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陛下。”他在轩辕翼旁边一个位置缓缓落座,姿态风范都显得自然而标准。
印象中,他还从来没有说过这样客套的场面话,所以我不由自主的又多看两眼。
很奇怪。
轩辕羽今天的袍服领口高束,袖口紧窄,与他平日那种低领敞袖的风格截然不同。
他的唇,颜色如五月的樱桃,鲜红欲滴,似乎还有些肿,嘴角处隐约有细碎的伤口,不像是被打的倒像是被咬的……
想到这里,我的心冷不防“咯噔”一下。
神经病,他干什么关你什么事儿?我暗中嘲笑了一下自己。
桌上,离离在与轩辕兄弟寒暄应酬,有点像是打官腔,尽说些体面话,如花青竹马虎的附和着。我笑笑,体面话说的比谁都体面,马虎眼打得十足马虎,真是不一样。
后来七拐八拐轩辕翼端起了酒杯说祝我们此行顺利,于是大家纷纷举杯。
我心里正合计着用不用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却忽然抬头看到了仰面饮杯的轩辕羽的颈项。
怔忪了许久。手中的杯子倾斜,酒不经意洒出去一些。
淡淡的若一片桃花花瓣一样安静的沾在雪白的颈项上的……
绝对不像是蚊子咬的,而比较像是……
吻痕!!
心里突然有些忐忑不安,像是有一个模糊不清的念头在萌发,一条极不易抓住的游丝般的线索忽悠而过,一个被遗忘的梦境隐隐绰绰露出冰山一角。
思潮纷涌,却又踯躅不敢前,就像是怕会误踩踏中了什么心事一般。
可心中的理智又机敏地窜出来提醒自己不能就这样忽略过去。
反反复复,犹豫了很久。
猛地仰头灌下一杯酒。
甜而辣的酒入了胸腹,觉得有些热。
我偷偷拉了拉青竹的衣袖,声音低的只有我们两个人才能听到:“青竹,你有没有听说过‘鸳鸯戏梦’?”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余光看到对面的轩辕羽脸色微微变了变。
“飞飞怎么问这个?你从哪儿听来的?”青竹神情有些古怪的看着我。
“听、听人说的,你知道?是什么?”
他犹豫了一下,才说:“‘鸳鸯戏梦’是一种几乎失传的毒药,也是一种春药。这种药的药效非常强烈,一般人根本无法自我控制,发作期大约是半个时辰左右。若再配合上‘催情香’,可以令人产生幻觉,会把任何与其接触的人看作自己的心上人,在情欲心欲双重刺激下,怕是禁欲几百年的老和尚都无法抵御。而且它没有解药,若半柱香的时间之内不行房事,中毒之人会七窍流血而亡……行房之后,当事人一般会失去那段记忆,许多年前这东西曾经在缇番国传极一时……”
接下来青竹嘴巴张合又说了什么,我听不到。
我垂头看着自己的手掌。
好象一场梦。
所有一切都像梦,能想到的,不能想到的,都一起挤到了眼前;一切原来摸不着痕迹看不清头绪的东西都显山露水逐渐清晰起来,让我不知道该看哪里,该想什么,该怎么做。
耳中嗡嗡的全是乱响的声音,眼睛盯着自己的手,可是实际上却什麽也没有看得进去。
中午的一切不是梦吧?
不是梦,是真的吧,是他吧……虽然变幻了无数的眉眼,可声音……那幽幽的低回的叹息,应该是他吧。
我误打误撞喝了不该喝的东西,而他来了,又走。
是去找青竹他们了吧?可惜他们却匆匆收拾东西奔回宫中想与我汇合。
没有解药,没有解药……我拼命揉搓着自己的手掌,短短的半柱香时间,不够去寻人,也不够他们从皇宫返回……
所以,所以……
是我侵犯了他……
是我侵犯了他……口中不断喊着别人的名字,却肆意的侵犯着他的身体……而他却一声不响的替我收拾残局,打点好一切……
一定很心痛吧?不然他那本该是湛蓝的眸子也不会蒙上灰败的绝望……
因为心痛,所以连一丁点都不愿再提及,所以不动声色的遮掩着绝望的伤口,装做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可是,事实能被掩盖么?从今以后,让我如何去面对他?……
不管以前发生过些什么,他亏欠我什么或者我们两不相欠,可现在这种局面,让我如何面对?
我甚至不敢抬头看他,怕他眼睛中的痴傻疏离绝望的火焰会把我烧灼成灰。
我就这样盯着自己的手心,夜风穿堂而过,凉凉的。我只觉得眼眶有些烫。
为了,刚才那个刚才在心里闪现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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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多包含吧!!实在百般无奈……被逼的啊……我现在眼睛里头都是星星……
夜谈
觥畴交错,酒宴一直进行到深夜。
那甜辣的醇酒我不知道喝了多少杯下去。本是想一醉方休解千愁,那知却越喝越清明,只是觉得肚子有些涨。
轩辕羽先退席,整束了一下稍嫌散乱的袍服下摆,立起身来,拱手祝我们明日一路顺风。说话的时候声音清亮,只是不敢看我。
众人都跟着起身离席,一起走出厅外。
画廊飞檐下垂坠的华丽精致的宫灯在风中轻轻摇晃,地下光影也跟著动荡不定,我站在路口,看着那修长而挺拔的蓝色身影慢慢的走远,转过了一大丛茂密的花树,终于再也看不到了。
而心头那种怪异的负疚的感觉却怎么也挥不去。
那一场浓烈的情色缠绵,让我觉得自己是生了一场华丽的病,所有的色彩光影不仅仅是梦,还留下了解不开的除不去的病根……
不记得是怎么回到无暇宫的。
昏昏沉沉间嫣红流翠亦步亦趋的跟随服侍我沐浴更衣。头发解散开来,柔软的披了一身,我挥挥手遣退了她们。
疲累像潮水似的涌上来,不是那种令人只想沉睡的困倦,而是心头一种不可抗拒的倦累。
有种错觉,像是心被什么东西不小心划了一道痕迹,细细的极不明显,却无法愈合,会跟着我很久,或许一直到生命的终结。
困乏的躺了下去,合上眼睛,希望一切从来没有发生,希望一切都已经过去。
躺下睡了不知多少时候,忽然听到细微的一声轻响,在这样寂静的夜里,几不可闻。
我仍然闭着眼睛,呼吸沉稳平缓。
细细的衣料摩擦的声音,有人从窗子翻了进来。潜进来的动作轻捷胜过狸猫,翻身进来,轻轻合上窗扇,两步摸到了床前。
这样的呼吸和脚步声,除了轩辕翼绝无二人。只是,他不去睡觉,跑这里来干吗?
可能是见我睡得很熟,他缓缓在床头坐了下来,手轻轻抬起,掖了掖被角又抚了抚我披散一枕的黑发。
然后便再没有动静。只听见微微的呼吸。
又过了好久。
本以为他会就这样退出去的,可惜不是。轩辕翼一直坐在床头,一动都不动。
谁能在睡觉的时候有人睁大眼睛盯着你你还会觉得自在舒服安稳的呢?
反正我不能。
所以,我忍不住腾的睁开眼睛,道:“你还不走?”
床头呆坐的人显然是被吓了一跳,一个抽气身子不由的向后咧。然后才又醒悟过来,嘴角弯起一个浅笑:“你没睡着?”
他脸上冷酷刚毅的神色象是被之前那暖暖的灯影酒香浸得柔软了许多,一张面庞在月光下显得俊美淡定。
我翻身坐起来,倚着床道:“我若睡着了,现在又是谁在跟你讲话?你不会以为我在梦游吧?”
他回以淡淡的口吻:“睡不着,在想羽的事情么?”
我有些讶异的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都知道了。”他的脸侧过去,目光不知道落在什么地方,声音中听不出任何情绪,“你是不是打算就这样一走了之?”
我呼出一口气,坦白地说:“我不知道。”
“他从你离开后,心心念念的只是你,可是我能看出来,你……”
他顿了一下,又说:“发生了这种事情,其实也不是谁的错,不过,你的一味逃避应该很伤他的心吧;可就是那样,他看到你时眉宇间仍有掩饰不住的柔情蜜意……这些年来,我明白了一件事情,爱情,是要两情相悦才能在一起。而他,或许只是单方面的付出……现在你想要离开,也许,对他而言不是一件坏事,毕竟,能让他彻底死心,帮他彻底摆脱心魔自然也算是桩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