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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看病

    千禧之日,没有想到命运捉弄不止于此,生活的内容全变了。对于苏文来说确实是祸不单行的日子,天塌了,地陷了。更大的不幸又接踵而至,降临在这个小子身上,就是这个不幸影响他的整个人生。

    由于天气闷热难熬,晚上宿舍里人多空气又不新鲜,苏文就睡在宿舍的过道上,由于白天的忙碌学习,要面临考试最后的冲刺,所以晚上他酣然入睡在潮湿的地板上。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脸庞已经严重变形、浮肿,脸上有些麻木,喝水时水顺着嘴角流下,他的整个脸也变歪。并且处于休克的状态。抢救无效后医院向苏家下达了病危通知书。

    看着病危的诊断,简直就像阎王爷的死刑判决,一下子斩断了夫妇俩所有的幸福和梦想,那一刻,苏文的母亲真是连死的心都有了,浑身颤抖着在医院走廊上哭得死去活来。

    看病的日子让人坐卧不安,看病既要花钱,又要浪费学习时间。在西安看病就如狮子大开口,家里寄来的生活费,根本就没有钱去看病,他不想把这种负担再次压向母亲。

    次日天不亮,他们就赶到学校的校门口,看到母亲在寒风中散乱飞舞的白发,苏文的心就像被针刺遍全身密密匝匝,痛得他翻江倒海,他想到供他上大学,在秦岭山中早出晚归的母亲。母亲看见前几日的苏文,还是好好的,突然频临死亡,惊恐万分的苏家不知道怎么就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在这一段时间很恐慌,但与焦虑症状同时出现的有一种现象,更令他们焦虑的是病情没有丝毫的减退。

    他想把大学读完,力所能及让母亲可以安度晚年,只是现在自己是个身染绝症的儿子,他是无法在这昂贵的医疗费中安生。生活对他展示了不幸,他性情变得古里古怪。母亲看着自己的儿子没有几天的功夫,变成了这副模样,泪如雨下。母亲一边流着泪,一直在说:“如果能让我能替你受这个罪该多好!”

    住院的第一天,就花去了1200元,医院的帐户上只剩下不足700元。之前为了借钱看病,苏文绞尽脑筋,学校已经为他募捐了一些钱,苏文已经到了秦叔宝卖马、关羽走麦城的地步了。再加上母亲为了救儿子,连正在喂奶的老母猪也便宜地贱卖了,他有一种被世界遗弃的感觉,只有和自己的父母亲相依为命。

    一天,母亲突然提出她要去钟楼广场看看。因为母亲从没有来过西安,所以为了却母亲的心愿,苏文拖着虚弱的身子陪母亲去了。苏文被病魔摧残得岌岌可危的模样,不时出现在母亲的眼前晃动。当他和母亲走到人群拥挤的地方,母亲猝不及防地“扑通”一声跪倒了,苏文被这一跪瞠目结舌,不知如何是好。只见母亲神色凄楚的样子,对着行人频频地鞠躬苦苦哀求道:“大家行行好,救救我的儿子,他太可怜了。我老婆子给你们磕头作揖了。过路人行行好,好人有好报,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儿子,保佑我的儿子度过劫难。”

    路人们都带着异样的眼神看着趴在地上乞讨的老母亲,看着母亲那双深深的皱纹纵横交错,恰似那老树皮的手。手指头间没有一点红润存在,满是暗黄色厚厚的老茧。有的手指甲微微翘起。离开了血肉的滋润,指甲变得灰白干枯,甚至发黑的手被冻得红红的,嘴唇也干裂了,不时地流下几滴淤青色的血色,她的眼中流露出几丝渴望。此刻的苏文是多么渴望母亲去抱住一个火炉,好让她身体不再发颤;他渴望能给母亲买一支唇膏,让干裂的嘴唇渐渐地愈合。他想要的这一切,对于平常的人来说,是那么的普通。可是,对于眼前这位乞丐,这些东西,都是她一辈子遥遥无期的梦想啊!

    母亲的头就像捣蒜似的,“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您为我出来乞讨,你知道我心里有多难过吗?起来!快起来!我们回去好不好?没有钱我不治病,也不让您乞讨。”那一刻,母亲是多么高大,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渺小。

    母亲老泪纵横。苏文刹那间,泪如雨下。他哭了,是因为他感到悲哀,他哭了,是因为母亲突然的出现。想不到已经23岁的人了,却要母亲为他担心受冷,在冰天雪地中为他下跪求人。此时,苏文脸如死灰,目光呆滞,露出满脸的绝望,苏文欲哭无泪,他明白他的病情,为了给他治病年迈体弱的老母亲不知沿街乞讨走了多少路,哭求过多少人,流过了多少辛酸的眼泪,但一切努力是否成功,仍然是一个问号,也许一切都是徒劳无功的。不过,他深信不疑,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家里的人也将会作百分之百的努力,他整天在充满苏打味的病房里忧形于色,焦虑不安,只能整天摇头叹息,连俯瞰大地的心情也没有了,更不用说自由自在地欣赏大自然的旖旎风光了。好不容易出来给肺里吸收一点新鲜空气,令他始料未及的是,老母亲竟然向别人长跪不起,求得别人的同情。苏文不知道他们在家里如何过的,对于一个普通家庭来说,那笔昂贵的药费无异于一个天文数字,他看着父亲的愁眉苦脸,求人借钱那凄楚的样子,也看见母亲眼眶含泪,面容憔悴,心力交瘁的悲惨现状,他的心撕成了碎片……忽而,母亲转过头去,用她那双坚硬、粗糙的手拭去苏文眼角的眼泪。

    突然,他弯下腰轻轻地搀扶起母亲,卷起母亲的裤管,看到母亲那红肿的膝盖,苏文再也控制不住眼里的泪水。

    母亲慌忙地掩饰说:“文儿,妈妈前几天走路不小心摔了一跤,只是蹭破一点皮而已,你不必惊慌。”

    苏文一抹泪水,急忙回到病房,向护士要来了纱布和碘酒,俯下身小心翼翼地清洗母亲那红肿的膝盖。“妈,疼吗?”母亲膝盖已经腐烂流脓,苏文使劲咬着嘴唇,努力地控制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一点都不痛,文儿,妈妈只是蹭破一点皮,你都心痛成这样,妈甜在心里啊!”母亲笑着说。

    苏文把母亲揽在怀里。母亲哽咽道:“妈答应你,不再出去乞讨,但是你也要答应妈妈好好地接受治疗,永不放弃!知道吗?”

    父亲回家到处求人借钱,但也就是区区的二三百,根本就是远水解不了近渴。苏文着急了,火冒三丈地说:“你们总该有吃饭的钱吧?”

    记得父母亲自来西安后,苏文没有见过父母亲吃过一顿丰盛的饭,已经三天了。苏文心如刀绞,而二十几年来,他还没有好好地孝敬过母亲,可他有这样的机会吗?他不停地扪心自问,一直以来他都是闷闷不乐。

    突然间,母亲茅塞顿开,只见她眼珠一转,好像有什么锦囊妙计。听人说卖《华商报》可以赚钱,于是母亲又马不停蹄地去批发报纸,听母亲说每份报纸进价是三毛钱,可以到市场卖到五毛钱。就这样母亲进了一百份报纸。母亲很高兴地说:“儿子,你有救了,我去把报纸卖了,就可以赚到一笔很小的数目,如果每天都去卖报,我想天长日久,总能积攒一些钱,总能供我们的生活所需。”

    母亲每天白日出门,傍晚踩着最后一抹黄昏回来。

    这时西安的气温骤降,阴冷潮湿的空气渐渐渗透到骨头里,冷得让人连咬牙的力气都没有。苏文看着母亲的手,被寒冷的冬天冻得发红裂口子,尤其是手指头上裂得更深。苏文轻轻地抚摸着母亲手上那道道沟沟坎坎。母亲手上的表皮很是坚硬,像是戴上了用厚实的铠甲做成的手套。苏文突然叫起来,“你的手怎么冻成这个样子!”

    他不忍心去看母亲那红肿而又布满道道口子的手。“母亲的那双手好像是永远不知疲倦。母亲的手是支撑我们这个家,是我和弟弟的一片蓝天。”

    正在思索着的苏文,被巷道急促的叫声打破。这时巷道人骚动起来,“是谁家里的老人,怎么晕倒在这里呢?”

    苏文急忙跑出去一看,原来晕倒的竟是自己的父亲,这是怎么回事呢?苏文在脑子里狐疑,在他的印象中,父亲的身体一直身强力壮,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晕倒呢?手脚麻利的母亲很快出去把父亲小心翼翼地搀扶到急诊室。大约经过了两个小时的抢救之后,苏文来到病房。苏文不敢多想,他就强忍着自己的大脑不去想任何东西,心理却在无休止地打颤。

    苏文的眼泪就像决堤的洪水倾斜而出,“爸爸,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啊!”顿时,全家人抱头痛哭,苏文被这份深沉的父爱而感动。更为这饱经沧桑的母亲而流泪,他只好强忍下泪水,从心底答应他们,告诉他们要坚强地活下去。

    苏文万万没有想到,当他的生命岌岌可危之际,奇迹出现了。《华商报》报社来了两位记者突然来到他的病房,他们在头版位置用整版篇幅刊登母亲卖报的故事,令他吃惊的是还有父亲卖血的镜头。病房门前一下子热闹起来,捐款的、买报的、送衣服的,母亲应接不暇。23日晚,陕西电视台的节目组也来了人。原来,一个好心的人被父亲卖血的一幕感动了,拨打了《华商报》的热线,报社的记者赶到医院,碰见了在凛冽寒风中拿着一份份报纸的母亲,父母救儿的行动感动了记者。

    那段时间,苏文得到捐款一共是五万多元。他知道这是父母亲的一举一动感动了许多人。天寒地冻的,母亲为了救自己的心肝宝贝儿子,一个绝望的父亲迈着沉重的脚步去卖血,还有母亲站在寒风中卖报纸的身影,无不牵动着广大的群众……

    陕西电视台为了那期节目,开天辟地第一次在各大报纸上做头版,大张旗鼓地作宣传,一份份纯洁而又热情洋溢的祝福温暖了苏文一家人:“一位沧桑可敬的母亲,一位憨厚、朴实的父亲,一位无法放弃的绝症患者,他们一家人艰难携手,向新年迈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