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网 > 文学作品 > 鲁西南村庄 > 鲁西南村庄(第七章)

鲁西南村庄(第七章)

    朱大强去牛棚回来后,杨风风早已把锄头、镢头和铁锨放在了粪篓子上,用绳子网把好了,顺便把早已用包袱皮包好的大饼子和两个咸菜疙瘩,还有一罐子水放在了小推车的后架上,用细绳子拴好。朱大强说:“川子他娘,俺先走了,你收拾收拾过去就行了,别忘了告诉你老爷和你奶奶一声。”

    “哎!”杨风风干脆地答应着,“俺收拾完屋子就过去。”

    “不用着急,走时别忘了把暖瓶再灌上热水,别耽搁了你老爷和你奶奶喝茶。”

    “唉,爹俺知道,你放心吧。”杨风风的回应声像是忘却了家庭带来的所有不幸,更像是新生活即将翻开新的一页,充满着甜蜜。

    朱大强特意脱掉了脚上的一双不跟脚的前面露着脚趾头的布鞋头子,又换上了一双跟脚的布鞋,穿上坎肩,脖子后面打上了一条毛巾,头上戴上一顶烂了边的草帽,把大门拉开,首先把粪车推出去,再把大门关上,然后推着粪车向自家地里走去。

    “大强,去地里施肥去啊?”有人问他,这人是村里的李大全,外号叫金豆子,年龄和他相仿。对李大全而言,在土改的时候,由于朱大强重感情,为他做了一件终身难忘的事情。

    朱村有一千多户人家,分为两个生产队,即南队、北队。朱大强所在的队是南队。

    “嗯。”他闷乎乎地答应着一个字,脚步也没停下来。

    “你们家这大半年是一连串的不幸啊。”

    “命。”

    “看你累得满身是汗,你爹看来还挺壮实的。”

    “命。”

    “往后可怎么弄啊,上有老爹老娘,下有儿媳妇。你夹在中间,也不是法子。”

    “看命。”

    “这牛都喂完了?”

    “喂完了。”朱大强就这样机械地回答了李大全所有问话,还是没有停下推着小车的脚步。

    朱大强推着一车子粪来到地里,把儿媳妇放好的锄头、镢头、铁锨,还有水罐子及热乎乎的大饼子包袱一一取下来,放在地头的垄沟上,然后用铁锨从车上一锹一锹地铲着深灰色干干爽爽的粪,朝地里撒着。他心里琢磨着,这一小车子粪怎么也得撒匀这块地。撒一会儿,再把小车朝前推一推,继续撒着。当他累得浑身是汗快撒完的时候,杨风风匆匆忙忙地赶来了。今天的她穿着一身蓝色印有白碎花的布上衣,头上包着一条毛巾,脚上穿着带襻的绣花布鞋。

    土改时分给朱大强的这块地,是全村最孬的地,种什么也长不旺盛,这几年,在朱大强的不断施肥和伺弄下,种什么都长得非常旺盛。

    朱大强把一车粪撒完后,爷俩儿并排着,举着高高的镢头,刨起了地,两只脚印深深陷在刨过的松土里,原来还干巴拉碴的地面,在他们的身后,变得新鲜湿润起来。

    刨地也是个学问,把一镢头土地刨起来后,必须得用镢头帮敲打着把成块的土砸巴开,拖拉平,然后刨第二镢头。

    “爹。”杨风风边刨着地边问:“咱们家一下子走了三口人,村里能不能收回三人份的地?”

    “要收就收呗,有什么办法,反正人也不在了。刚才俺看见李大全了,他也没说什么。”朱大强朝手心里吐唾沫,高高地举起镢头,狠狠地落在地里,翻起一大块松软的新土,用镢头拍打着,撒上的粪土也一块融了进去。快到中午了,白不拉叽的地色变成一片黑油油的、又松又软又细的新土地。俩人的脚印笔直地留在了松软的地里。朱大强撂下镢头,用搭在脖子上的手巾擦一下满脸的汗水,来到地边,捧起水罐子“咕咚咕咚”地喝了一阵子,手背蹭了一下嘴巴子,“川他娘,晌午了,咱们吃饭吧。”

    杨风风答应着也停了下来,拽起衣襟擦下眉头上的汗珠了走了过来,打开了包大饼子的包袱,取出一个大饼子递给了朱大强,然后自己也捧起了罐子接连喝了好几口,拿了一个大饼子,吃了起来。

    “川他娘,挺长时间了,俺有句话总想问问你,咱们家已经这样了,你今后怎么办?”朱大强边吃边问着,不透亮的眼睛看着杨风风,然后又吭哧一口把咸菜疙瘩啃到嘴里。

    杨风风听了朱大强的话,心里像是钻进了一股子春风,暖暖乎乎的。自从嫁到朱家后,她就觉得老公公是个好人,老实、勤快,能干活,还有一颗疼人的心,自己将来再进一家门的话,恐怕打灯笼也找不到这样的老公公了,特别是现在,他还把自己的事挂在心上,这实属让杨风风感动不已。她沉思了好一阵子后才说:“爹,俺还没想好呢。”

    “你是个好儿媳妇,也是个好女人。自从你嫁到咱们朱家后,没享几天福,就过起了穷日子。”朱大强发自内心地说,因为他不会掩饰自己的内心世界,也许是他的性格所决定的。

    “俺娘说过,人是三富三穷活到老。”

    “可是,咱们家太穷了。”朱大强又说着实话。

    “咱村里家家户户不都这样吗?都不比咱们家好到哪里去。”

    朱大强坐在一块尺把高的石头上,一口大饼子一口咸菜吃得十分香甜。而杨风风也坐在一块石头片子上,他们对着面坐着,手里拿着金灿灿的大饼子,朱大强黑布粗裤衩子又肥又大,简直像两个大炮筒子冲着杨风风。起初,杨风风没觉察到,哈腰拿第二个大饼子时,不经意又看见了朱大强那两个硕大的球蛋坠在裤裆里郎当着,杨风风有意识地把身转了一下,顿时觉得脸上有点发烧,这又让她联想起上次和老公公在茅房相遇的事。

    朱大强不会想到杨风风不经意的发现的。

    过了挺长一段时间,朱大强抱着对一个儿媳妇的好感和希望又轻轻地试探着开口了:“川他娘……”

    “爹,有话你就说,俺是你儿媳妇,又不是旁人。”

    自从家里遭了不幸之后,杨风风还是像往常一样地伺候着朱大强和两个年迈的老人,这一点,让朱大强十分感动,挺长时间了,朱大强心里一直揣着自己的想法。他真的不想让杨风风离开这个家,在他的心里,杨风风是世上最好的女人,是他最好的女人,这种想法,始终在他脑海里打着转转,事到如今,已经憋了老长时间,还是很难为情地说:“俺想……”

    “爹,你想什么?”

    朱大强终于开口了,“俺想啊,咱们家已经这样了,俺成了孤男,你成了寡女,咱们就一块儿凑合着过了吧。”

    朱大强的一句掏心窝子的话,顿时让杨风风大吃一惊,满口的大饼子在嘴里都不知道用牙嚼了。她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下意识叫了一声:“爹,看你想的,那能成吗?俺连想都不敢想,你是爹辈,俺是晚辈。”

    “俺这是心里话,俺这些日子来一直在想,俺再娶也难,你再嫁也不易,还有,俺不瞒你说,几年前你和俺儿子成亲的那一天夜里,俺就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你丢下俺的儿子不管,拉着俺的手朝洞房走去,把俺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打那之后,俺做梦总是和你在一起。后来,俺又偷偷地找了算命先生,他也说咱俩有姻缘,当时俺说什么也不信,可是,到了后来,咱们一步一步地走到了现在,俺才真的信了。俺信命,这也许就是命。所以,俺才……”朱大强说出了内心的实话,等待着杨风风回话。

    “爹,容俺想想。”杨风风此时的脸红得像个山杮子,伴着阵阵发烧,思前想后。“那样的话,会让别人戳脊梁骨的,有小姨子续给姐夫的,也有嫂子续给小叔子的,还有表叔娶表妹的,哪有儿媳妇续给老公公的?”

    “俺只是想到这儿随便说说,你也别往心里去,不行的话就拉倒,行的话俺肯定像对待你死去的娘一样待你。这几年,俺真的挺喜欢你,谁知道喜欢着喜欢着把你娘和良财还有川子都喜欢没了。所以,俺才……”朱大强实实在在地对杨风风说着心里的话。

    “爹,你不常说嘛,人就是个命,命是天给的,当初俺嫁给川他爹的时候,不就是看中了你们朱家的门户,俺也想不到没过上几天好日子,就给撵了出来,住在了这破宅子里。天天价缺吃少穿的不说,还接二连三地……”

    “唉,是命啊。”

    “爹,你接着吃吧,俺先刨地啦。”

    “俺也吃完了,一块儿刨吧。”

    朱大强的心愿也好,要求也罢,的确让杨风风上心了。那天晚上她翻来覆去地想了一夜。她把自己自从嫁到朱家后所发生的一切事情,一件子一件子地想了个遍,又想到了白天在地里朱大强的一席话。她似乎知道自己再进一家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是,她绝对没想到,朱大强能说出这种话来,让自己继续留在朱家和老公公过。这可是一档子从来没听说过的事。今天在地里朱大强的话着实叫她吃惊不小。可冷静下来一想,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事,顶多是让人家说点三、道点四呗,这也不耽误过日子呀。不过再想,儿媳妇和老公公弄到一块儿去,不光在十里八村的是个奇闻,就是天底下也是个奇闻。此时的杨风风带着羞耻感犹豫着。

    这一夜,让她太难熬了。

    第二天一大早,杨风风简单地梳洗打扮了一下,挎上了包袱,直奔六十里开外的莲花山脚下的关帝庙。她找了一个道士把家境一一地做了介绍。道士也先对她说你今生今世离不开朱家门。道士的话让杨风风突然间想起了不久前做的一个梦,老公公拉着她的胳膊朝大门外拽着,非撵她离开朱家,她誓死不从,跪在地上哀求不要撵她走。想到这儿,杨风风忽然间明白了,梦是反的,那是老公公在留她,不让她离开朱家。

    又一天,朱大强和杨风风正在栏圈里出粪,俩人抬着粪筐,一筐一筐地把猪粪抬到院里的空地间,朱大强用铁锨朝粪筐里装着粪,又提起了前些天的话茬儿。

    “俺昨儿和你说的事要是成的话,俺会好好待你的,也许咱们还能生后……”

    杨风风本来平静的心又开始怦怦跳了,脸也腾地一下红了,说:“爹,别说了,俺不是说过了吗,让俺想一想。这可是俺一辈子的大事。不过,自从你在地里和俺说了以后,俺也找了道士掐算了,说俺今生今世离不开朱家,而且俺还做了个反梦,你使劲地撵俺朝大门口走,非撵俺走不可,说是你的儿子和孙子都是俺给害死的。”

    “梦是反的。”朱大强说。

    “管他是反是正,得容俺想想。”杨风风说。

    “俺也没说着急,俺只是……”

    朱大强边干活边留神着杨风风的腰条、乳房和臀部,还有杨风风未回答他的眼神。

    一会儿工夫,一栏圈的几十筐粪便出完了,朱大强端起井台上的水筲“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水后,来到杨风风跟前,又朝手心里吐了口唾沫,双手一搓,抡起了又粗又长的镢头把子,把刚出好的粪摊巴开。

    也许是生活所迫,或者是感情上的所需,大半年之后,一张窗户纸让朱大强给捅破两次了。朱大强暗自高兴的是,杨风风并没有马上拒绝,总是说:“让俺想一想。”他觉得有门儿。想到这儿,朱大强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不时地用眼神溜一下在院里忙这忙那的杨风风,心里一阵阵喜悦在升腾着。

    从那天开始,他就时时处处地觉得杨风风更俊了,连走路的姿势都更好看了。杨风风和面贴大饼子,他就朝锅灶里填柴火;杨风风要摊大煎饼,他就端来煎饼糊子盆来,拉过一条板凳坐在旁边;杨风风择菜,他也凑过来帮着择,虽然眼神不太好,菜择得不太干净,杨风风重新择一下,也不说什么。下晚,杨风风开始掐缏子了,他在一旁摘麦莛子,小不点儿的煤油灯,像萤火虫一闪一闪的。杨风风把别在脑后纂儿上的发卡取下来,把灯芯拨得大了许多,又继续掐缏子,虽然低头不语,心里却七上八下的。

    夜深了,天地之间已经是伸手不见五指,寂静的大地里除了院子里有虫子的叫声外,屋里只有杨风风掐缏子发出很轻微的啪啪的声音。沉闷了许久的朱大强终于按捺不住了,轻轻地对杨风风说:“俺从今天起,不再叫你川子他娘了成吗?”朱大强温柔的声音,透着商量的语气。

    杨风风听了后,顿时又觉得脸上热乎乎的,心里又开始怦怦乱跳,低着头,用眼角不停地瞅着朱大强那张渴求的脸庞和眼神。她用无语回答着朱大强。她作为朱大强身边一个特殊的女人,对待这件事,不会直截了当地表白。女人的内心是含蓄的,是需要时间去打磨的。

    朱大强在灰暗的灯光下是看不到杨风风的表情的,他只能等杨风风的回音。但是,杨风风并没有回答行还是不行,只是低着头,涨红着脸,在胸前仍然舞弄着七根麦莛子,掐缏掐下来的莛子头子埋住了杨风风盘坐着的双腿上。

    朱大强还真的有点着急了,又问:“你怎么着,不说话呢?”

    杨风风这个时候才说:“只要你愿意,叫俺什么都成。”

    朱大强暗自欣喜,“要是行的话,俺今晚就住这屋了。”

    “爹,那可不成。”

    “你不是说俺叫你什么都行吗,俺都不叫你川他娘了,你怎么还叫俺爹呢?”

    “俺不托底,这两天俺就在想,上边有老人,村有村相连,亲有亲相处,十里八铺的都知道了俺续给了你,俺可怎么出门,出了门怎么能抬起头来?”

    伦理和道德此时在杨风风心里打着旋涡。作为一个女人,此时此刻她有无法摆脱的顾虑。这几天她一直为这件事前思后想。

    “这么说,你是不想续给俺了?是不是嫌俺岁数大,眼神也不中用,家里也穷?”朱大强一双不太透亮的眼睛看着低头一个劲儿不停掐缏子的杨风风,要是他眼神好的话,早已看清楚了杨风风脸上的那一片火烧云。她的胸膛明显地起伏着,可惜这一切在灰暗的灯光里,朱大强眼里都是朦胧的。

    “俺不说过了吗,再容俺想想。”

    “这么说,俺今晚上就不能在这屋里住了?”

    沉默了许久,杨风风终于同意并带有条件地说话了,“住是住,你天天晚点睡,早点起,别叫堂屋的爹娘看见喽。”

    “成,成,俺听你的。”朱大强满心欢喜地点着头。

    朱大强听了杨风风的话,心里乐得开了花。早已等不及的他,急切地起身搂住杨风风,顿时感觉到了她浑身的炽热和温软,他用粗糙的脸来回蹭着杨风风的脸,一只手捻巴着杨风风的胸部。杨风风在朱大强的动作驱动之下,脸更红了,发出了紧张的、急促的喘息声,没表示出一点点的不从之举。朱大强在激情中脱去了她的衣裳,拉过一条被摁在了上面。

    心里怦怦直跳,还有些害怕的杨风风,压低着声音说:“爹,这不行,俺还是你的儿媳妇。”

    激情让朱大强使劲地搂着杨风风,嘴贴在杨风风耳边,也压低着声音说:“俺早就把你当成俺媳妇了。来吧,俺和你睡上这一觉就成了。”

    “爹,这成吗?俺还没和俺爹娘商量呢,你也没和爷爷说一声呢。”声音带着颤抖的杨风风轻声地问着。

    “俺不用,俺们俩的事,俺们俩愿意就成呗。”

    “爹,俺真害怕,俺求你了,你别这样成吗?”杨风风的脸红得像一块大红布。身子紧张得直发抖。

    “怕什么,不是有俺在吗?”

    杨风风最终没能招架住朱大强的进攻,还是无奈地顺从了。她全身心地投入了朱大强的怀抱。

    一阵子激情过去之后,杨风风轻轻地对朱大强说:“你已经对俺这样了,俺已经是你的女人了,明儿俺回娘家,把这事得和俺爹娘说一声。对了,还有,你也得和你爹你娘也说一声。”

    “成,俺听你的。”

    “今晚上的事俺挺害怕的。”她扒拉一下朱大强,“你可别睡着了,陪着俺说说话。”

    “说什么?”

    “你说往后俺也跟着你把堂屋里的奶叫娘?”

    “那是当然的了。”

    “可是俺叫不出口来。”

    “时间长了就成了。”

    “……”

    身心疲惫的朱大强答应着闭着双眼,发出了震天的鼾声。

    功夫不负有心人,朱大强的感情进攻终于得到了杨风风的回报和认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杨风风为了不让堂屋的朱一壮和朱氏看到,每天天不亮就把朱大强叫起来,让朱大强回到自己的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