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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页

    李妍幸灾乐祸地笑起来,“那你就陪本宫接驾吧!公主肯定会为你好话说尽。”

    小谦扑腾着落在窗楞上,我一面解下他腿上缚着的绢条,一面道:“看看你的笨样子,你们要减肥了,再胖下去就只能整天在地上走来走去做两只不合格的瘦鸡。”

    就着窗口的灯看着绢条,

    “‘阿布旦’是楼兰人对自己土地的热爱赞美之词,意思类似于汉语中‘美丽富饶的土地’,但更多了一种家园恋慕之情。‘阿布达勒’在楼兰语中类似于‘叫化子’的意思,没有家的人。这些词语从哪里听来的?看来你新招的西域歌舞女中有楼兰人。别再喂小谦和小淘吃鸡蛋黄,再胖下去,没法见鸽了。”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人太丑会没法见人,原来鸽太丑也会没法见鸽。收好绢条,我抽了条绢帕出来,趴在窗前,发了会子呆,提笔写道:

    “我现在正趴在窗口和你说话,你在干什么?我猜你一定在灯下静静看书。我一抬头就可以看见天上不停眨眼睛的星星,窗外的鸳鸯藤花开的正好,白的皎如玉,黄的灿如金,香气清静悠长,晚上睡觉时我也能闻到。我已经摘了很多花放在竹箩里晒着,这样等到夏天过去,花儿谢掉时,我仍然可以捻几朵干花,热水一冲就能看到水中鸳鸯共舞。我今天去了皇宫,原本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决定如此做,可话出口的一瞬我仍旧犹疑了。李氏家族从汉高祖时代就是朝廷重臣,早有名将广武君李左车,今有安乐候李蔡和飞将军李广,历经几代帝王,在朝中势力也是根深纠错,军中更是有不少李氏子弟,相对卫青的贱民出生和倚靠裙带关系的崛起,朝中的文官更倾慕于李氏家族的丰仪,李妍怎么可能会放弃这个对自己对抗卫氏有利的家族呢?我把选择权看似交给了李妍,可我明白结果是一定的,李敢的一片痴心终只会成为李妍在这场斗争中一把利器。可我顾不了那么多了,我只希望对你有帮助,我只要你高兴,当大汉不再对西域各国用兵时,你眉宇间的愁是否可以消散?也许你的心可以真正自由,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再勉强自己……”

    我握着毛笔静静看了好一会鸳鸯藤架,冲着藤架上的花朵笑起来,转身把毛笔搁下,仔细叠好写满字的绢帕,打开锁着的小竹箱,小心地把绢帕放进去,又检查了一下樟脑叶是否还有味道。

    ……

    “日子过得好快,转眼间已经夏末,满架的花越来越稀疏,已经没有了白色,只剩下零落几点金黄。今天我忽然觉得鸳鸯藤真的象红尘中的一对情人,一对曾有波折,但最终幸福的情人。一朵花先开,它会等着生命中另一朵开放,是不是很象一对未曾相遇的情人?待到另一朵花开,它已变黄,此时相遇,一朵白一朵黄,白金相映,枝头共舞。日随水去,它们相携着变老,都变成了金色,最后也象生命的陨落,总会一朵更先离去,另一朵仍停留在枝头,可是停留的花仍然在尽力怒放,因为生命只有一次,它不可以辜负,而且它的绽放提醒着赏花人在它的身边曾有另一朵美丽怒放过的花,当它也飘入风中时,我想在风中,在一个我看不到的地方另一朵花一定在静静等候它……”

    ……

    “已经秋天,绵绵细雨中,人无缘无故地多了几分慵懒的情绪,常常胡思乱想。听公主说李妍为一直未能身怀龙种而烦恼,她的烦恼不仅仅是为了女人做母亲的渴望。如果没有孩子,她的一切计划都无从谈起。太子之位现在还虚悬,如果她能生一个男孩子,势必会有一场夺嫡之争。似乎一个女子不管有再多的宠爱,最后真正能确保一切的却只能靠自己的孩子。

    看到李妍,除了敬佩,我会害怕这个女子,究竟要多强烈的恨意和爱意,才能让一个女子把自己的一生甚至孩子的一生赌进一场生死之争中?我自问自己,我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如果我有一个孩子,我绝对、绝对不会让他一出生就置身于一场战争,我虽然会如阿爹当年对我一样,教他权谋机变,但我要让他快活平安地长大,智谋机变只是用来保护自己的幸福。

    脸有些烧,连人还没有嫁,竟然就想孩子的问题。自问自己如果我这一生都不能有孩子呢?想了许久,都没有定论,但看到屋外已经只剩绿色的鸳鸯藤时,我想我明白了,生命很多时候在过程,不是每一朵花都会结子,但活过,怒放过,迎过朝阳,送过晚霞,与风嬉戏过,和雨打闹过,生命已是丰足,我想它们没有遗憾……”

    (十二)

    秋天到时,汉朝对匈奴的战争结束,虽然卫青大将军所率军队斩获匈奴万余人,但前将军翕侯赵信,右将军卫尉苏建所率的军队碰到了匈奴单于的军队,接战一日,汉军死伤殆尽,前将军赵信祖上虽是胡人,可归顺汉朝已久,一直忠勇可嘉,否则也不会得到汉武帝的重用,可不知道伊稚斜究竟对赵信说了些什么,反正结果就是赵信在伊稚斜的劝诱下,竟然置长安城的妻儿老小不顾,投降于匈奴。

    消息传到长安城,汉武帝下令抄斩赵信全家,待兵士赶到时,却发现赵信的两个小儿子已经失踪,龙颜霎时震怒,幸亏紧接而至的消息又让他眉头稍展。霍去病以一种近乎不顾一切,目无军纪的态度,私自率领八百个与他一样热血沸腾的羽林男儿抛开大军,私自追击匈奴,出乎匈奴意料地深入匈奴腹地,在匈奴后方的营地杀了匈奴相国和当户,杀死单于祖父一辈的籍若侯产,活捉单于叔父罗姑比,斩首二千零二十八人。

    霍去病一次出击,以少胜多,竟然活捉斩杀了匈奴的四个重臣显贵。在两路军士全部阵亡,一个将军投降匈奴的战败阴影下越发凸现了霍去病的战绩。汉武帝龙心大悦,封霍去病为冠军候,划食邑一千六百户。对卫大将军,功过相抵,不赏不罚。

    我听到这一切时,心中多了几分困惑。伊稚斜既然能从长安城救走赵信的两个儿子,应该可以直接用暗处的势力来杀我,何必再费事请西域的杀手?

    霍去病呆呆看着一品居,上下三层,里里外外坐满了人,绝大多是年轻的女子。听着莺声燕语,看着彩袖翩飞,闻着各色胭脂水粉,他一脸沉默。我在一旁低头而笑。

    他忽然一个扭头拽着我又跳上了马车,我嚷道:“喂!喂!冠军候,你要请我在一品居吃饭的。”

    他没好气地说:“我请的是你,不是你歌舞坊里所有的歌舞伎。”

    我笑道:“几间园子的姑娘们一直没有机会聚在一起维系一下感情,我有心请大家吃一顿,可请得便宜了,徒惹人笑,请得贵了,又实在心疼。难得你当时发话让我去捡希罕之物点,我就吩咐了一品居尽全力置办。何必那么小气?你这出门转了一圈,就封了候,请我们几百号人吃顿好的还是请的起的。”

    “出门转了一圈?说得可真是轻描淡写!你下次随我一块转一圈,我把我所得分你一半,如何?”他紧紧盯着我。

    我避开他眼光,笑看向马车外面,“你要去哪里?我可为了能多吃一点好的,特意中饭吃得很少,还有不管你去不去一品居,帐你照付。”

    他嘴角噙着丝笑,静静看着我,不说付也不说不付。一别多月,他和以前似乎一样,但又似乎不一样。我心里有些说不清的慌乱,不自禁地往后缩了缩,背脊紧紧贴着马车壁。

    马车停住,他一个利落漂亮的旋身,人已经落在地上,伸手欲扶我。我笑着扬了扬下巴,避开他的手,钻出马车的刹那,双手在车座上一撑,借力腾空而起,脚尖在车棚顶上轻轻一触,人在半空,转了一个圆圈,裙带飞扬、袍袖舞动,轻盈地落在他面前,得意地看着他。他笑起来,“这么重的好胜心?不过真是漂亮。”

    车夫赶着马车离去,我打量了下四周,我们在一个清静的巷子中,左右两侧都是高高的围墙,我纳闷地问:“这是什么地方?你要干吗?”

    他道:“翻墙进去。”我瞪大眼睛,看着他:“看这围墙的气派不是等闲人家,我被捉住了也就捉住了,你如今可是堂堂冠军候。”他道:“现在是真要看你的手段了。这么高的围墙,我不借助工具上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