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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页

    缄然而去。

    泾娘走后,远远站住的两个若有所思的人开口。

    “换作是你,皇弟舍得这般的美人儿吗?”燕柰睥睨皇弟乍见美人晶灼的眼。

    “舍得。但我会心痛一辈子。”燕棣回神,迎向他皇姐不以为然的神色。

    她从鼻孔喷出口冷气,“一看到美人,皇弟,你和别的男人都是一个样子。”

    “谢谢。”燕棣皮肉笑得轻颤,“你我同为骨肉,本王脸上的表情,皇姐,您也常有的。”

    *  *  *

    淡淡的黑影,在夜中移动。

    黑影很纤细,夜色并不能掩饰她所携的小小包袱,显然是有人要夤夜出走或是“逃”了。

    由月亭转人林苑小径,再经由种植许多柳树的小径通向内墙洞门,不多远处,便是府中后门。

    目标直指后门。

    她走得相当缓慢,轻盈的步履一点儿不见慌张,让不明所以的人以为她是在缓步观花哩。

    黑影朝洞门移近。

    月儿害羞地只露半边脸颊,就像矜持的大家闺秀透过罗扇的眼眸余光;星儿却成群地出来作祟,一闪一烁仿若恶作剧似的眨着眼。这一丝月加上点点繁星使天空热闹得近于熙攘,相比之下地下人间却显得一片死寂可怕,会让夜游的人认为天地间有层弥天漫地的网,朝黑暗拢紧收缩。她便是那个撒网人。

    毫不迟疑地迈人洞门,却撞入了一具结实健壮的躯体间。

    没有惊愕出口的低呼,便似黑暗中撞入这么个人乃天经地义般。两条人影分开,但她的手却教人握住,就这么深深切切地对看。

    复杂的声音在夜中叹息般地。向起:“泾娘,你要去哪里呢?”

    “爹说呢?”生平第一次对他忤逆不桀,她扬扬手中的包裹。

    手掌的力道猛地松了松,他盯着女儿有所计谋的脸,忽然有种上当的感觉。

    一只柔荑反扣住那只来不及松开的大掌,笑得不容逃避,“爹,你终于出现了。”

    *  *  *

    小楼,静。

    黯淡的黑颜色中,阁楼上一灯如星如豆,他俩谁也没刻意挑明它,让地上两条拉得长长的影子只露出隐约斑驳的轮廓。

    茶还见温,斜斟一杯献上,发现他的那对似炯然似黯淡的眼仍在似有若无地凝睇着她。

    “爹一直对泾娘避而不见。”淡淡地陈述事实。

    “我……”无话可说。

    “明天便是杨龑来府的日子,爹就这般逃避下去么?”

    他的眼光在她的咄咄视线中退缩了,烦躁地接过茶杯狂呷一口,但受难的心却不因此而得到滋润。

    他回以缄默,所以她的声音也微地提高了。

    “统领千军万马,麇战杀乱,乃至朝中的争权夺势,借刀杀人,爹从未眨眼过,却为什么不能分一点镇定果断给泾娘?爹究竟将泾娘置于何地呢?”

    “你是我的女儿。”他回得无力。

    “泾娘并非你的女儿!”扬起的声音轻易将他睹住,使他猛然间瞪开了眼,触电般直起了身,又是气虚又是不敢置信,“你……胡说什么!”

    “难道爹还想瞒下去吗?”她泛起难看的笑,淡黑中她的眼有闪光出现,她凝睇着他,放怀了,泪水给他瞧见。

    他表情震动。

    “知道吗?泾娘一直在等呀!原以为不会有这么一天了,但你的迍邅却让我不得不放开矜持打破这僵局。”

    她努力将泪花沉淀,因为这会影响她的进一步阐述,他的一只手抬起想为她拭去那碍眼的泪花儿,却教她避开。

    “自从懂事,睁开眼身边围绕的都是一个你,五岁以前,相偕走过的是草莽浪荡的日子,生活很潦倒,但你却只手领着我挨过了。这段日子,无论是上山砍柴,下海捕鱼,卑贱的埠头苦力你都做过,还要包容着我有时的任性,哄我,逗我;有好吃的留给我,好玩的拿给我。当时泾娘的身子骨并不好,最严重的一次我高烧昏迷了两天两夜,城里有名的大夫全都来过,却个个束手无策,为了请那个脾气怪僻的老神医为我诊治,你硬生生挨了他三掌力足开碑的重拳,最后泾娘病好了,你却形容槁枯地过了三月;入朝以后,日子不再清苦,但你却更忙碌了起来,通常是入了夜才难得见一次。你怕泾娘有什么危险而将我保护得滴水不露,有风,你先为我挡去;有雨,你先替我遮去。女子不能有才,但你怕我闷着了,大破俗例,请西席教我读书、识字。我所想到的事,求无不应,这些,泾娘都是印在心里的。

    “乃至及长,你更是悉心照料,但是,渐渐地,情况便发生不同了,你所酝酿的一切渐渐地走向最后,你处心积虑地要造反,要起事,没人可以拦得住你,所以,所有问题便紧跟而来了。我感激老天给了我的好容貌与难得的聪颖,这让我更有追求所求的能力。泾娘常暗自反问,十七年来的相知相随,虽然许多话未出口,但爹缘何却不懂?你宠我溺我,能给的你向来全不保留。殊不知,你在付出的同时,也正以一种不愿承认的暖昧在折磨泾娘啊……”她微咽了一声,盯住了他,“现在泾娘只想问一句,明天你真的要将泾娘当礼物般献给杨龑?”

    答案其实已经明了,他张着口却难以成言,只乞求地望着她。

    她后退一步,震憾他没出口一点挽留。

    “你应当明白爹的苦衷……”

    “不,我不明白!”她情绪大动,“为了隼军,为了我已死的亲生爹娘,你有必要将两人逼到这种两难的地步吗?”

    他的表情一下子给骇住,难以置信地指着她,颤不成声:“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十七年了,这个秘密除了当年隼军的几个未亡人之外,其他人根本无法得知,他以为永远也没有揭开的一天。

    她涩涩地笑了:“爹难道忘了俞妈了吗?”

    他蓦地明了,一生的风雨,十三岁的大变,一时间全袭上心头……

    第9章

    大燕皇朝二十年,天子壮年驾崩,其时太子年仅岁余,根本无力继承皇位。

    便在这个时候,对大燕朝天子宝座觊觎良久的太师杨国忠乘机叛变,篡夺了皇位,暗中下令对年幼的太子燕棣格杀无赦,若不是当时对大燕朝赤胆忠心的左丞相冒死相救,大燕后人早成为一堆骷髅。

    杨国忠的逆天行事,引起了天下有志之士的愤慨,他们纷纷揭竿起义,讨伐杨贼,其中以义侠殷沧啸所招募的隼军最为浩大,声势志逼长安。

    久镇不下,杨国忠开始慌了,改以抚恤招安来平息这场战乱。于是他以皇榜告示天下:为昭示新主仁政爱民,重用贤臣之心,天下将大赦三年,各项赋税徭役减半;若各路义军有归降朝廷者,不仅对其伐举既往不咎,贤良之士还可入朝为官,其余另有赏赐。

    殷沧啸为当日寸难得一见的俊杰侠土,智勇双全,一心只在于解天下之倒悬。起义军与朝廷相峙了年余依然无功,杨国忠招安传来,经慎重考虑,答应了招安。

    也许不明就里的人会鄙夷殷沧啸背信弃义,投靠朝廷。其实他之所以答应招安大有理由:在与朝廷相峙的半年间,杨国忠所作的政绩表明他还算是一个称职的国君,决非大燕后期的昏庸腐败所能比。王侯将相没有种,能者贤者居之,天下既为杨国忠所得,何必继续大动干戈去推翻一个贤者而立庸者呢?顺应天命岂不更好?

    然而,殷沧啸看到杨国忠为天下作出业绩的一面,却小看一个当权者筑权的野心。便是这一步之差,导致了后来横生的惨变,在杨国忠所设的招安宴中,殷沧啸受诬被围杀,进而杨国忠以犯上之名起兵大举奸围隼军。

    其时,殷沧啸的夫人曲独绯刚生产完尚于坐月子之中,消息传来,这位向来机智冷静的女子发狂了——她没料到夫君竟会瞒住他赴了杨国忠所设的鸿门宴,且已离她而去。

    本以曲独绯的聪明,她绝对不会疏忽杨国忠所包藏的祸心,但一向凡事都必与她预先商量的夫君这一次却因怜惜她刚生产完毕的辛苦,没有事先与她一谈,因着这个体贴,殷沧啸送了命,极不应该的。

    巨大的仇恨使曲独绯易钗为弁,独自领导起当时早已溃不成军的隼军,她的倔起教一早看准了隼军是黔之驴的朝廷禁军的乘兴扫歼一下子又受到阻挡。如此又相峙了两月有余,隼军内部出现内奸,使得原本不致惨败大溃的隼军一夜之间全军覆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