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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西南村庄(第十六章)

    和煦的阳光沐浴着春风,鲜花盛开在田间地头,河水欢唱,垂柳摆头,像是在传递着一桩喜事的到来。

    “老光棍子朱同泽娶女人啦,老光棍子娶女人啦......”这喜事像是天下奇闻,不几天就传开了。不光村里传得沸沸扬扬的,就连十里八村也动静不小,外村里几个和他有染的女人也都感觉惊讶,像是一件根本就不该发生的事。她们窃窃私语,“瞧他的模样,小个子不大点儿,赤红着个苦瓜脸,眼角夹着一汪水,总也流不出来,还娶女人,这女人还不得长得像丑八怪一样,啧啧啧.....”

    “唉,别看人家模样不怎么样,家里富呀。听说娶的女人可俊哪,是村里有名的寡俊人。这不还说,老光棍子没费一点劲儿,还捡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大闺女,进门就叫爹,而且还俊得出奇。像这好事,没好命的还摊不上呢。”

    “你说那女人知道不知道老光棍子在十里八铺找女人的事,知道不知道他还把母山羊当女人来使唤.....”

    “瞧你说的,这事谁能跟那个女人说,多丧良心!能拆一座庙,不能拆一座坟,更不能拆一门亲事。”

    “他娶了俊女人,就不能再在外边找女人了。”

    “不见得,新鲜一阵后,他该找还得找,是猫哪有嫌腥的,是男人哪有不想换口味多找几个女人的。”

    “你说得对,虽然都是女人,对男人来说,味可能不一样。要不说孩子是自己的好,老婆是别人家的好呢。”

    “他成亲的那天,咱们一定去看看。”

    “对,一定去看看。”

    朱同泽的一门亲事,引出了这么多的风言风语,无端地猜测是朱同泽不曾想到的。

    光棍子成亲惊动了村里村外的人。那天,炮仗放得震天响,乐曲奏得冲云天,大红喜字帖得到处都是,连装粮的大瓮也没放过。在王寡妇的筹划下,这婚事办得的确很体面,凡是到场的人都夸老光棍子有晚福和艳福,娶了个好女人,论模样简直是个仙女,和她一比朱同泽就是个猪八戒。不少人心里都在纳闷,这鲜花怎么就插在朱同泽这泡牛粪上了呢?人们在不断的猜测中去找答案。

    成亲婚宴办得也厚实,朱同泽的哥嫂为他破费了不少,那新房、新家具、新被褥,朱家村的许多人家娶妻嫁女的嫁妆都无法和这比。这一天,最高兴的、最忙活的莫过于王寡妇了,她就像自己家儿子娶媳妇一样,一身新衣裳让她精神了许多,里里外外张罗个不停,迎来送往,脸上一天都没离开过笑。整整忙活了一天,天黑后,院子才消停下来。

    那一天,老蓑衣也出现在了席口,他抿了几盅酒,蠕动着带着长长胡须的嘴,对前来敬酒的朱同泽说:“孩子,今日是你的喜日子,老祖爷为你高兴,你敬的这盅酒俺喝了,俺向你说几句话。”

    “你说吧,俺听着呢,俺也信。”

    “这日子三穷三富活到老,可这喜和这悲是相连的。俺觉得,你大喜之后,恐怕有一股子悲气附体,恐怕有大难啊。”

    “那俺怎么办呢?”

    老蓑衣从小就跟着爷爷和爹学经书,研究阴阳八卦看风水,一辈子也没娶女人,更没沾过女人的边。用他的话说,他娶了女人,碰了女人就折寿,就失去了灵劲。所以,他说的许多话,都八九不离十,比较准成。因此,村里村外的人都称他为活祖宗、活神仙。老蓑衣摇摇头说:“这就看你的造化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朱大强听了老蓑衣的话,心中也为之一震,他和许多人一样,都信老蓑衣的话。他以前曾经干过有辱朱家门风的事,今后是不是也像朱同泽一样,有大悲大难.....

    虽然是大喜的日子,老蓑衣毫不掩饰地给朱同泽泼了一头凉水,但是,并没有耽搁朱同泽的喜庆和兴致。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朱同泽在灯光下看着到手的女人,真是太俊了,怎么看怎么觉得像个仙女下凡。他火急火燎地一下抱起了姜玉芹,将她摁在炕上。

    姜玉芹从容地说:“俺都是你的人了,急什么,这一宿还不够你的?”

    姜玉芹慢慢地扒拉开朱同泽坐了起来,为朱同泽轻轻地解着胸前的喜带和扣子。她动作很慢,轻声地问道:“俺问你,俺嫁给你了,你还找外面的女人吗?”

    “不找了。”

    “你能告诉俺,你村里村外找了多少个女人吗?”

    朱同泽轻轻一笑,“你问这个干什么?”

    “俺非要问问嘛。你都敢做了,还不敢和俺说。再说了俺已经是你的女人了,对你的女人都不说实话,将来怎么过日子,你说俺说的对不?”

    “俺说了你生气不?”

    “俺要生气的话,就不问你了,也就不嫁给你了。”

    朱同泽鼓足了勇气说:“有七八个吧。”

    “也把俺姐算在里头?”

    “俺和你姐,你也知道?”朱同泽觉得很奇怪,自己和她姐的事她都知道。朱同泽光顾高兴了,却忘了两三年前他和姜玉芹为王寡妇推磨磨麦子的事。

    “俺早看出来了,几年前,俺和你一块儿在俺姐家推磨磨面,整整推了一个下午。俺姐是个寡妇,家里去一个大男人帮着推磨,那关系还用说吗?”姜玉芹说着为朱同泽脱去了外衣,又解着里边褂子上的扣子,接着说,“俺再和你说一件事,俺男人死得早,闺女从小到大跟着俺长大,一点儿苦也没吃过,一点儿委屈也没受过,往后你可不要给她气受,成吗?”

    “俺不能,为这事你姐还特意嘱咐俺,俺一定把霞云当亲闺女看待。”

    姜玉芹说着,已经把朱同泽的内褂扣子全部解开了,露出了朱同泽长着胸毛的胸脯子。欲火难耐的朱同泽也已经打开了姜玉芹的大襟衣扣,双手已经杵在了她那双松软的奶子上。

    “你先进被窝吧,今天有点凉。”姜玉芹说。

    朱同泽把裤子一褪,钻进了崭新的被里,姜玉芹拽下被也躺了进来。

    朱同泽迫不及待地要向姜玉芹身上趴,姜玉芹又推住他说话了,“别,俺还有话要说。”

    “什么话?你说吧,俺都听,俺都急得不行了,要不,完事后你再和俺慢慢说。”

    “不成。”

    “那就快点儿说。”

    “俺不像俺姐。姐夫去世后,俺姐没少找男人,也算你一个。可俺不是,自打霞云的爹没了,俺一个男人也没沾过,你可别把俺当成俺姐,听明白了吗?”

    朱同泽点点头,一骨碌趴在了姜玉芹的身上,姜玉芹又推了一下说:“一晃俺有十多年没弄事了,你对俺轻一点儿。”

    朱同泽听着姜玉芹的话,点点头。

    朱同泽的发狂,让姜玉芹没有了任何恐惧和疼痛之感,十多年来第一次又喜逢甘雨,她心里十分满足,也十分高兴。她暗暗感谢姐姐给自己找了一个好男人,她还记得姐姐说朱同泽虽然其貌不扬,玩起女人来劲儿可大着呢。若不是有今晚的感觉,她肯定会半信半疑。她想,将来姐姐能不能还找朱同泽?姜玉芹的脑子里掠过一层疑虑,像一片云,又在一瞬间散尽了。

    朱同泽身子已经下来了,他贴着姜玉芹的耳根子说:“那年,在你姐家推磨的时候,俺看着你的俊劲,心里就曾经发过痒,心想过要是和你弄一下该多好啊。”

    姜玉芹拍了朱同泽一下腮帮子,“没出息。”

    “俺说的是真的,没想到几年后,俺真的和你弄到一块儿了,还成了一家子。”

    “你多有艳福呀,俺姐俩都叫你.....”

    “是,都说俺老来有福,可老蓑衣却说俺大喜之后有大悲大难,这俺就管不了了,有福一天是一天吧。”“俺听俺姐说过,老蓑衣有些事算得准着呢。”

    “有你在俺身边,俺就知足了。”

    “咱不说这事了。”

    姜玉芹高兴地把胳膊搭在朱同泽的脖子上,朱同泽又有了感觉,再次翻到了姜玉芹身上。

    朱同泽和姜玉芹成亲后,霞云一直没跟过去。他们俩成亲之前,王寡妇就打听过霞云的想法,霞云却低着头不说话,王寡妇看出了霞云的心思,便让她留在自己家里和燕英做伴儿。王寡妇合计,妹妹嫁给了朱同泽,朱同泽就是霞云的爹,在这儿住一阵子倒没什么,可早晚得过去。于是,她抽空便问霞云:

    “云儿,你爹去世后,是你娘把你拉扯大的,她不容易。如今,你已经是大闺女了,说嫁人就要嫁人了,你一嫁人,你娘就和俺前几年一样,身边连个说话的都没有。所以,俺思来想去,才给你娘牵了这门子亲事,你要是见怪呢,就怪你姨好啦。”

    “姨,俺不怪你。俺只是一下子去个新家磨不开。”霞云说。“俺也知道,俺娘拉扯俺不容易,她又嫁人,俺不生气,但愿他对俺娘好就成。”

    “错不了,你姨品他多年了,对他心里有数。”

    霞云听了后,手掐着衣襟点点头。

    王寡妇见状后,又说:“好啦,天不早了,你表姐一会儿回来,你和你表姐歇着吧。”说完,起身走出燕英的屋。霞云拿起扫帚扫起屋地来。

    一会儿工夫,燕英回来后和霞云躺下了。在微弱的灯光下,霞云扭过头问:“表姐,你掐的缏子卖多少钱一桄?”

    “二毛五。”

    “你也教俺掐呗,好学不?”

    “好学。”

    “原来俺娘让俺也学掐缏子,可俺家里的山坡子上除了有地瓜和高粱外,根本就不种麦子,俺要想掐缏子,还得上集去买莛子,所以,娘就叫俺学绣花。”

    “俺说了,你绣的鞋花真好看,去年你给俺鞋上绣的花,谁看了都说好看。”燕英夸着。

    “俺娘比俺绣得还好,村里不少人都找她。”霞云说。“表姐,往后咱们就在一块儿干活,俺有不会的话,你可教教俺,俺在家的时候,俺娘从来不让俺下地,到这里来了,干活的时候别让俺出丑。”

    “有俺你怕什么?”

    “刚才大姨说要让俺过俺娘那边看看,表姐你看,俺怎么办才好?”霞云又说,“表姐,说心里话,俺真的不想过去,总想和你在一块儿。”燕英听了霞云的话,静静地合计了片刻,说:“表妹,表姐不是撵你,二姨已经嫁给二姨父了,你们就是一家人。一家人总分开也不是个长法子,所以,俺想,你还得过去住段日子,这样于你娘、俺娘还有二姨父都是应该的。叫俺说,要是在那边住够了呢,就再回来住,俺等着你。”

    “表姐,俺听你的。”

    “俺也陪你一块儿去,也好帮你收拾收拾你住的屋子。”

    “俺谢谢你了,表姐。”

    “那就睡吧。明儿一大早俺就和俺娘带你过去。”

    “嗯。”霞云答应着,燕英吹灭了灯。屋子一下子黑了下来。

    朱大强在朱同泽成亲的宴席上,听到了老蓑衣说朱同泽日后有大灾大难的话,他觉得这话也是在说他。也许是这些年来的苦难让朱大强感觉到命运对他不能就此罢休,今后还会有更大的磨难。

    这些天,朱大强始终把这件事装在脑子里,反反复复地琢磨着自己到底还会发生什么样的大难。

    朱大强嘴上不说,但几天的突然沉默还是让王寡妇觉察出来了。

    “孩子他爹,你这些日子怎么了,像有什么心事似的?”

    “没什么。”

    “还没什么,这心神不定的表情都挂在脸上了,还没什么?”

    朱大强见王寡妇已经说到自己心窝里了,就道出了实情。他说:“在燕英她二姨成亲那天,老蓑衣说朱同泽大喜之后有大悲大难,我总觉得也像在说我。”

    “你也太多心了吧,人家朱同泽听后都没当回事,你倒好,自己当真事,还吃不好、睡不好的。”王寡妇说,“这些年的悲和难还少吗,不都过来了吗,往后还能悲到哪里去?”

    “蓑衣祖宗掐算的事挺准的。”

    “嗨,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马还有失前蹄的时候,俺就不信老蓑衣就比神仙算的还灵?”王寡妇又相劝着,“别自己吓唬自己了。”

    朱大强长叹了一口气,说:“唉,命啊,琢磨不透啊,但愿俺和朱同泽别像他说的那样啊。”

    朱大强抽了几袋烟,才起身朝牛棚走去。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村长李大全叨着烟袋满村子里喊:“都听好喽.....今天所有的男女劳动力都到村西头地里去杀麻----”喊完一圈后,回到村子中间的十字路口,蹲在了一块大石头上,继续抽着烟。

    村里每年都拿出十几亩地来种线麻,沤好后晾干分给各家各户,让各家各户用业余时间扒麻。村里制定一个标准,十斤麻秆能扒一斤二两麻,村里收一斤,把收上来的大部分交给国家,据说国家制造火药都离不了这东西,剩下的留着村里打成粗的耕绳、细的单绳和井绳。每斤麻秆剩下的那二两麻就作为各家各户的收入了,省得做鞋纳鞋底的时候还得花钱买麻去,皮麻挺贵的,一元六角一斤。

    “霞云,你今天跟俺一起杀麻去吧,明儿俺再送你去二姨家吧。”燕英在家里听了李大全的叫声后,起来对正在梳头的霞云说。

    “成。”

    “正好俺家有两把镰刀,咱俩一人一把。”

    “表姐,俺可从来没有杀过什么麻。”

    “你跟着俺学一会儿就能学会。”燕英说。

    霞云点点头,“那成。”

    不大一会儿工夫,男女劳动力拿着镰刀和单刀到齐了,一块儿来到村西头成片的麻畦子前,一人一畦子,用镰刀贴着地面一把一把地割起来,杀到一抱时,抱起来,在地上杵一杵,根都杵齐,然后以麻畦子垄为一条线,齐整整放好,厚度能有半米。杀完麻后,女的坐在小板凳上投麻,顺着麻叶子一茬一茬地拽出来。首先投出来的鲜麻是最高的,接下来是稍低点的,还低点的,再低点的,更低点的,投来投去,最后是又细又囊的麻翁子,就用来沤麻时打垫和做盖用,投好的又分大小个的麻,由男人用长长的单刀一把一把地在手里掂量着,把麻叶子削去,然后打成捆。就这样,女人不断地投麻,男人们不断地刀削着麻梢上的麻叶子,一干就是一个上午。

    青徐徐的麻叶,散发着一种青蒿子的味道。鲜麻秆子上的一层刺毛,弄到身上就刺挠,所以,杀麻的时候,男女老少都穿长袖上衣和长裤。村里多少年来形成了一种习惯,每年杀麻时村里都拉来一些西瓜,让杀麻的人吃个够,成为全村劳动力皆大欢喜的事。据说,吃西瓜是有出处的,西瓜能分解麻的青蒿子味,不至于让人有呕吐的感觉。今年也不例外,村里仍然拉来了一马车西瓜足足有几百斤,在杀完成片麻之后,女人们还没坐下来投麻时,大伙便开吃了,个个咧开嘴,放松裤腰带,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只要不吃在肚子外边就行。

    刘海子当了村会计,脱产了,不干力气活了,成天价在场院一间屋里和算盘、笔、账本打交道。今天的西瓜是他亲自买的,让人用马车从外村里送来,又大又绿的西瓜切开后个个是鲜红鲜红的起沙掉渣。

    刘海子拉住马缰绳,稳住马车。他先用杀麻刀把一个大西瓜砍成好几条,然后,捧着一大块鲜红鲜红的看上去像一堆红沙堆起来的西瓜,来到燕英面前,说:“这西瓜可甜了。”

    燕英接过西瓜,向刘海子介绍说:“这是俺表妹叫霞云。”

    刘海子很高兴地点着头,急忙转身又取来一块西瓜递给霞云,“给。”

    “俺谢你了。”

    “用不着。”

    这时候,小八十啃着西瓜过来了,“燕英,你怎么不给俺介绍介绍你表妹呢,只顾给海子介绍?”

    燕英带着抱歉的意思,介绍说:“这是俺村团支部的人,孟小三,大伙都叫他小名小八十。”

    霞云一听,噗哧一下乐了,嘴里的西瓜差一点喷出来,“怎么叫这个名字?乍听像七老八十似的。”

    小八十今年二十五岁,个子也没超过一米五,和霞云、燕英站在一块儿,看上去这个儿和她们俩差了不老少。除个子矮之外,看上去哪儿都小,小眼、小鼻子、小耳朵、小脑袋瓜,连手脚都不大点儿。他娘生他的时候都五十多岁了,生下来的他只有三斤来重,好歹给拉扯活了。这小八十是他爹说出去的,他娘怀了他八个月后在十月里生的,所以取名就叫小八十。他爹这一解释,全村上下都叫他小八十了。孟小三这名字是上学的时候起的。全村人早把孟小三这个学名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小八十望着俊俏的如仙女下凡般的霞云那张甜甜的小脸,那口白白的牙齿,说:“你快点吧,吃了俺再给你拿一块去,有的是,管够吃。”

    “不用,俺这一块就够了。”

    “你们村里不种麻吧?”小八十边吃边问。

    “俺那里全是山丘子和土岭地,只种地瓜。俺那儿做鞋使麻都得花钱买。”

    过了一阵子,一车西瓜被吃了个大半车,满麻畦子到处都是西瓜皮。这时候,李大全发话了,“大家开始干活吧,剩的这一些,过一会儿再吃。”

    女人们又开始投麻,男人们又开始削麻叶、打捆,一直干到太阳西落的时候,麻捆子一个个地两头细、中间粗地杵在麻畦子地里,像一排排战士在站立训练。

    李大全又发话了,“大伙都把这麻捆子扛到汪塘边,扛不动麻捆子的就把这些麻翁子和麻叶子抱到汪塘边,然后你们女人就回去吧,汪塘里沤麻是爷们儿的事,你们女的在这儿也不方便。”

    男男女女你来我往地忙活了一阵子,男人们把几十斤重的麻捆子扛到了汪塘边,顺便将麻捆子扔了进去。女人们把麻翁子和麻叶子也都弄来,也扔进了汪塘里,然后走了。

    接下来,汪塘变成了男人的世界。男人脱得光不溜的下到了齐腰深的水里。首先把麻翁子铺好,再铺上一层麻叶子,把麻捆子一颠一倒地摆在麻翁子上,用绳子拴在一块儿,然后再用投麻剩下的麻翁子和被削下来的麻叶,盖在麻捆子上,再把四周的麻翁子朝上一掀,四四方方的麻排子就做成了,然后在成排的麻捆子中间插几根木桩子,用锤子砸在淤泥底里,防止麻排子游动。然后,用铁锨挖着脚下厚厚的淤泥,一锨一锨地压在像个竹排的麻捆子上,直到压得整个成排的麻捆子被水淹没为止,经过三天的沤淹后,再轻轻地把麻捆扛到岸边,用清水冲刷一下,打开捆子,散在地上晾干。沤淹之后,麻秆子被太阳一晒变成白色的了,然后分到各家各户开始扒麻。要是想让麻再增加白色,便用被褥捂起来,用硫黄熏,熏出来的麻秆就像白面一样白,这样的麻能卖个好价钱。

    别的男人哈腰挖池塘淤泥,水只到胸脯子,而小八十挖淤泥水却到下巴,有时候还得闭上嘴,不然的话,这又臭又苦的水能呛到嘴里。

    由于他个头小,不少大人都和他开玩笑。一个五大三粗的的老爷们儿在他身边笑嘻嘻地说:“八十,俺给你拉个呱呗。”

    “拉呗。”小八十将一锨淤泥挖上来,费劲巴力地扣在麻排上。

    “人家说呀.....”这个老爷们儿叫李常坤,是村里有名的拉呱大王,他拉起呱来绘声绘色,什么荤的、素的、离奇古怪的、鬼鬼神神的,什么样的都有。他的肚子简直就是拉呱的仓库,里面推着集市上叫卖的鸡蛋,成堆的甜瓜子和柿子,还有萝卜和红枣,那真是要多少有多少。

    他人高马大,毫不费力地一锨一锨地挖着淤泥,不紧不慢地边干边说:“有一个老爷们儿,为了考验一下老婆真不真,一天,他老婆骑在驴上路过汪塘边,正好赶上像咱这样的老爷们儿光不溜地在汪塘里沤麻。路过汪塘前他和老婆说,前边有男人光着腚沤麻,你把眼睛闭上,他老婆听了他的话后真地把眼睛闭上了,还用手捂着,走过汪塘后,他突然问骑在驴上的老婆,‘刚才俺看到沤麻的一个人下面怎么没长毛呢。’老婆马上说:‘嗨,谁说的,俺看见了,一大片呢,比你的都多,都黑。’”

    大伙一听哈哈大笑。

    李常坤接着说:“这个人一看老婆一点儿也不真,便给她休了。”他又挖了一锨淤泥随之转了话题,对小八十说,“八十,你要是找媳妇,可要睁大眼睛,一定要找个真的。”

    小八十不以为然地说:“哼,俺找老婆?丈母娘还不知道在哪个腿肚子里转筋呢。”

    李常坤说:“俺看今天燕英带来的那个表妹挺好,和你站在一块儿挺般配的。美中不足的就是你个儿稍微矮了一点点,要不然的话.....托人给你拉咕拉咕?”

    “人家.....”

    “该找媳妇了,你也老大不小了,找媳妇多好,白天给你盛饭端水,下晚还能给你焐被窝,高兴了还能搂着滑不叽溜的舒坦舒坦。”

    李常坤的话,让小八十想到了霞云那俊俏的模样。他想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