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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沐君恩

    话说贾母久病不起,身体每况愈下,众人皆不敢把元春被贬之事与王夫人等字眼儿在她跟前提起半句,也亏得如今贾府里人少,瞒得倒紧。眼看大年之下,贾母这日忽又有了精神,要着起来坐,众人只得把她扶起来倚着枕头歪着。

    贾母只是叹气道,“倘若不是遇上老圣人的事,今年的秋闱宝玉满该下场考中了的,如今竟耽搁了。”因又看见探春,亦握着她的手道,“除了两个玉儿,我独疼你,连环儿也要排在你后头的,可惜不得看着你出门了。”

    探春看见祖母眼前光景,心下不免大恸,贾政撑着笑道,“老太太是经过大风浪的,如今这点子小不爽利算什么?咱们家里还有多少事等着老太太作主,别的不说,等宝玉那里添了重孙子,还要老太太亲自教养才是!再有咱们家如今就环儿还没个定准儿,老太太倒该替他好生挑个人选。”

    贾母便点头笑道,“很是,环儿也该娶媳妇儿了。如今愈发能干,以后还要你和宝玉兄弟俩和睦相扶。”

    贾环忙起身道,“二哥自小聪敏,金榜题名是早晚的事。我这里正有件好消息要说给老太太老爷听,虽今年的秋闱被免了,听说礼部那边已经在议明年春天增开一次恩科的事儿,倒有八九分准,因此也不算耽误,老太太只管等着二哥的喜讯就是了。”

    果然贾母贾政听见这话皆面露喜色,独宝玉好容易因遇着两王之乱,使今年底的秋闱被免了,心里刚松了一大口气,没想到次年又要增开一场,心里不禁有些失望,只是不敢在贾政面前露出来,忙跟贾环并肩站在贾母榻前笑道,“必要下场好生考对一番,得个名次回来孝顺老太太的。”

    贾母笑道,“那自然好。再有一件心事,我还盼着想看你们的孩儿呢,你林妹妹身子弱,你也要上心些照顾她才好,你们俩是从小儿青梅竹马的情分,我是很放心的。”

    说完又看了看眼前一屋的人,道,“怎么不见我那两个重孙儿呢?”

    李纨、凤姐儿忙把贾兰、贾苇带过来,贾苇还是个丁点儿幼童,并不知事,因此贾母只摸着发顶看了看,又跟贾兰道,“你母亲是要孝顺的,将来你成了人,也叫你母亲风光风光。三太太呢?”

    三太太赶忙走到眼前说:“在这里呢。”贾母道:“你是有福的,有三丫头和环儿在,什么也尽有了,我也没什么留给你们的,不过旧年叫人写了些佛经,你跟大太太拿去分了罢。”三太太一旁应下了,贾母又道,“二丫头和史丫头也不回来看看我。”

    凤姐儿忙说,“已打发人去请,说话儿的功夫就到了。”一面拿话哄着贾母,一面就给众人使眼色,贾政、宝黛等因见贾母脸色发红,皆是心中不喜反忧,忙劝着进了盏参茶,直说坐了半日劳累了,劝她盖被躺下。

    贾母摇摇头说,“我到你们家已经六十多年了。从年轻的时候到老来,福也享尽了。自你们老爷起,儿子孙子也都算是好的,就是娘娘,在宫里也亏不了她。只是不能见了。”

    贾政听着话不祥,待要劝,又听贾母喘了口气,继续道,“如今家里虽不如以前,倒也轻省,再没什么惹祸招灾的引子。环儿还有好前程,只是记着一句,富在知足,贵在求退,方可保咱们家后头中兴之望。”

    鸳鸯并凤姐儿李纨本在左右扶着贾母,忽都觉的肩上一沉,忙要灌参汤,贾母的牙关已经紧了,合了一回眼,又睁着满屋里瞧了一瞧。

    众人早心知贾母的事大约就在正月前后,谁想得到会这样毫无征兆,大太太、三太太忙使眼色叫鸳鸯出去,让她把老太太的装裹衣服赶紧预备出来,谁知刚收拾停当,贾母已面露笑容,竟撒手去了,享年八十五岁。

    贾政忙带着宝玉、贾环在外一边跪下,邢夫人三太太在内一边跪下,齐家举哀。因贾政早有预备,外面的事也不多繁乱,只将“贾府大门起至内宅门扇扇大开,一色净白纸糊了,孝棚高起,大门前的牌楼立时竖起,上下人等登时成服。”

    贾环命墨砚去替自己报了丁忧。“礼部奏闻,主上深仁厚泽,念及世代功勋,赏银一千两,谕礼部主祭。”

    一时家人们也上各处报丧。“众亲友虽知贾家势败,今见圣恩隆重,都来探丧。择了吉时成殓,停灵正寝。”

    贾赦不在家,贾政为长,宝玉,贾环是亲孙,年纪又小,独贾琏年长,便派他在外头,又请了些男女外亲来照应,内里邢、王、赵三位夫人,李纨,凤姐,黛玉等孙媳妇是应灵旁哭泣的,所以贾政只得将王夫人从祠堂先放了出来。王夫人这些日子吃足了苦头儿,又有贾政命的那两个婆子盯着她,也并不敢生事。内眷里头,唯有凤姐儿是经过事的,因此还是议了她来主持。

    只是此番贾府中,宁国府诸人尽去,大观园又已上缴内务府,唯余贾政一房及邢夫人几个妇孺,仆妇不过一二十,纵想糜费大办,府里无论如何也做不起这个架子来,还是杨雄那里派了些人在外头棚下帮衬,北静王妃又使了些嬷嬷们来内院,说是陪护郡主,怕黛玉悲恸太过伤了身子,实则帮忙接应前来吊唁的女宾,好容易撑过几日。

    至发引之时,“贾政居长,衰麻哭泣,极尽孝子之礼。灵柩出了门,便有各家的路祭,一路上的风光不必细述。走了半日,来至铁槛寺安灵,所有孝男等俱应在庙伴宿不提。”

    宝玉、贾环等乃是孙子辈的人物,虽是只需奉“齐衰”之服,也一年内不许嫁娶与下场应试。

    最苦的是寒冬腊月下,一干孝子贤孙皆着单薄的疏麻孝衣。灵棚及家庙冷屋又不比家里,况正是举哀之时,岂能随身捧个暖炉?因此贾环那里虽有墨砚青箫赶着递杯热水上来,或者一时有事没顾上喝,转头就冷了,或者上来一桌饭菜皆是茹素,真正也都没心思吃,几天下来贾环就觉头沉骨乏,有些要感冒的迹象,宝玉因感念自幼得贾母疼爱抚养,只顾得哭了,倒看不出什么来。

    要说贾环自来之后,除了小时候跌进池子里那一回,再没怎么生过大病,他本还十分自得,这一回也没太在意,谁知竟渐渐添了头晕气虚的症候儿起来。待一家人从寺里回了贾府,贾环还要忙里忙外,不想这日竟然一头栽倒在地上,毫无预兆的昏死了过去,秀月等忙将他扶到屋里,又急得抹泪找大夫,只是过了几日功夫,反而竟更加连起身都不能了。

    贾政、三太太慌忙请医问药,大夫皆说是风邪入体,吃上些药疏散疏散就好,药却也吃了不少,又不见效,就连宫里赐下院判太医来看,也实在寻不出别的毛病。

    并且古今中外,家中有病人的时候大概都要应那句“关心则乱”的话,贾府初时请来的还是大夫多些,后来倒什么三教九流的和尚道士都给找来了,众人皆道这病来的古怪,也有说撞客的,也有说三公子从小天资过人、只怕慧而不寿的,并无半点用处不说,反倒把阖家唬得心惊肉跳,三太太整日只能哭天抹泪。

    贾政正苦愁无法可想之时,偏又听见王夫人也跟着宝玉来看贾环,倒在旁劝道:“老爷也要自己保重,莫要过于悲痛。老三这光景儿看着有些不大中用,那些事倒也该早预备下的好,如今老太太的事刚过,好些物件儿本也是现成的……”话未说完,就被三太太跳起来狠啐了一口,骂道:“放你娘的屁!你怎么不说那些东西都是给你预备的?黑心烂舌头的混账婆娘!这会子环儿要是有什么好歹,你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王夫人哪里能忍得住三太太这样骂,登时气得脸都变了,两个人皆跟红眼鸡似的,片刻便扭成了一团,贾政急得直骂“反了!”,又叫宝玉探春、凤姐儿等上去拉,正闹的天翻地覆,没个开交之间,忽然见赖大家的过来回道,“门上来了几位大爷,说是来探望环哥儿的,琏二爷带着这就进来了。”

    贾政心里奇怪,暗骂贾琏也忙昏了头,竟把客人往内院相让,又忙先叫李纨、探春等把王、赵二位簇到屏风后,这才去了外间,正看见贾琏战战兢兢的跟在后头,一见贾政便不住的把藏在袖下的手往前指,又杀鸡抹脖子的使眼色。

    此时虽已暮下四合,走在前头那来人却在门口掀了帽子,披的那件黑色大毡下头,分明露出来明黄布料上金线绣成龙身的形状。

    贾政早慌忙的什么都顾不得了,拉着宝玉一撩袍子跪在门外迎道,“罪臣叩见吾皇万岁!”

    水琅含笑托起贾政来道,“政老平身,是朕来得唐突了些,况政老早已卸任,也不必用这些奏对的架势了。”说着又叫了宝玉起来。

    宝玉好奇下壮着胆子匆忙瞟了一眼,觉得眼前圣上竟十分的面熟,他整日在内帷厮混,外头见过的就那么几个,水琅偏偏又是个让人见之难忘的人物,因此一时回想起来,不禁惊讶万分。

    只不过水琅如今哪里有空理会宝玉的诧异神色,因又问,“小贾学士如今身体可好些了?”

    贾政方记起来刚才赖大家的说的,眼前这位竟是为探望贾环而来,忙又深揖,“犬子不过些许小恙,岂敢劳动圣上垂询,罪臣一家实在感激零涕…”又赶紧往屋里让。

    因贾环生病之后,三太太为着照顾方便,便把他接进原先荣禧堂后头的院子里挨着自己住,探春、李纨凤姐儿等亦常过来探问,现如今王、赵二位夫人又都避在屏风后头。但贾政此时哪里敢说贾环的房里不方便进,只得亲自引到贾环卧床的里间门口道,“小儿乃是风寒之症,倒容易过人,圣上龙体要紧,实不敢再请吾皇犯险。”

    水琅望见素白帐子下头那张微皱着眉的小脸,也顾不得贾政,一抬脚径自走了进去,贾政连忙要跟进去,谁知水琅后头两个大汉并肩在门口一挡,客客气气道,“政老止步!”

    单总管自在外头寻了张椅子搬到门口坐下,笑问,“也不知小贾学士晚上进的什么饭食,或有汤药到时辰要用的,千万别耽搁了,只管让咱家送进去便是。”

    贾政忙道,“刚喝了药,不需再进什么了。只是怕里头病人腌臜,冲撞了陛下。”

    单总管笑道,“政老莫需多虑,岂不误了圣上一番体恤之心?小贾学士自进南书房上差以来,圣上问询诸事莫不对答如流,甚得圣上倚重,如今这几日没这么个伶俐人儿在跟前,圣上倒好不受用。”

    贾政忙又答了些叩谢天恩之语,又听单总管道,“府上的夫人小姐也不必这么拘着,趁陛下在里头,政老快请诸位赶紧回房歇歇去罢。”

    贾政这才忙叫贾琏去带着屏风后头的诸人出来在厅中跪了,皆轻手轻脚的冲着内间磕了头,方各自回房去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