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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芬就在长椅上呆坐,比起刚才的她,再没有那种烦燥要开打的架势,眼神明显地少了恐惧,反更突显那里空洞的感觉。我忽现想起几天前那位只有两个眼洞的非人,不由颤抖。徐芬用冷淡的眼神看着我又呆回去,恐怕是有些误会了,急忙道歉︰

    “对不起,我只是想到其他事情。”

    “别吵啊别吵啊~”她突然吐出这句,说话的时间点太巧合,我以为她是在对我说,但看那姿态,可能是又在跟脑内的声音说话了。看到她这个样子,回忆便恣意冒出来,虽然未必有效果,有些说话我还是想跟她说说看。

    “如果那已经成为了你的一部份,根本不能抽离的话,就学会共存吧。”

    “它会一直干扰你,占满你,抢夺你所有的注意力,害你看不清现实。”

    “不是对抗它,而是要面对它,了解它,接受它,分辨它,不被它被迷惑。这个过程相当难熬,但是这是你夺回自主的机会。”

    徐芬只盯着我,我说的话亦没有得到响应,若是在旁人看来,必像是我在自言自语般,这真是一个讽刺的画面。

    “徐大姐,妳一个人待在那里干嘛?都到关灯时间了啊。”职员的声音从房子楼上传来,徐芬含糊地应了一声,踱步回去。

    “哎呀,看妳都不加件衣服,冷坏了吧。”在这里吃的住的都没欠,又有人聊聊天,在外间要重新适应,孰好孰坏,不能由我这外人来断言。

    “那打工的大婶明明就很关心他们,就是说话凶了点。”甘书不知何时已经来到我身边,手指把玩着烟支,又拿了打火机出来,风有点大,打了好几次还不能打着火。

    “还好,你不能期望疗养院的所有职员都能为病人着想,温柔体贴又充满热情,毕竟这种病的进展人人不尽相同,有时会相当使人沮丧,沮丧到家人都几乎想放弃的程度。”

    “……是你家人的故事吗?”甘书终于打到火点着烟,吸了一口,吐出了一个烟圈,那种平静的感觉,我几乎以为这烟是他为我而点的。

    “……刚才我告诉徐芬的,就是我妈说的………”想起自己的母亲,忽然觉得她不能长命百岁也是好的,至少不用白头人送黑头人,那种刺激她怎受得了?

    说到这里,右手被那人伸手握着,我变换了手指的位置,使我俩能十指紧扣,这个动作我一直都觉得很亲昵,像是能够握紧爱情。甘书往我这边靠近,烟支早已丢掉,鼻息之间都是那种与别不同的烟味,嘴唇间轻轻碰触一下便分开来。

    我和甘书的距离足够近,让我终于发现他受伤了,淡淡的血腥味来自另只手的手背中,出现了三条血痕,伤口显现已被清理过,血也止住了,只是没有敷料盖好。我想提起他的手来看,却不让我碰,说只是小问题。

    “这次不太好打发,就只好来硬的了。”甘书轻描淡写,我都几乎忘了他是在做一种非比寻常的工作。

    “如果我能帮上忙就好了。”

    “这活不容易干啊。”甘书给我一个微笑,把我们的手握得更紧。

    “我想跟你一起走走。”

    “嗯。昨天你也是这样说呢。”我们已离开疗养院的大门,现在漫无目的地一路走下去。

    “明天我也想跟你走走。”

    “嗯。”

    “后天也……。”

    我一吻压上去,把他接下来的话都堵住,那种说话太伤感,我人就在眼前,就给我把这短暂的恋情谈得好好的啊。我尝试加深这一吻,甘书显现对这事儿不熟练,好一会儿才意会到要稍微张嘴让我进去,更遑论要他懂得响应我的邀请?当他终于能试着追遂我的舌头时,便察觉到他的体温正逐渐升高。我不敢继续纠缠,虽然我是如此留恋。

    一吻结束,我不意外的看到脸色潮红的甘书,正有点不知所措,那是一种不附合他的稚气,感觉有点可爱。

    似乎甘书对我,还真是有点感觉的,他再次跟我十指紧扣的牵着手,一边走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

    我那愉悦的内心中有一小角,却似有什么违和的感觉,有什么事情我忽略了?

    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新文的构思逐渐成形,  反而影响了现在的进度,文风差点保不住,改了又改,主角又老是偷跑,这章一下子还变得这么强势,差不多写崩了。现在花拉都不敢看其他相似风格的文章,免得思维被影响。

    还有两个晚上+后记,十天内可完了。

    7、第六夜  ...

    四周的事物看起来像隔了一重纱,总觉得不真实。

    “对不起……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

    有一道细碎的声音缠绕着我,那低沉沙哑的成年男性声音称不上温柔,当中那歉疚之意却不容忽视,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一个大男人如此愧疚?

    我受了神推鬼使似的,追随声音的来源,走到了离开了几天的那个公园去,我甚至不能说明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

    耳边的声音没有间断,我觉得有些不妥,甘书又不在身边,正要转身离去,四周又忽现起雾,五十米开外的地方都显得蒙眬,景色非常怪异,都可以肯定我又碰上非人的东西了。

    是褔不是祸,是祸挡不过,我一咬牙,回头向声音的来源走去。随着我的移近,三个越来越清晰的轮廓出现在视线范围。

    那是一个头破血流身上也血迹斑斑的男人,长得壮,皮肤黝黑,看来是个干体力活的,我只能肯定他实际年龄会比看起来小。此时他神情惶恐,双手在空中乱舞,像是要抓着什么却抓不着,口中念念有词,仍然重复在说道歉的话。

    在他面前有一男一女,看来像是一对年轻夫妇,脸容无比清晰,嘴角流血,双眼瞪视着男人,两人的盘骨以下部位却已变形,脚掌与膝盖都朝着不自然的方向扭曲,一片血肉模糊。他们似听不到男人的道歉,或许是听到了却不为所动,表情不忿,似有血海深仇。

    也许真的有仇!

    当--

    当--

    当--

    不知哪来的,就像是古装剧才山现的打更声,这种打更声总是伴着  “风干物燥,小心火烛”的对白而来,现在听到的打更声听不出远近,也没有我回忆中的对白,又是一种蒙眬的感觉。

    这打更声像是一种讯号,那两夫妇终于动了一动,我看到他们背后的雾消散了一些,我以为会露出公园原本的风景,但此时又有另一个投影显现。投影逐渐清晰,那是一个房间,有一张小床,可能是打了个小灯,房间的布置还是看得到一二,似乎是处小孩子的房间,看家境还不错的样子。

    那两夫妇盯着床上的小孩看,表情透露着慈爱及宠溺,与此同时,小孩的脸在投影中被放大了一些,就算灯光昏暗,影像还是清清楚楚的,我觉得很眼熟,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只肯定不是生活圈中认识的孩子。两夫妇向那投影走去,身上的血迹以及肢体的异常,一瞬间收拾干净,刚才看到的血肉模糊都像是幻觉。

    当那对夫妇连同投影一起消失的同时,我想起了,那个小孩就是前几天在公园见过面的那个,事情连结起来,那对夫妇就是他的父母了吧,就是因车祸而丧生的那对夫妇。我不能确定,但猜测今天可能就是甘书所说过的第七夜,死去的人会回去看他最挂念的人。

    再看不住道歉的男人,很可能他就是那个面包车的司机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对着空气使劲道歉的男人尤其显得凄凉,我现在才注意到司机的背后也是有一幕投影。

    那个影像之中,没有灯光,却晓得那里是个布置简单面绩不大的家,环境不比刚才小孩子房间看到的,那家中的饭桌上放了一份饭菜,放得整齐,看得出是刻意做的而不是剩菜,依份量来看给是一个男人刚好,大概就是家人为眼前这男人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