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网 > 历史军事 > 泾渭迷情 > 第8页

第8页

    温雅的女声不期然传来,重重击住了他的神经,他只能愣然地任一室光线蓦地大亮,清晰地照出他一身风尘。

    “而不应该是蒙住脸面,一身黑色劲装如远出才归。”本想以调笑的声音说出,但说至后来,才发现两眼的发涩。

    娇软的纤躯扑至,他猛搂了个满怀,脑中嗡地罢住了。

    “泾娘!”他难以置信。

    脸上的黑巾猛遭揭去,一双美眸凝睇住他,直至看到这张未变的脸与记忆中的模糊之处。

    “爹的脸上有尘砂。”她淡淡地笑,深吸了口气,松开了手放开了他,退了一步。他顿然若有所失,但忍住了。

    “你……怎会在书房?”

    “泾娘说是凑巧,爹信吗?”

    “不信。”他接过她送来的湿巾拭面,不知该烦恼女儿大有可能全知悉了他的秘密,还是该头痛如何给她解释这一身的缁衣。

    “泾娘是在这儿守株待兔,那只兔儿,便是爹。”

    千思万绪最后化于无奈。“也许爹真该用绳缚住你的手脚,拿布蒙住你的两眼,再用棉团塞住你的耳儿,方能蒙住你的视听知觉。”

    “爹嫌女儿心里还不够闷?”几天来受欺瞒的委屈一时全袭上胸臆,泪闸有松动的迹象,使他顿时慌了手脚。

    “泾娘,爹是怕你担心啊!”

    “爹爹如此照顾泾娘可承受不起。爹难道仍当我是三岁孩童?一声不响悄悄走人,留下我天天瞧着‘你’同两位美人亲热喝酒。”

    殷昼渭苦笑了下,这几天他在外奔波,但府内之事并未脱他掌握之外。段笃峒在做他的替身的九日之中并非出现任何纰漏,但他却对他非常不悦到甚至想痛殴他一顿。

    “你明知那不是我。”

    “唉,倘若是不知,爹爹忽然如此奇怪,泾娘还不快快请道士和尚来驱邪一番?”

    “笃峒诙谐善道,几天以来,你还不是同他有说有笑的?爹可不想要个不诚实的女儿。”想到这个该死的段笃峒这几天在戏外不知找了他的女儿多少次,独占了他这个当爹爹专属的权利,他便一肚子不快。

    难道是听错?她竟像听到了爹爹口气中的一股酸气?她扭头瞧见爹不自觉露出的吃醋表情,心中那股委屈奇异地一扫而消。

    “爹……你当真非得造反不可?”

    他正在喝茶,她的话便使他猛然呛住,反射性伸手捂住她的唇。“泾娘!这两字可不能轻易出口!”

    她支吾地瞠目瞪他,殷昼渭这才惊觉地松了手,让软了身儿的她倒在他怀中幽幽地吐纳,“爹,泾娘并非坏事之人。”

    “爹知道。但爹不希望你理会这件事。”

    “爹!”泾娘正色起来,“再如此固执泾娘可真要怄气了!泾娘自信并非草包,也不再是当年那年幼无知的小女孩。爹怕我受伤害,处处为女儿着想。泾娘让你悬了这许多年,难道不应该为爹分担点什么?爹这般地为我好,可知让泾娘更为难受了?”

    “爹知道你不希望我冒险……”千万感动只溢出这一句。

    “泾娘是不希望爹冒险,但爹决定的事,再不赞许泾娘也决无阻拦的分,只希望爹能让我为你分忧,尽量估低它的危险度,让泾娘知道爹有几分胜算,这便够了呀!”

    他叹了口气,“爹向你保证,没有百分百胜算的事爹不会去做,爹决不会有事的。”轻柔地执起女儿的小手,看她黯然的神情,负疚于心,但执拗地仍不愿让此事成为他与女儿之间的话题。

    “泾娘,你该回楼休息了。”

    “不,我在这儿陪着爹……”

    *  *  *

    “据目前估计,朝廷禁国拥兵七十万。爷的麾下除参将石信乃太师荐进的人,坐拥七八千兵马,其余一十九万皆可调唤之师;而皇宫里十万御林军总督是我们的人。大将军张横与太师冯雍中直接或间接控制的兵权各分庭抗礼二十万。而大军张横的二十万兵马现正远征在外,如果没什么意外,局势无论在时机或是兵马上,我方大战对方,恐怕其势正是直捣黄龙。”

    殷昼渭点头瞧严三复所献上的羊皮卷里面更精确的数字,沉吟下分神道:“为免身份泄露,入夜仍由笃峒扮成我去应付那两个女人。”

    偏生女相的男子呻吟了声,一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带着乞怜地瞧着座上男子,但瞧他根本无动于衷的样子,只得认命了。

    旁边的严三复似乎已沉吟了好一会,许久眼眨也不眨地——

    “不知爷此次起兵过后,这天下……”

    殷昼渭不由得抬头瞧他一眼,当然便听出了刻意隐藏的试探,但不吝告与。“解天下倒悬,扶燕室,报隼仇!”

    严三复眉眼笑开了。“解天下倒悬、扶燕室,报舆论仇——爷此次的起兵定然是人心所向,顺应民意!”

    段笃峒却道:“我军以‘扶燕室’作为口号,便必须寻到这燕室后人。当初为杨国忠流放的太子燕棣为先朝左丞相所救走,同时还有一位公主燕柰。现已失踪,要寻来实不容易。”

    殷昼渭摇头,“不,别忘了燕氏姐弟身边并非没有辅助之人,这几年的默默无声,定然是密筹恢复燕室之事。无须寻找,我猜时机成熟之时定会有人找上门来。”

    外头家仆磕见,严三复出了房前去处理。一时间室内只剩他俩,段笃峒开口:“爷,最近华府频来请柬,小姐已答应几天后将赴会,属下瞧那华府未必安什么好心。”

    眼抬了起,手中物事也放下。他想起华威容可是全京出了名的好色淫乱之徒,皱了皱眉。

    “要不我……”刚扬起的声音被不快地打断。

    “你倒是挺关心我的女儿。”两道凌厉的目光射向满含热切的段笃峒。

    “呃!”为时已晚地瞧见心目神祗满脸算账意味,手心出汗。他惊疑地瞧一只大手在他面前停住,像在索要东西。

    “什么?”

    “拿来。”简单的两手,眼里的严峻却不容他犯糊涂,而他天杀地仍是忘了他是否拿了什么不该拿的东西。因而他好牵强地干笑声,虚心求教。

    “哼!”重重冷哼,那只手毫不客气地抽着他怀中珍藏的一方丝巾,回身已塞入自个儿怀中。

    这,这是为了什么呀——

    段笃峒口瞪口呆。

    *  *  *

    十五这天,一向冷清色调的泾渭楼换上了喜气红笼,殷昼渭为了女儿的生日特告假一日,商量早膳过后,陪同女儿一齐到大慈恩寺进香还愿。

    “来,吃一点寿面,长长久久;吃一点甜圆,团团圆圆。”

    桌上以摆上好几式精致的小点,啾儿未进门嘟囔,引来里面泾娘的一声呻吟。

    “别又来了。啾儿,你哪来的这许多的花招呀!给我安安稳稳坐着岂不好?”

    “怎么行?今天可是小姐的生日,就算我们要闲着,老爷可不准。”

    红晕蓦地袭脸,她笑着同啾儿打闹,眼角却瞄着门口。爹答应陪她的,怎么还未出现呢?

    “哟,小姐,等谁来着?”啾儿一脸的暖昧。

    啐了一口,忍不住又道:“啾儿,爹呢?”

    “老爷?”啾儿掩口笑了,脸上的神情让泾娘不得不正视起来。

    “怎么了?”

    “没什么!倒忘了恭喜小姐。啾儿在这里给小姐请安了,祝小姐芳龄永驻,越长越美,早谋良媒。”

    啾儿话中有话,泾娘扯住她的两根小辫子,逼得她不得不倾倒腹中话。

    啾儿告饶,眨眼道:“有两位公子爷一齐给小姐送礼来啦,老爷正在前厅应付着哩。”

    泾娘一怔,“什么公子爷?”

    “小姐就别装糊涂了!一位可是堂堂中书令之子,叫什么来着?听说可是那长安第一美人华绝容之兄,想来自是风流倜傥不在话下;另一位更有来头,最近刚中一甲状元,父亲乃当朝太师,姐姐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妃子,可是朝中大大的贵人。两位公子在小姐生日献礼,相互争风吃醋的,其意自明,其中那一位华公子近来可是踏破了殷府门槛,遣媒婆向老爷提亲哩。”啾儿促狭地笑,言下大有请小姐作个明示不可。

    泾娘好气又好笑,若是啾儿知道自己口中“风流倜傥”的华公子就是曲江池那夜那猥琐轻狎的男子该作何想?

    “大清早怎么有只雀儿喳呼着什么?”门外传来一个声音,教啾儿听了,慌而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