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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邂逅婷儿

    1、喜添新丁

    古老而神秘的小镇,北靠莽莽蜿蜒的秦岭,南临涓涓不壅、绵绵不绝的洛河。在群山环抱中隐匿个村子,村子不算很大,二三十户人家,像星星的光点倒泻在这片地上。沿着小路斜上去,是一片偌大而茂密的竹林,有一条曲曲弯弯的清流从竹林边流过,别看是条小河,它却有个响亮的名字——洛河,小河日月经天,永恒不变地流淌着,河水带动水磨发出吱吱作响地声音,向人们诉说着岁月的沧桑。洛河源头水势汹涌,到这个弯,越发跌宕多姿,湍急处飞珠溅玉,平缓处若银湖泻波,错落有致。铮然出声,那抑扬顿挫的声响,就像一架经年弹奏的琴。真有说不尽的妙趣。就是这洛河旁边隐藏着一处院落,门前有棵两人粗壮的老核桃树,这棵参天大树,根深蒂固,枝繁叶茂。把两间破旧的瓦房遮得严严实实。每当夜幕降临时,人们聚集在树下开开心心地讲着故事。每当风儿掀起树叶时,孩子遂着叶子四处跑啊,闹啊!小河终日流淌着,山间小溪潺潺,绿草如茵。站在核桃树下,神清气爽,真是别有洞天。

    苏家是这村子里的一家,那座低矮破旧的瓦房上冒着一缕缕炊烟,随之而来的是炮声喧天,满屋的宾客。那是1977年的秋天,明媚的阳光透过重重叠叠的枝丫,在苍绿的苔藓上留下斑斑点点细碎的日影。几只体态优美、鸣声清脆的喜鹊在核桃树梢上唧唧喳喳地叫个不停,那几只小家伙梳理着黑白两相间的羽毛,时而在枝头欢跳;时而啁啾;时而竞低头瞅着苏家。老牛在牛圈里悠闲地嚼着嫩草,它那双沉静、温和的大眼睛,流露着对人们的忠诚。人们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在邻居们的羡慕和赞叹声中,他们两口子笑得合不拢嘴。在民间有个传说,听到这种喜鹊的叫声,就表示即将有喜事来临。果然不出所料苏家今天是天大的喜事。使得这个冷清的小院,霎时喧闹起来,充满着生机勃勃。尤其是苏文的父母更是春光满面,因为苏家头胎就生了个朝思暮想大胖的小子—苏文,真是天大的喜事。

    今天是苏文一岁的生日,他长得白白胖胖的,一头不太黑的头发,一双黑幽幽的大眼睛,那张红嘟嘟的脸蛋闪着光亮,像九月里熟透的苹果一样。圆圆的脸上带着顽皮的神色。按照农村的风俗习惯,要大设宴席款待亲朋好友,只因为苏家家境贫寒,宴席的场面不那么气势宏伟,但也不乏热闹非凡。在老人的眼里,苏文是苏家唯一的独苗,是传承家业的后代人。必须按照传统的礼节,这是一种古老文化沉淀在人们心里的仪式,就是按部就班尊从老人的意愿。找一个朱红漆的正方形木盘,摆上农具、剪刀、笔和刨子等东西。然后将苏文慢慢地放在木盘里,让苏文捡他最喜欢的东西。正在这时,只见虎头虎脑的苏文骤然用红润润的小手拿起一支钢笔,天真地朝着大家看看。不时滴溜溜地转动着眼球,显示出一股机灵而淘气的劲儿。他得意地拿着笔,轻轻地摇晃着脑袋似乎在说:“你们看我是帅呆了,酷毙了吧!”即使聪明的一休比起他来还要甘拜下风呢!黑黑的眼睛圆溜溜地望着远方,张开他那两只小手,仿佛是一双翅膀,欲飞上九霄云外。鼻子略显有些上翘,显露出一副淘气相。只要你一看见他,就会打心眼里喜欢他。飘着一缕山羊胡须的爷爷也伸出那双饱经风霜的手,那副古铜色的脸孔掠过一丝笑容,眼角的鱼尾向两边舒展开来,笑起来下巴颌高高地翘起,因为嘴里没有几颗牙了,嘴唇深深地瘪了进去。慈祥的眼里噙着泪花,嘴唇在不停地微微颤抖着,轻声念着:“我苏家有孙子了,我家的苏文一岁了……” 在场的人们都欢呼雀跃起来。面对这喜从天降、天遂人愿的好事,苏文的父母亲更是激动地热泪盈眶,刹时间,由于激动说不上话来。可能自古就有荒诞离奇的说法,说是任何一个孩子只要在周岁喜庆这天拿到笔,就等于胜券在握,前途一片光明,这是一种不可逆转的事实,那种快乐荡漾在人们心里,充满了柳暗花明的希望。也就是说将来孩子就靠笔杆子吃饭了,所以苏文父母好像吃了定心丸。盲目认为苏文这小精灵将来就可以飞黄腾达,能鲤鱼跳龙门。为苏家光宗耀祖,因此苏文父亲把一切希望和憧憬寄托在他的身上,自从儿子到来以后,一切的一切在他的眼中都那么美好,就连树叶落地的声音在他父母亲听来都是非常悦耳动听。他们把苏文当宝贝似的娇惯着,小心翼翼地呵护着他。

    苏文也不知道父亲是怎样含辛茹苦把自己拉扯长大的。五岁的孩子已经有了思维能力和观察力,在幼小的心灵里苏文感觉自己很幸福,在父母的呵护下,如虎添翼。

    爷爷是一所中学的语文教师,精通四书五经,深研诗词歌赋。苏文是爷爷的心肝,爷爷最疼他,从小就教他“春眠不觉晓”抑或“窗含西岭千秋雪”的诗句。更多的时候,爷爷铺开纸,教苏文练习书法。

    2、烟雨回眸

    尾随而来的幸福却是坎坷。在苏文的记忆里存放着这样的一个底片。一群人掠夺他家里所有的东西,就连炕上那条棉絮被子也被强行抢走。他却傻愣愣地蹲在院子一个角落里,双眼茫然无助地看着那些人离去,小苏文当时也不知道那里来的勇气。火速地上前和那些人拼命,要回那条家里唯一的棉被,那可是供兄弟四个过冬的被子呀!当时小苏文强拉着被角,拖着不走,只见一个大腹便便,脸上爬满麻子的人,比恶虎还要凶猛无情,愤怒地将他一脚踩倒在地上。用他粗硬的手指直掐住苏文的脖子,那双凶恶的眼睛,闪烁着仇恨,带着挑战性的目光,咄咄逼视着苏文,怒气冲天地大骂道:“臭小子,滚远!”

    那些人丑陋的面孔足以用“狰狞”来形容,也不为过分。苏文被突如其来的脚踢得跌跌撞撞,身子斜倒在地上,一道灼热的痛疼在苏文的屁股上飞窜着,所有的拳头、飞腿、全都落在他的身上,有种皮开肉绽的感觉,从身体直接传到他的心里,那种滋味是他这辈子都不曾有过的,尖裂地疼着,撕心裂肺得快要死了一样。疼得他直叫妈。傻愣着个脑袋,怔怔地爬在地上。他暗想今天是豁出去了,苏文火冒三丈,歇斯底里地骂道:“狗日的,你敢踢我。”

    苏文竟如老虎扑食——三股劲似的,使出全身的力气,单刀一人挥舞着拳头和那些人拼个你死我活。也不知道当时他哪里来的劲,浑身都是劲,苏文很气愤,恨不得先把那个人剁了,他一脚踢开门飞奔到屋里顺手操起一把闪闪发光的菜刀杀气腾腾地冲出来,攥着拳头冲出人群,大声呵斥。他獗着屁股,并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声冲过来,他举起菜刀将身旁看热闹的人吓倒,他被横压在地上,手里还挥舞着菜刀,将那个人的裤子砍烂,那个人屁股立马出现一条刀砍的痕迹。那人用手捂住砍烂的地方灰溜溜地夹着尾巴窜出人群落荒而逃。苏文的脸上沾满了泥土,头发乱蓬蓬的,他的双眼犹如两颗冰凉的黑葡萄,闪烁着忧伤的光芒。脸上的青紫,身上还有明显的脚印,可想而知,弱不禁风的小苏文真是鸡蛋碰石头——不是对手。这时周围的人像溢了锅似的,人们都惊慌地看着他,不知道被他的举动惊呆了,还是看他在表演一场没有武打场景的喜剧。总之,没有一个人劝架,甚至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一句公道的话……人乱哄哄,七零八落。甚至有人在嘲笑他,那讥笑足以让苏文铭记一生。让他寒颤,使他痛彻心扉。尤其是令苏文疑惑地是,当时有那么多的旁观者没有一个人酷似鲁提辖拳打镇关西——抱打不平。人人都在隔岸观火,袖手旁观。他发狂似的咬着自己的手,打自己的脸,恨自己无能,恨自己的双腿,恨所有在场嘲笑他的人,与此同时还谴责自己从啥时起竞变得这样软弱无能,不敢从强者手里争得本属于自己的东西。时至今日,那件往事在他的记忆深处如昨天重演,那一刻他明白了,一定要为苏家增砖加瓦,让苏家也有扬眉吐气的那天。

    岁月如梭,往事如歌。童年的种种往事,如流水无痕。兄弟四个都慢慢地相继长大了,虽然他们依然过着是粗茶淡饭的日子,但是他们个个的精神很愉悦,体力很充沛。母亲也不简单,能做一手精巧女红。村里的人至今记着她过门那天穿的水红色的绣花鞋,金线银琐口,五色俱全的丝绒绳又把底纳,密密麻麻的鞋底穿起来舒适又结实,巧手中绽放出一朵朵“莲花”。 一日,一个妇人路过苏文家,恰巧就能瞧见母亲正在扎花,妇人看到扎花,赞叹不已,便在乡间一传十,十传百,以至于四邻八方的村姑争先恐后地来观赏。

    每天早晨在鸡叫第一声时,她就起床帮别人做针线活,而父亲为了一家大小的生活来源,跟着一帮人去了离家里180公里的山西担木料。那时候,没有现代交通工具,全凭力气干活。当时的苏文是不知道日子的艰辛,更不知柴米油盐贵。只盼望过年,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能穿上一件稍微崭新而又不打补丁的“新衣服”,少吃些玉米面和又黑又硬的糕糕馍,更奢望那五毛钱的压岁钱,那三件事,一直都索绕在苏文的脑海里,他想一毛钱为母亲买两盒洋火,另外一毛钱可以给他们的兄弟四个各买一个洋糖,三毛钱可以买六支铅笔,因为三个弟弟已经到了上学的年龄,可是上学的十几元钱又难倒了他的父母亲。苏文知道,家里的光景现在已经临近崩溃。记得母亲经常骂他父亲没有什么本事,养不了家,糊不了口,这样的恶语一直延续到他上大学,也可能是父母亲年纪愈大,几十年的摩擦彼此已经知彼知己,或者是已经习惯听之任之。老了的母亲一会儿殷勤地給父亲拍拍身上的灰土,一会儿又和风细雨般地給父亲拽拽衣襟,时常还歪着头柔声地问:“他爹,你想吃啥,我就给你做。就像现在特别流行的短信说的那样:你是我的心,你是我的肝,你是我生命的四分之三。你是我的胃,你是我的肺,你是我心中的红玫瑰!”偶尔也有不文雅时“、“那老家伙没有什么本事,这几年身体大不如从前,脸越来越枯黑,眼睛凹陷了许多,背驼的像一张弓似的”。

    苏文长大以后,才真正意义地认识父亲和母亲,父亲是一位憨厚、安分守己的庄稼人,生活再苦再累,任劳任怨、只要不饿死,那就是好日子,而母亲不能和父亲相提并论,她能干各种细心的针线活,是那种心灵手巧、能说会道,又不愿服输的女人,她有一颗仁爱之心,她走到那里空气里总有释放一种纯朴迷人的气息。生活再苦,日子再艰难,父母亲还是咬紧牙关,让他们兄弟四人一如既往地上学。他不知道这家会落魄到什么境地。因为在父母的心中,他们的重大责任就是把他们四个供养成大学生,不能让他们过那种面对黄土,背朝天的日子,他父母亲深信不疑,其中有一个人将来一定念出个明堂来。苏文上学以后,生活依然很清贫,他穿得衣衫褴褛,背着一个洗得发白又打着补丁的书包,特别是到了寒冷的冬天,同学都带着火炉上学,而他只能拿着柴火,躲在远离人群的角落,一边看着黑烟滚滚的火苗,一边聚精会神地读起书来……然而,这些在他们幼小的心灵里早就蒙蔽上“自卑”这枚冷炸弹,曾经吞噬了他那颗天真无邪的心,甚至还和父母亲争辩过。然而,这些都是徒劳的,等到苏文心平静下来,他不但没有埋怨过父母,更没有要求父母为自己做过什么,他知道父母操持这个家不容易,或者是父母亲的感情出现危机感。父母开始频繁地吵架了,甚至有时间采用家庭暴力。上小学的苏文不敢设想回家,因为那个家到处充满了恐惧感。每当放学以后,他就静静地躺在麦地,遥望着蓝天思绪飞乱,心中有一股无法描述的冲动,渴望摆脱现实。他沉侵在他的梦想之中。他想“他这样年轻,年轻的他还没有看过海,没有看过天安门升国旗,就这样一直在农村呆下去吗?他觉得自己活得就像一只井底之蛙,受制于窄窄的空间……他喜欢到村前那条清澈见底的小河,伫立在河边看着河里那一群自由自在、游来游去的小鱼儿,看着它们无拘无束的样子,苏文在心里生出一种嫉妒与不满。看远山含黛,俯视山下麦田阡陌和一条从万山丛中流出的小溪,沿着山脚蜿蜒而下,不知所终。

    上学了,他感觉自己就像那断线的风筝,需要一根线或者一个安定的家,来保全自己那理想。他眼前的环境是自卑,他过分地自卑。虽然他在班上个子最高,但他总感觉自己低人一头。可是贫穷使他过分地自卑,他常常感觉很多同学都在嘲笑他的寒酸,开始注意同桌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在后来毕业时,苏文偷了她一张黑白照片,像宝贝似的珍藏在自己的枕头下,每天看上她三四次,只觉得那样心理就踏实多了,每每相见,都有少年般的怦然心动,也许这就是他最初朦胧的爱恋,他的初恋,情爱深处的阳光,含而不露,只有这种真情,含蓄委婉。显然他的年龄与这样不协调。他总感觉自己有故事,突然一天女孩随着父母亲到南方去,他站在空旷的大街上,心里无限的失落,这是一次初恋,羞涩比爱来的早。

    3、暗恋

    苏文在老师的赞扬和那张彤红的奖状下毕业了,上初中以后,他在家的日子相对缩短了,现在的他养成一种看书的习惯,沉湎于书中,每晚上通宵达旦,白天也读得天昏地暗,满脑子都是书上虚构的那些东西,他开始看堂吉诃德,对书中的骑士产生了强烈的好感。他想起《堂吉诃德》可德左手持盾牌长矛,右手扶剑说道:“美丽的心上人,我这颗脆弱的心灵和力量!被你征服的骑士正面临着巨大的险恶,现在是你回首垂眸的时刻了!”他逐渐记不清她的名字和容颜,他如愿考上重点中学,将意味着走进入传统的大学摇篮,到离80公里县城读书。开始,苏文还保留着乡下人的土气与纯真,天与地的贫富差距,伴随着而是一种自卑,他彻底与家拉开了距离,但是也没有完全忘记,父母是否还在吵架,还有母亲的絮絮叨叨,好像离他都已经很遥远了。然而,父母亲真的变了,父亲出去打工,母亲也在街道办了一家裁缝店,则更多的是在县城读书的大儿子,偏爱他的心肝宝贝-苏文。甚至处处呵护着他 。

    苏文在钢筋水泥筑成的城市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的气氛,他很快便融入进去。记得德国大文学家歌德在《少年维持之烦恼》的序诗里说;“哪个青年不善钟情,哪个妙龄女郎不善怀春呢?”那年他认识比他大三岁的小利,后来不知道阴差阳错,小利却成了他的干姐姐,也就是这位干姐姐无微不至地关心他,甚至有时间处处呵护他,对苏文亲如姐弟。后来小利上了一所自费的大学,毕业以后嫁到遥远的成都,干姐在大学期间给苏文写过一封信,没有别的内容,无非就是对苏文诉说些感情的无奈和生活的逼迫,则更多的是鼓励他好好学习,捎带问他的钱够不够花销。苏文把家里捎来的钱省吃俭用买些复习资料,除了和干姐的书信来往,就是把他的感情全寄托在小学女同桌身上,苏文把从小朦胧的感情升华成一种渴望,与此同时也为这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开始神情恍惚,神魂颠倒,陷入一种说不清的思绪之中,这思绪是散乱而漂浮的,又是幽深而莫测的。他突然感觉到,在他们这群山环抱的村子外面,有一个辽阔的大世界,而更重要的是他现在朦胧中地意识到,不管什么模样的人,或者说不管人在逆境情况下都可以活得很好!在那一刻,生活的诗意充满了他十六岁的胸膛。他开始喜欢回家,是因为这女孩子仍在镇上就读高中,除了非常想念一个人之外,他告诉那女孩,能够认识她,很幸福,在每一天的生活中,有一丝牵挂和被牵挂的温馨,萦绕着,就象远处淡淡的风,沁人心脾。也宛如炎热的夏天,喝冰冻的饮料。他就放任自己,频繁出入县城中心的录像厅看一些乱七八糟的黄片。就这样,时间久了,苏文的成绩一落千丈,从名列前茅的好学生变成一败涂地的差生,他不得不把希望放到来年的复考。来年的高考,他的父母亲为此也付出了代价,到处找人苦口婆心为学校说情。或许,是父母亲的诚心感动了校长,学校破例留住他的名字。

    第二年来复习的时候,他思念自己那朝思暮想的恋人,谁知道他的梦中情人同桌借助着体育的好成绩考到西安一所体校,从此杳无音信,他在惶惶不可终日的痛苦中虚度了大半年的补习生涯。

    在补习期间,发生一件事情,到现在他还在脑海里记忆犹新。记忆如潮水般奔涌而止,一波一波把他推向记忆的边缘。那是一个阴雨连天的日子,苏文在认真地做作业,一不小心闯翻临桌上的墨水瓶,墨水洒在那“霸王”崭新的白色衣服上,苏文看情况不妙,就立马道歉。谁知道那“霸王”就像发疯的猛兽,把苏文的书桌掀翻在地,拿起剩下川大曲,最后逼着苏文买了一盒555牌名贵的香烟(那时间对苏文来说,一日三餐的生活,也没有着落,更何况那足以让他花上半个月的生活费,简直就是人在家里坐,祸从天上来。胳膊扭不过大腿,他只好给父母亲撒谎,说学校交书费,无奈之下母亲卖掉了将近半篮子的鸡蛋。)苏文攥紧着这皱巴巴十元的人民币,眼睛里储存了满满的委屈泪水。苏文深思熟虑过,那“霸王”仗着财大气粗的局长父亲,尽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他和社会上一些恶贯满盈的人,互相勾结,连校长也让他三分,苏文全不顾人格,只好摇尾乞怜,鞠躬尽瘁地谄媚讨好“霸王”。

    苏文已经两天没有去上课了,因为他那点丑事已经传遍了学校的每一个角落,每个人都像躲瘟疫一样远离他,他无论走到哪里,背后能听见别的同学七嘴八舌、嘲讽讥笑,窃窃私语声像龙卷风一样向他袭来。那一夜,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加上酒精的作用。他嚎啕大哭,他想起自己含辛茹苦的父母,还有那个让他伤骨动筋的爱情,心中隐隐地作痛,世界骤然间变样,再也无法回到从前,某种想法连同精神的情爱,顿时消失,心中燃起的是一种奋进的力量,那股力量将自己从深泥中一下子拔了出来,在他看来,那一片纯净透明蔚蓝的天空属于鸽子,这是鸽类初始的又是永恒的乐园。在那里,它的翅膀可以尽情地划动空气,翱翔的身姿衬着蓝天和白云,不仅优美,更有一份飘逸和傲岸,飞跃青山和绿水时,连收缩在腑下的双趾也是显出苍劲的力度。它遐想着自己,清风属于他的,阳光属于他的,一切都属于自己的主宰。他现在唯一要做的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以取得优秀的成绩来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

    有人说:“生活是一本难以读懂的大书,越读越深。”你越是想走出困境,那漩涡就越来越深,那藤儿也会越缠越紧,十八岁是青春妙龄,十八岁又是人生的梦幻世界,仿佛眼前五光十色、光怪陆离,仿佛荆棘丛生…… 高考落第,苏文心如浮云,好似脚踩刀尖,突然胸闷似窒息。那次倒墨水的事情并没有风平浪静,“霸王”和他那帮酒肉朋友又要苏文请他们吃饭。有道是:“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苏文再也遏制不住胸中的怒火,他和一位胆大包天的朋友,到街上买一把闪闪发光的菜刀,杀气腾腾地去了,要和霸王拼个你死我活,在这个紧要的关头,班主任风驰电掣般地赶来,让双方平息这场血光之灾。经过这场铺天盖地的暴风雨之后,一向仗势欺人的“霸王”,也收敛了自己的行为,苏文只是默默地学习了。事情总算是过去了,但是那个伤疤像刀子一样刻在他的内心深处,他并不是想寻求报仇,他只是觉得有些事情,只能记着,记着他苏文不是软柿子任人捏,记着是最好的鼓励和回报。

    4、邂逅婷儿

    苏文经过自己孜孜不倦地学习,如愿考上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大学。在大学三年的时光里,他与婷儿不期邂逅。

    他第一次看见婷儿的时候,是在学校的文艺晚会上。婷儿披着一头飘逸的黑发,黑发中还缀着一枚红黄相间的蝴蝶结,身穿一件乳白色的连衣裙,在灯光照耀下,闪闪发亮。她跳起舞来婀娜多姿,如蝴蝶一样翩翩起舞,丰容靓饰,精神饱满,体态柔美,光彩照人。婷儿那双眸子像湖水一样,总是波光涟涟,生动、机敏,是那么地楚楚动人。有时,它折射出的光芒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婷儿的妩媚笑貌,磁石般地吸引了苏文,让苏文怦然心动。由于苏文坐在前排,又是斜对角,所以能长久地欣赏到她的倩影。

    婷儿是个阳光女孩,又是学校里鼎鼎大名的校花,担任全校文艺晚会的主持人。时间慢慢地流走,当他惊奇地发觉树上的花期凋谢的时候,已经是如火如荼的七月。白天望着她,晚上心里想着她,心里甜丝丝的。即使在宿舍中与同学们一起聊天,苏文也情不自禁地一次次赞赏她。“阿文,你是不是喜欢上婷儿了吧?”

    室友们调侃他。“你赶快给她写情书吧,要不然让别人捷足先登,你可就后悔终生了!”

    苏文头枕着手臂轻轻一笑,其实他好想写情书给婷儿的,但是他不敢,怕弄巧成拙,惹她生气。怕他的冒昧吓走了她,他常常在同一个地方遇见她,他很用心地注意她,观察她,希望能找到合适的机会认识她,他就这样一直默默地关注着,而她却浑然不觉。

    苏文越是不敢与婷儿正面接触,室友们就越是制造机会让他与她单独在一起。文艺晚会上婷儿喜欢配乐诗朗诵,大家便要苏文给她写朗诵诗;班级劳动时,班长特意安排苏文与她一起拔草剪枝;出墙报时,也有人故意叫他给她提浆糊……但苏文这人不争气,不见她时心想得发慌,与她在一起时却又脸红心跳,手足无措结结巴巴。婷儿她天性活泼,苏文在她面前越木讷脸红,她就越爱逗他。“阿文,你好像用眼睛瞟着我,我很可怕吗?你干么见了我总是那么紧张?”

    我,我,苏文结里结巴地说:“山里娃,出,出不得众……”

    室友们在一旁插话:“他呀!只要见到自己心爱的女孩,他就脸红口吃,拙口钝辞,不善于自然交往而已!”

    “是吗?”婷儿自我解嘲地笑道:“我看你写的诗却蛮有激情的嘛!”她和同学们一笑,窘得他真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婷儿有一双纤纤玉手,白嫩、红润。每当与她交往时,这双手总会令苏文生出很多的思绪,他好想握一握这双手。当面不敢表达,他便把自己对她的思念、赞赏、渴盼凝成一行行小诗、一篇篇短短的美文,倾泻在他的日记里。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当他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他就用笔把对婷儿的暗恋一字字一行行表述出来,细细品味。《我好想吻吻你的手》、《你是我梦中最后的归宿》、《有个美丽的女孩叫婷儿》……一篇篇一首首,盛满了苏文心中的秘密。

    这天,月光朗照校园。夜静静的,皓月当空。苏文与往常一样迈进教室上晚自习,却见同学们都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他,有几个女生还悟上嘴哧哧地发笑。

    他抬头看婷儿,发现她正眨着大大的眸子,长长的睫毛也在深情地望着他。十分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忙不迭地去问同桌:“他们这是怎么了?”

    同桌是他上铺的兄弟,他把桌上的一本校刊递给苏文:“好小子,你真是吃出看不出,人人都说你木呐,想不到你竞吃了熊心豹子胆。”

    苏文狐疑地打开校刊,顿时膛目结舌,那些记载苏文心中秘密的小诗小文章,竞被整理成一组散文诗发表在校刊上,题目《我好想吻吻你的手》、《有个美丽的女孩叫婷儿》十分抢眼,更要命的是下面的小标题……此诗献给一个叫婷儿的女孩子!

    他懵了,天哪!是谁这么恶作剧,竟然把他心中的秘密泄露出来?苏文惊呆,傻了!要是这件事情传到班主任的耳朵,那将意味着什么?再说学校三令五申,要坚决制止在校谈情说爱的不正之风。然而,班上所有的男生齐为苏文鼓掌,竟有女孩子声情并茂地读起他的诗句:“婷儿,请把你的那双白皙的手伸给我好吗?与你携手人生,去追赶明天那灿烂的太阳,筑起一个幸福的爱巢,与你鹊桥相会。当爱慢慢老的时候,所有的情都汇聚成一汪静静的默默的泉水。它不像饮料那么甜蜜,也不像美酒那么浓烈,它就是清清的水,淡淡的水,不竭的水。这就是爱的力量……

    苏文再次偷窥婷儿,忽然在那些学生中发现一双深情的眼神,瞳瞳地望着他,微笑着注视他,这可能就是人们说的眉目传情吧!然后冲他挥手,那一刻苏文那受伤的心像是得到了抚慰,轻松。他浑身微微颤栗了一下,他的脸上全是初恋的甜蜜与柔情。苏文羞得不能自持,飞一般地跑出教室……

    一月以后,天气愈加寒冷了,夜静静的,皓月当空。苏文坐在西大的草坪上,一直想着以后怎样面对自己心仪的婷儿。正在恍惚间,身后飘来一股淡淡茉莉花的幽香,淡雅,绵长,是茉莉香水的味道,他终于明白,幸福是什么呢?幸福就像盛开的茉莉花,朴素,芬芳,惹人喜爱。在苏文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那双纤纤玉手伸到他的面前。他抬起头来,看着婷儿那双充满柔情、充满鼓励的明亮眼睛:“阿文,你真的想和我牵手吗?”婷儿整个人藏在朦胧的黑夜里,苏文忽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觉得可能或者将要发生什么呢?苏文站起来,仿佛一步就迈到婷儿面前。

    苏文刹那间脸红心跳,脸也腼腆地笑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站起来紧紧地握住婷儿那小巧玲珑的玉手,声情并茂地说:“我发誓,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就这样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两颗心终于贴近了。那时间他的感觉就是找到幸福的感觉。灿烂的星光下,迎接了生命中最神圣的第一吻。他觉得她的脸很烫。他想,要是在白天一定目睹到那红润红润的脸。他们完成了人生的第一个初吻,这是醉人的美酒,是花果山上甜美的花果酿成的美酒;这是一道从天而降的闪电,是划破所有黑暗的闪电,用纪伯伦的话来说,往日心中还忐忑不安,半信半疑,经过这一吻,立刻更让他确信无疑,喜上心头,这一吻是美好人生的序曲,是精神生活诗篇的开头,它是一根纽带,连接着不寻常的过去和光辉灿烂的未来,它是暴风雨之后的宁静……青春的激情澎湃着一个笨拙的小伙子和一个懵懂无知的姑娘,虽然好奇和新鲜感仍激越着苏文,但是他选择保全自己。

    那时间,苏文无时无刻不感到爱与被爱的幸福,整天沉侵在浓浓的柔情蜜意中。也许,有人说爱最初的模样是白衣少年的深情注视;是长发少女的娇羞颔首;是弥漫在校园里同学间的善意取笑;是青春岁月的悄然牵手。苏文到现在也没有忘记那段浪漫的时光,想他们在一起的快乐时光,每当夕阳西下,他们携手穿过操场,他明明知道什么记忆都可以埋藏,唯独这个记忆不能深埋,越埋得深越心痛,如电影一样一幕一幕地时常回旋在他的梦中。直到现在他在给朋友讲起时,仍带着一股子掩饰不住的骄傲与得意,似乎能和如此完美无瑕的婷儿作女朋友,连同学们也被他们的光芒照耀得高人一等。苏文是第一次接触女孩子,他显得矜持,他就这样把自己的第一次初吻给予了婷儿。他不仅爱婷儿,也摸过婷儿的身体,他不想占有她,只想等到大学毕业再娶她,那样的话绝非“桑间陌上”,更非“妾身未明”,而是“明媒正娶”。他就可以风风光光、名正言顺、甚至理直气壮地占有她,苏文遐想这些遥不可及的事情,不禁心花怒放。花前月下的海誓山盟,温柔乡里的卿卿我我。他大概以为爱情是一张万能的盾牌,拿了这张盾牌一切都可以低挡过去,也许恰恰相反。上帝之所以要男人和女人牵手,是因为让其中一个人跌倒的时候,另一个人能将他拉起来。

    生活的真相只隐藏在它的波折后面。二十三前,苏文一直没有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他一路走来,虽说不是很平坦地读书,然后上大学,生活是艰苦些,但是他还是咬紧牙挺过来了,家里的三个弟弟也相继上了重点高中,爷爷也去世了,家里的经济条件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虽说日子不是很捉襟见肘,可是要和那几年相比,要富裕些。家里严父慈母,其乐融融。他们仍无比激动,夫妇俩心里充满了喜悦和盼头。全然不知一场噩梦正向他悄悄地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