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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其间,李良又私下折回那个卖文墨的摊位,恳求铺主务必将那砚夹给他留下,自己明天上午再来取。最后赵三婶在黄昏时终于挑完货物,雇了人来,推车赶往柳府。

    苏州城内,自古水巷小桥多,不知多少古人为这桥水小巷相接、泊船两岸对映的景象痴迷,甚至不远万里迁居此地。像什么“绿浪东西南北水,红栏三百九十桥,”什么“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什么“市河到处堪摇橹,街巷通宵不绝人.”,说的如此令人三千世魂连梦恋。李良在苏州城一住七年,到没发现这里有那些文人骚客说的如此美好。只少,他们所描绘得绝不是眼前这副天寒地冻之景象。

    河道上结着薄薄的冰层,有苏州府直接派专门的人破冰打理,行船寥寥可数。而这路道冰冻路滑,途径的一座座拱形石桥更是令推车的人摇头,李良从未如此抱怨过城里有这么多的桥,他跟赵三婶每回一起帮着才勉强控制那车上的东西不落下来。

    行至甫桥,几个身着蓝色皂衣的衙役匆匆停下,在一旁的布告处贴了一张大大的白纸告示:上面画着一个全身黑色的男子,只有双眼跟高挺的鼻梁上端露在外面,让人辨认出这画上的是个人而不是个漆黑的物件,也不知画师浪费了多少笔墨。衙役对着周围的人道:此人为朝廷钦犯,盗取重金财物,近来从南边城镇转移至苏州,望各家切记他全身黑衣装扮,一经发现,速速报官,提供有效线索者朝廷赏银十两,若能将其活捉者赏银百两!若有知情不报亦或私助食物及藏匿者,棍杖三十、没收家产。

    从小到大,李良还没有见过朝廷钦捕重犯的告示,不禁好奇。见那三个衙役手捧着两卷同样的告示,匆匆行往他处,李良才向赵三婶问起来。

    赵三婶对此事也是毫不知情。只听那拉车的青年同他们侃侃道来:这黑衣飞贼大约五年前开始,最早是出现在闽南一带,专门行盗富家府宅、掠取金银珠宝。不过,事后他都会将那些钱财分给穷苦百姓,因此虽然各地方首府视他为恶,民间不少百姓却对他颇有好感。而这人行踪诡秘,又功夫了得,案件更是越做越大,甚至于直接去府尹、州尹住处盗取他们的小金库,因此才彻底惊动朝廷,后者不惜动用大量人力抓获他,却次次无功而返。后来这人转到了松江,再到扬州、镇江一代。至于官府为何知晓他要来苏州的行踪,青年猜想,兴许是那人早已在苏州犯了案,但碍于私情,官府里的人不愿透露事实才称他下一步瞄准苏州。

    李良暗自佩服这盗贼的好眼光:苏州乃江南一带富饶之最,即便沿着十泉街自东到西一家家劫过去,那数额都要超过其他普通城镇一年上缴的税收。诚然,若是他不幸看中柳家那也只能自认倒霉。以往每年自年前至年后十日中,苏州城进入一年中最为不太平的阶段——一入夜,天南海北的盗贼便蜂拥而至,虽不至于伤人性命,但总会带走些好处。为此,柳府每年都会为这些人准备不少“礼物”,以图平安。而他们那一副副黑衣打扮,跟布告上这人压根就没有区别,到时候估计官府的人得忙死。

    不过这榜上之人,算是柳可西口中经常提到的那种侠盗义士吗?

    回到柳府时,天边只剩下最后一抹惹眼的尘韵,再过一个时辰,便是祭灶。

    柳府位处苏州城东南部,占地约十五亩,自东向西,分住宅、园景、游乐三部分。本朝之初,柳家的一位先祖贱价购得此处。而以现在的地段优劣来看,没有数万两白银是休想买来的。原本在宅院东北留有足够的房间供柳家子女居住,后来不知为何大少爷柳慈安带头搬到庭院中月下湖东北的五峰书屋,接着二少爷因体弱需静养也迁至湖西边的看松读画轩。后来自二少爷离家修行起,四小姐柳可西最为离谱,闹着要去月下湖南边的小山丛桂轩,竟然还被答应了。最后柳夫人放话,三小姐柳可松也搬到与大少爷紧挨的集虚斋去住,顺便把牌子一摘,改成“梅想馆”

    李良与李勇兄弟二人跟其他仆人住在一起,他们在最南边的位置,靠近西边的花园与马房处有个单独房间。哥哥李勇从小开始负责养马,后来增加了维护花园的工作,而这两年开始老爷越发器重他,便安排他些打理染坊的任务;李勇不负所托,但每日自己留在柳府的时间却是越来越少。

    至于李良在府上的工作——他没有跟从固定的主子,暂且称他为“不固定小厮”吧。不过李良也并非在府上混日子,他继承兄长的任务:马夫、花匠,更确切的说是他目前尚同哥哥李勇一起分担着这工作。有人会问,那府中的马夫不会养马吗?答案是,柳府没有请马夫,更没有马车。事实上,连轿夫李奉跟鲁刚都是兼职的仆役,他们在府上的情况便是:通常情况下,哪里需要他们他们就出现在哪里。

    柳老爷虽经商在外,却鲜少在园中宴请他人。加上府上人丁不多,有好几处院子都是荒废了的,像南边的舞房、乐馆以及北边连着的四个小院目前都处于闲置中,夫人每月只差人清理两次,除非房屋有损坏,主子们从不会多分心思过问那些地方。

    然而,最近几日,柳府的二少爷就要搬回柳府的看松笑画轩;大少爷携妻子回府,他自己虽然只在这里住上二十余日,但其妻陆氏怀胎六月,这一来至少要留在府上一年。另外,也是前几日李良才知道,柳夫人娘家的一位小姐,许莺,与其母亲将于年后搬到这里住上一段时日,夫人吩咐将她安排到三小姐住处后面的如彦馆住。由此看来,这一年里的柳府会比以往热闹很多。

    李良返回兄弟两人居住的屋子,见李勇还是没有回来。这时,门外跑来一小厮。他穿着柳府下人中男丁统一款式的蓝色罩甲,头上戴着同色的折檐毡帽,细眼圆脸,高出李良小半头,李良知道他头发也要比自己多上许多。

    这人十六岁,是专门负责为柳夫人煎药的仆人,当然,他同许多其他柳家下人一样,还被分配了杂七杂八的任务。他并非像李良这样被卖到柳府(虽然说李良每月也能拿到只有他们同样的月例并且可以自己替自己赎身),而是签了其他合约书,只来府上做工,除去劳作时间,人身自由完全属于自己。比如说他如果想结束劳工合约只要提前一月告诉柳府的张管家,之后结了月钱便可直接走人,而李良就不可以;他能够在固定的闲暇时间去柳府外替别人打工或自己弄个小本买卖,李良也可以,但李良自己在府外所获得的一切收益一律化为柳府财产。少年姓张名三奉,不过李良一向称他——

    “张三,你怎么过来了?今天不是要陪你爹回家准备过年吗?”

    “别提了——我那老爹这两日留宿外面,说是他老板付了三倍的钱,天天都见不到他人影!”

    “伯父不会又欠了人钱吧?”张三奉十岁起便送到柳府做工,他与李良年纪最相仿,自然也谈得来,很少忌讳什么。

    “这回真没有,我去问了,他们这次的活特别多,又加了不少人力,酬劳也高,我都像去那干几天。正事都忘说了——管家派你去清理二少爷的院子,说他最近指不定哪天就回来,老夫人特意交代,务必整理得仔细干净。”

    出了李良住的屋子,经琴室、舞馆,顺着月下湖西边的曲廊一路朝北走,过了月到风来亭便是二少爷居住的看松读画轩。原本这是座花园的内主厅,厅南有花台,植柏松、芍药,与月下湖相接;厅北有小院,原有一棵石榴树,前两年枯了,柳夫人一听又吩咐李勇重新植了一棵,到了中秋能接四十多个石榴,柳可西每次都会偷偷去摘。而自从二少爷搬到此处,整个大厅的结构改成小客厅、后面的主卧与左右两次间,其中一间为书房,另一间闲置。

    天色已暗,从腊月开始两个月,柳府月下湖一周都会点上灯火,湖光残雪交织,倒也算得上赏心惬目。

    按照夫人的吩咐,看松读画轩每三日打扫一次,因此仍然十分整洁。平时都是李良做这些,继而对它分外熟悉。他点了只烛台放在红木圆桌上,桌上是一套青瓷茶具。李良仔细擦拭了一圈厅堂家具,又将地面清理了下,眼看祭灶的时间差不多,便先将打扫用具留下来,折回自己居处换了身衣服,再去旁边的灶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