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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初七一过,朝廷派人彻查前苏州府尹私扣三百万两赈款一事已是传遍苏州城。后来追查起来,发现那黑衣人竟然留下了不少前府尹屡次中饱私囊的贪污例证,如此算来,曾经痛恨那府尹的百姓逐渐开始将黑衣人视作英雄。

    李良也开始陪着柳慈贤出府交际,虽然他这主子话语不多,但不至于冷了场,将城中的豪杰名仕都一一拜访过一遍,也算今后遇上了有个照应。

    这日,李良辰时去书房新讨了五个字就开始在原地练习起来。往往这时候二少爷会坐在旁边的榻上看书,若需指导也十分方便。

    李良刚照着柳慈贤留下的样字写了半张,就停下笔,问道:“少爷,为什么你不从横竖笔画教我,而是让我直接学写完整的字?”这二少爷看书一向是极快的,往往自己练完半个时辰,他那都能翻完一本两指厚的集子。“我看四小姐都是从笔画学起。”李良不禁回想起柳可西几年前最初请先生时对自己的笔墨伺候。

    “你熟悉这些有用的东西不是学起来更快吗?”事实上每天学得那五个字都是李良自己提出来想学写它们,如果碰到柳慈贤认为难的字对方也会为李良写下个样子,但不会让李良照着写。“字是拿来用的,不是用来看的。”

    李良十分不同意这个说法。“那也要有优、劣之分。比如我以前毫无基础,写出来就是不如少爷的好看。”

    “我习字至今,已有十余年。你若想写成你认定的水平,就需勤于练习。以后午饭前你就留在书房练字,我会回卧房静修,练完前不要进去打搅我。”

    李良这回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道了声“知道了”。不过片刻后他又发现了一个新的问题——用以习字的纸用光了。

    一个时辰后,柳府外。

    在书院巷里有这么一家不起眼的门面。门外摆着几个破烂的花盆,里面半片叶子都没有,长窗半敞,上面的窗棂纸不知贴了多少年,虽无破开,却是染着十分陈旧的颜色。再抬头望那匾额,蒙着一层灰尘,上为鎏金隶书“尚思”二字,至于那落款已经是无法辨认了。

    这是一家专卖墨纸的铺子。但走进厅中,却完全是另一番景象:一丈宽的房间,木架有序置于两侧与中间,空出两排过道,架上共分六层,每层罗列着一刀刀的各种纸张,旁边还有梯子供人取样。

    再往里走约两丈,空间立即变得宽敞起来,李良便看到进屋一来的第一个人——正在打算盘的掌柜。后面的院子里似有人在搬运货物。李良正好奇张望着,这时柳慈贤开口,恭敬地让老板找来他所需要的一刀连七纸跟一刀毛边本纸。这样等李良右手环抱着比他小帽还高出一截的两刀纸、略有不稳地走出这铺子时,发现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二少爷不见了!

    李良本以为是自己步子慢才落下对方,连忙抱好东西朝原路寻去,可出了弄头仍不见柳慈贤的踪影。二少爷即便是落在人群中都是谪仙一样的人物叫人一眼就能认出来,可这么前前后后望过去,却哪有他的影子。

    莫非少爷还能被人拐走了不成?李良问了周围一几个商贩,也都称没见到他,于是只好这回书院巷,暂且在一家茶摊旁坐着等等再说,若再过一半个时辰二少爷还是没回来,那也只好先托人回柳府禀告,自己再在附近寻找。

    过了约莫两刻,柳慈贤终于还是找了回来,称刚才在对面一家店看中了样东西,便一时忘记还有李良跟从在自己身边的事,于是之后也寻了他好久。而后来,当第三次在街道上发生这种情况后,李良跟对方再次提到此事,柳二少爷才算是跟他之间约了规矩:以后二人无论在府内还是府外,但凡遇到突发的不便事况,都需同对方打手势:若四指并拢下扣两次是叫对方原地等候,若食指与拇指对击两次则表示无需等候,可直接回府。当然,这些手势全都是针对柳慈贤的,李良是自始至终都没用过。

    然而这一次,柳二少爷没有带来他刚才所说的看中的那样稀奇物件,倒是带来了一年轻男子。这人与柳慈贤等高,身材却相对魁梧些,一席月黄色道袍,束发上竟插着一只同二少爷相似的木簪。他横眉入鬓、目光如炬,英气潇洒。腰间别有一青黑色的佩剑,倒是有几分侠客之意。

    李良同这男子行礼,便好奇地打量起对方来。这人面上也是没有半分胡訾,除了那把剑,其装扮与自己初次见到二少爷那回格外相似。

    一同走了好一会儿,这男子同柳慈贤都没有开口,李良悄悄问道:“少爷,您是要带这位公子回府吗?要不我先回去准备好茶点?”李良其实更想说他们走得实在太慢,自己又单手抱着这些沉甸甸的纸张,如今手臂都僵了。

    “他不会跟我们一起回去,”柳慈贤淡淡答道,也不去看那人,“他自有自己的去处。”

    “这是你的小僮?”那人问。

    见柳慈贤并未回答,李良道:“我是派来负责伺候少爷的,我叫李良,不知如何称呼公子?”

    “我叫任千秋,跟你家少爷是同门师兄。”任千秋样貌上看起来要比柳慈贤成熟许多,从出现到现在脸上都挂着笑意,与后者完全是两种状态。

    “是师兄?!少爷,你原来有师兄啊!”李良原本单纯地以为柳慈贤在外修行时身边就只有一个师父。

    “嗯。”柳慈贤也算是应了一声,又听任千秋开口道,“子梁没跟你提起过吗?师父座下弟子众多,亲手带成的却只有你我与其他几人。”

    “可任公子看起来像是会武功的,少爷却不像。”李良道。

    “那是他底子不好,习不了武艺。你叫我任千秋即可。”

    “不,我还是叫你任大侠吧,这样才配得上你一身的威仪。”李良心道若是被柳可西知道这个人会武艺,一定有追上来拜他为师。

    这时柳慈贤终于开口:“师兄,午时将至,我须赶回府去,恕不远送。”

    “我住的客栈就在带城桥附近,同你一路过去,并不绕路。”柳慈贤听后倒没什么可说的,只是加快步子。

    路上任千秋一直在跟他搭话,而后者总是以“嗯”、“是”、“好”或者摇头或是干脆不语回应,气氛变得十分尴尬,李良于是又小心问道:

    “少爷,今天买了这么多纸,我过会儿能多学五个字吗?”

    “你说吧。”柳慈贤也没去看向李良,只是稍微放慢脚步。

    “我想学‘红豆梅花糕’怎么写!”李良颇为开心地说。

    “你竟会教别人东西?”任千秋诧异道。

    “李良不会写字,也不认得,是二少爷照顾我年纪小,才每天教我五个字,”李良解释道,又问那二少爷,“‘糕’左边那半边是‘米’吗?我经常在米铺旁看到。”

    “你既然都多次看到了,那便是你说的那个字。”柳慈贤面上仍看不到什么表情。

    “可是,从前少爷也告诉过我,亲眼看到的也未必可信,再说听说好多字都有多种写法,所以我还是要先问少爷!”

    柳慈贤又是一阵沉默。任千秋说道:“你这小僮倒十分有趣。有时有我有过收个仆役的念头,只是常年独行惯了,若哪天真多出个人,反倒是一身的不自在。”

    “那连你们的师父身边也没有道僮吗?”李良问。

    “从小,师父就很放任我们独立,他当然也是为人师表,以身作则。子梁初入师门时身子底差,不过都是同门的师兄弟们轮流照顾他罢了,后来也是一个人的。”

    李良应了一声,可直到当晚睡前,任师兄的这番话倒是令他觉得越来越不自在。

    “看来你相当喜欢这‘红豆梅花糕’了?”任千秋笑问道。

    “不是我喜欢,是我哥哥——哥哥过了十五就要跟大少爷一起回京,所以我想给他做好多好多的红豆梅花糕带着!”

    “到了。”柳慈贤突然停下来打断他们,“师兄请回吧。”

    “子梁,明日上午我会亲自拜访府上。”

    “明天我另有赴约。”柳慈贤面不改色。

    “那,择日拜帖。”李良心想,二少爷明明会是无事在家的,不过少爷都这么说,自然就是不想见到他这任师兄。李良虽不知为何缘由,但自从与这任师兄相见后柳慈贤的心情变得越发难以捉摸。然而一想起那红豆梅花糕,李良心中才真正开始惆怅起来——他私下打听过,大少爷过了年十八即要启程回京。如此算来,哥哥跟自己还能相聚的日子唯有不足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