起,能够感知到你点亮了花灯很想见我。没想到你比我更有能耐,居然知道我会法术这个秘密,简直了不起,值得表扬。”

    背后的掌声来的猝不及防,静乐迅速回身,被那熟悉的兔子面具惊得一个趔趄。

    男子慌忙赶步上前扶住她摇摇欲坠的娇躯,声音带着歉意

    “吓到你了?对不起。不过,我真高兴你终于点亮了灯笼,这说明你还记得我。”

    “…大哥哥,你、你真的找到我了……”

    静乐口中讷讷,只知对着那人面具眼孔后方清皓如月辉的眸子发愣。

    那人露在面具下的优美_唇线抿出轻浅的弧度,打量过她,温和道

    “你淋了雨,先进去换身衣服,我等你。”

    “大哥哥,你会武功对吗?”

    女孩沉眸扯住他,一对冷厉的瞳光闪出诡异的色彩

    “帮我杀个人,帮我杀个人!”

    看到他,女儿节那晚的不堪画面接着就涌上了脑海,将女孩此时所有的甜蜜、惊喜与欢欣在一瞬间化了去,只留下了滔滔无边的仇恨和怒火。

    男子怔住,嘴角抽动,掩在兔子面具后的面孔看不到表情。

    修长的玄衣身影在映上金粉灿灿的廊柱,在隐隐摇摆的花灯之下。

    他的语气,难掩焦灼

    “想杀谁?为什么?”

    女孩水雾沉浮的红眸死死盯着他,一字一字的咬出

    “九王爷,华南赫。你别问我为什么!”

    见他身姿冰封般的伫立,纹丝不动,女孩再等不及,几步逼至咫尺间。

    眼波流转,盈盈浮动缈向兔面

    “你帮我杀了他,我就是你的。”

    踮起脚尖,静乐将一吻,印上男子线条清晰的唇瓣。

    面具眼孔的后方的眸子炯明瞪大。

    蓦地一股力量推出去,静乐郡主窄窄歪歪退后,险些跌倒。

    她手扶廊柱,神色清冷诡谲,唯有那张稚嫩却不失剔透无暇的脸上,不显一丝羞态。

    眼光冰寒幽冷,女孩仰天狂笑

    “哈哈哈,何必要装样子?你们男人不都是喜欢这样的女人吗?

    等价索取,除了这条身子,我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答谢你。”

    “我不会帮你杀人,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早知你会堕落如此,我当初何必救你!”

    男子冷然低喝,口吻愠怒。

    见她抖动的长睫上凝出晶莹的水露,兔面敛了周身的怒意,叹息道

    “不属于你的爱情如同掌中砂,越是抓紧,它便流逝得越快。你何不放过自己?”

    静乐微微一愣

    “你…你知道……?”

    他浅浅一笑,声线柔和

    “你的事我都知道,信不信由你。”

    静乐郡主诧异,视线半垂暗自忖度。

    再抬高时,庭院里已成空廖。

    “大哥哥,你在哪?”

    静乐郡主的心骤然像是失重,空了一角的感觉极不好受。

    她跑下走廊,围着四壁的高墙不停寻找,看遍了花圃、树后。

    旋身之际,全神贯注的女孩就被另一副面孔再次吓到

    “啊!月、月督公……”

    月西楼鹰隼般敏锐的目光自一侧高墙收回,锁定女孩,挑眉质问

    “那人是谁?那个被你叫做‘大哥哥‘的,是什么人?”

    “我、我不知道、我也不认识……”

    静乐心跳如同擂鼓,两手颤颤压在心口上,目光躲闪。

    “不认识?那他如何会与你深夜幽会?夜入皇宫,不是刺客就是贼!郡主,这罪名你可承担得起?”

    月西楼负手冷斥。

    对面的女孩一个哆嗦,怕到极限,摆手解释

    “你不要怀疑他,他是好人,女儿节那晚就是他救了我。可他始终戴着面具,我并不知道他是谁啊。月督公,请你相信我。”

    “哦?”

    月西楼闻言手指捻动,气焰收敛了些。

    慢步上前,他围着瑟瑟发抖的女孩,目光凶狠

    “你别给我耍花样,你别忘了,往御酒里面下虎狼之药的人是你。景阳宫那位可是头母狐狸,今夜吃了亏,明日就会怀疑到你的头上。

    而你呢,简直是蠢笨到了极限。做了暗事还敢跑到景阳宫去再出手。这还没完,你还偏要把皇上的行踪透露给九王爷。

    生怕暗事不会变成明事,生怕别人怀疑不到你的头上!”

    女孩明眸睐动,反复思索幡然觉悟,一时间花容失色,就快要哭出来。

    “月督公,你要救我。绝不能让皇帝哥哥知道那药是我下的,你可万要保下我!”

    她在阉人的脚下匍匐,抱住他的大腿,哭诉哀求。

    月西楼弯腰挑起女孩的下巴,冷笑凝在嘴角

    “要想今后相安无事,你最好和我一心。把你和那男人的事,全都告诉我。”

    那人现身必戴面具,每每故弄玄虚骗得了静乐郡主,却蒙不过他月西楼。

    那家伙,该是郡主认识的人,而且,还是宫里的人……

    ——

    勒霜回到庑房,黑暗中褪下便服,换上司礼监秉笔太监官袍,这才点燃了火烛。

    妥善藏好面具,他又从置物柜里取出一只长方形的小木匣,坐到桌边在灯火前轻轻的打开。

    红绒的衬布里躺着一枚珠花,年代微远,那些玳瑁彩宝光泽乌蒙蒙的,显然有些褪色了。

    勒霜手托珠花,幽深的眸光迎向曳动的烛火。

    思绪渐远。

    那年闸口决堤,大水淹了家园,年少的他跟随难民远走他乡,途中一场瘟疫,让爹爹染病身亡。

    地方施粥,可他太过幼小,好几次都被疯狂的难民挤出远远。

    饥病难忍,他又累又困,倒在一处墙角。

    是那声如银铃的女孩让他重新睁了眼。

    当时,她六七岁大,肌如晨霞照雪,云髻婉丽,眉生翠翘,一颦一笑皆是天真明媚,迤逦着韶华光耀。

    “大哥哥,你生病了吗?”

    她睁着水灵灵的眼睛看着他,想要靠近却被乳娘阻止。

    听说是饿到昏厥的灾民,女孩当即吵着叫下人去自家伙房拿干粮。

    抬手摘下一枚珠花塞到他脏兮兮的手里,女孩甜美的笑容好像林间的风铃花

    “给,拿去吧,用它可以换钱。”

    那年,他记住了这个女孩,海宁郡穆家的千金,穆芊莹。

    ——

    勒霜从回忆中回神,痴痴看着珠花流丽的光影,食指反复触着被她吻过的唇,叹声凄迷

    “莹儿,我该如何救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