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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页

    泾娘未接口,只径自缓缓啜茶,殷昼渭只得道:“泾娘,爹怀疑此人便是你所授意指使。”

    “爹心中已有结论,何须问我?”她含笑。

    “能让我见一见他吗?”

    “别,他只是一个江湖散人,并不想沾上事端。”

    “可他为了你却硬是招惹事端了!”他已自制,可仍忍不住说得气急。

    泾娘一怔,看他额畔隐隐的青筋,心中若有所悟地雀跃起来。“他是我旧识,能求的,我只有他。”

    心内在波涛汹涌,他瞧她,忍不住便想起了那该死的“春心暗掷”、“摽有梅”与大雁塔顶的“心中有人”,似有万蚁噬内。他平缓口气:“就爹所知,此人年纪三十左右,家有妻室,论理儿,你应称呼他一声叔叔了。”

    泾娘摇头,“江湖狂狷客,哪来这许多礼节?爹,我与他平辈相称。”

    殷昼渭心中猜忌,瞧她神情似在说:爹,他与我平辈相称了,对你就该唤一声“长辈”,你多了个后辈,岂不好吗?

    他的手在后握成拳。“泾娘,时光—刹,你也十七啦,大雁塔之上,你说了句话儿,无论它是否属实,应该考虑了。”

    泾娘持杯的手顿了顿,脱口唤:  “爹!”

    他罢住。“爹只问你一句,满城子弟中,你可看中了谁?”

    她的眼中迅速有了抹调笑的颜色。“爹,若是此人年岁比泾娘多了一个打数呢?”

    笃!殷昼渭手中的瓷杯放得不甚轻,“为什么?”

    泾娘装作没见,嬉然道:“难道爹不觉得泾娘做法甚好吗?《周礼》、《礼记》说男子三十而娶,女子二十而嫁;《韩非子·备内》篇曰丈夫年五十而好色未解也,妇人年三十而美色衰矣;以衰美之妇事好色之丈夫,则身将被疏贱,这说明妾貌渐衰郎渐薄,齐年难偕老。与其色衰爱弛爱升欢坠,还不如事老年之夫,虽蛾眉鹤发,却可同衰老。”

    殷昼渭脸已铁青。“乱讲,这些旧说相沿,却给你拿来胡闹。”

    “旧说相沿亦能切中浮世薄俗呀!”泾娘眉色未改,但面纱下的唇角早忍不住掀起——如果爹知道这大段话正在拐个弯儿骂他,这个冤他可受得起?

    一句话堵住了他,令他心中气结,而这怒焰从何而来,却令他不敢深思。

    “泾娘。”他终化一叹,也许他该转念女儿说得有理,毕竟有些男人贪新忘旧,世事俗浅薄是事实,“你是说中了一般,但想想,一个随时会变心而不能相偕终老的依附要来何用?你会要吗?天下男子之多,难道没有一个能痴爱一生的人?泾娘,你说这许多话是想告诉爹什么?”

    她是想以此来暗示她对年龄的不介意,但依爹如今矛盾的心结,她多说亦无益,只能靠他意会了。

    “爹说得对,天下男子之多,是有良人。”

    他闻言脸色更难看,她一见,知他又转到许南潲身上,趁在他唇齿微动之际捂住了他。

    “爹,许南潲与我,只是故友。”没想到自己稍作暗示的情话全教爹移花接木到别人身上,真是教她又气又无可奈何,她看他呆住的脸,“爹的大事在即,这些事情等一切平安下来再说。”心中暗下决心,举事过后,爹若再这般囿于心结,就算要她抛开矜持,也在所不惜。

    久思的事竟是猜测,教狂喜一时淹没心智,以致他没想到如果许南潲不为女儿所爱,那另有其人呢?

    “泾娘,爹听你说过,在今天你有个愿望,是不是?”他清喉,想起方才的激动,有种尴尬。

    她的脸别向对面泊秦楼,是不想让爹发现她鬓角也染上的红晕。

    “我还没想好。”她扯谎。

    他当下便戳破了她,惹得泾娘讨饶。“这事回府再谈,可好?”

    殷昼渭瞧女儿神色,心中虽好奇,却也就不再进迫,抬眼见那边有人正在揭下那柄古剑,泾娘也瞧见,朝他淡然一笑。

    “其实,喜欢的东西并不一定要得到手。”他若有所感。

    她闻言,心中—沉。

    “那是因为爹虽爱惜古剑,对它却又有摒弃之意,才会感觉可有可无。泾娘说得没错吧?我所认识的爹并非一个可退而求其次的人,一旦爹心中有了执念,爹定会不择手段。爹会这么说,便是因为没这个决心。”

    她的言语使殷昼渭一愕,发现里面认真的意味。她的面容有丝疲乏,他心生怜惜,便提议回府。

    “好罢,就不等陆公解剑了。”泾娘淡淡笑谑,由着他扶起身,那知身子刚定,那边厢传来呼唤的声音。

    泾娘展颜一笑。“看来爹是命中拥有这把剑了。”她回头朝啾儿吩咐了声,啾儿匆匆而去,转身时见陆公捧剑匆匆而来。

    “佳客莅临,岂可不赠物作念?”他一递手中古剑,“两位请别推辞,这一剑两位拥之无愧,老大将剑置此几十年,今天总算找到一位能解剑的知音人,心愿已了矣!”

    殷昼渭两人相视一笑,自然敬受,泾娘开口道:“老先生可愿知先前所提到的第二样物事?”

    陆公两眼一亮,“小娘子若再不告知,恐怕老夫今晚难成好觉了。”

    泾娘赧然一笑,伸手指了楼口。陆公迎指一瞧,正可瞧见捧着蒲团上楼的啾儿。

    “蒲团?”陆公接过往榻上一置,惊喜莫名,拍手道:“妙极妙极!这下我陆公的论茗处,便添另抹韵味了!”

    殷昼渭告辞,陆公捋须道:“不留下个名儿?”

    “殷昼渭。”他说得简略。

    那陆公一怔,想不到对方便是京城中被传得纷扬的殷昼渭,长安乃天子都下,高官大臣随时出现并不希奇,使人诧异的是传说中的朝中重臣竟是一个见识不凡的卓尔男子。

    “难怪、难怪!”他朗笑,但眼光一接到泾娘,心忽“咯噔”一下,原本畅通无阻的笑险些给噎着。

    “这位该不会便是令媛殷小姐吧?”

    回答他的,自然是一抹肯定。

    陆公半晌呆住。

    *  *  *

    第二天,天色已然昏暗,显是一天傍晚又到来。

    书房内,一人背手烦躁踱步,而——

    书房外不远处,另一人搓手张望,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段公子,你在这里烦恼着什么呢?”师爷严三复拿着一卷羊皮卷笑问,段笃峒慌忙打哈哈略过。

    “什么?没什么,没什么!”

    严三复也没再同他多闲嗑牙,径自入了殷昼渭房里,留下段笃峒干瞪眼,愈是焦急。

    不久后,从房中走出的严三复匆匆离去,他瞪着虚掩的房门,终于忍不住奔了进去。

    “爷……”

    殷昼渭瞪了他一眼,“有什么事?”

    什么事!段笃峒刚想脱口,猛地发现自己关心得不应该,看他神色不善的脸,心中叫苦,口中喏不成言。

    “也……没什么。”

    “没什么?”他不悦到极点,“没什么你跑进来耍我?!”铁拳助威地一拍檀桌,好大的砰然一声,吓得段笃峒身子软在一旁。

    老——天!殷昼渭难得有暴躁的时候,他这是何苦来着?

    门外匆匆进来禀告的小厮化解了段笃峒的困境,他说:“老爷,有圣旨到,在大厅候着。”

    他眉一皱,大踏步而去,但当他接到圣旨,只脸色铁青地呆在原地。

    “爷!”又鲁莽奔入的段笃峒满脸瞧急,“刚刚华府那边的探子来报,华府遇到贼匪了!”

    殷昼渭脸色一变,抓住他的衣襟喝问:“小姐呢?”

    “没有消息。”段笃峒被他钳得有些气窒。

    殷昼渭猛地放开他,一声不吭就走。

    严三复在后担忧地喊:“爷要夜闯华府?”

    “是的。”不待他说出什么劝阻的字眼,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  *  *

    此时华府一角正笼罩在空前混乱之中——

    林苑中葱翠处,一群黑衣人正与一个缁装女子厮杀得难舍难分,女子武功虽强,但似乎无心恋战,几次想冲开重围却反而被拦了下来,顿时手忙脚乱,更脱身不得。

    林苑不远处一间不起眼房中,一个粗鲁男子正一手挟住一个小丫婢迫问。小婢鬓发虽乱,仍倔强不挠,而房门门槛处正横躺着一昏迷厮仆,由地上散落的木凳可知其是在应门之时教人从后击昏,不然他的两眼也不会大睁得惊骇。

    “说,你家小姐哪里去了?”华威容龇牙喝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