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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西南村庄(第十七章)

    杀完麻之后,燕英和霞云回到家里。晚霞已经红遍了大半个天,已经看不到太阳了。第一天第一次参加村里劳动的霞云显得十分高兴,虽然整整干了一天的活,却一点儿也没觉得累,她看到了在麻地里刘海子给燕英送过一块西瓜,就看得出来俩人都对对方有好感。在燕英的介绍下,那个叫小八十的又给自己送了一块西瓜,她觉得这个人挺好笑的,小小的个儿,杏核子眼,看上去那机灵劲儿也挺招人稀罕的。其他的人也是同样,虽和她不认识,但个个都对她挺客气,霞云觉得,这朱村的人真好,回去后,一定把这事说给娘听听。

    这些日子,霞云和燕英用一个洗脸盆洗脸,燕英先洗,霞云把燕英用过的水泼到院子里后,又舀来新水洗脸,满脸满手全是胰子沫。

    燕英在一旁对着镜子,朝脸上抹着雪花膏,十分关心地问:“霞云,今儿个头一天干活就赶上村里杀麻,累不?”

    霞云直起了腰,用毛巾擦着脸,说:“不累,俺就是有点儿不好意思,大伙都看俺,俺一个也不认识。不过俺看得出来,他们一个个对俺都挺好的。”

    “往后就认识了。”燕英说:“俺村的人好着呢。”

    “是吗?”

    燕英抹着雪花膏,又开始梳头。霞云又开始朝脸上抹雪花膏,她突然说:“表姐,俺看得出来,那个叫刘海子的对你挺关心的?”

    燕英听了霞云的话,脸上有些泛红,说:“俺这话只能和你说,俺真的挺喜欢她的。”

    “俺看你们俩还真挺般配的。”

    霞云这句话,把燕英的心说得热乎乎的。她甜甜地微笑着,脸上泛着一片红云,即而岔开了话题,说:“俺娘把饭菜都做好啦,咱们吃饭去吧。”

    “你还没和俺说为什么喜欢他呢?”

    “等有工夫的时候俺再和你说。”燕英说着带着霞云走出屋,帮着王寡妇放桌子,拿筷子,搬凳子。

    王寡妇这几天心情不错,晴天白日的,那边把妹妹姜玉芹嫁给朱同泽的事张罗得严丝合缝,无人不夸,这边燕英身边又多了一个帮手,而且还是自己的亲外甥女,家里一下子多了一口人,热闹不少。

    老皇历照翻,王寡妇吩咐躺在炕上放挺的燕堂,“去,把你爹找回来一块儿吃饭。”

    燕堂答应着起身下地走出了大门。王寡妇又亲热地问道:“云儿,今天杀麻累不累?来俺家里可是头一天干活啊。”

    “大姨,不累,怪有意思的,杀麻还给西瓜吃哩。”

    “老规矩了,就像过年必须得杀猪一样。”

    “大姨,你们村里的人真好,一个个客气着哪,那个叫刘海子的还特意给俺表姐送了一大块西瓜,沙起得都快掉地下了。”

    燕英脸一红,“小八十不是也给了你一块吗?”

    “成了。”王寡妇说,“云儿,姨不瞒你说,你表姐是看上海子了,海子也有出息,是团的人,又当了会计,他从小就识文断字的,挺聪明的。”

    “他对俺姐的亲热劲儿,姨,俺一眼就看出来了。”

    “论你姐要是和他匹配,什么挑剔也没有,可是啊……”

    “姨,可是什么呀?”

    “咱们家的成分不好,眼下十里八村的年轻人谁也不愿意娶成分不好的闺女,闺女也不嫁给成分不好的小子。西北坡村五六子家和咱家的成分一样,两个闺女都二十四五了,愣是嫁不出去,儿子三十出头了,至今也没讨上个老婆。”

    “俺姐同意,海子愿意不就成吗?”

    “难说呀,也许现在倒没什么,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说道了。”王寡妇说,“饭菜俺都做好了,俺叫燕堂去找你姨夫去了。一会儿,你姨夫回来,咱们就吃饭,吃了饭后,你们姐俩把那一捆子麦莛子摘了。”

    王寡妇说完后走出屋,霞云道:“表姐,你真有福气。”

    燕英点点头,“俺是看得出来,他对俺真好,俺才喜欢他的。”

    “表姐,喜欢别人是个什么滋味?”

    “俺也说不好,反正是心里挺得劲的,也总惦着。哎哟,你要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就知道了。”

    “俺……”

    “嗯。”燕英闪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点下头。

    姜玉芹自从嫁给朱同泽之后,心里很满足。朱同泽再也没有出外找过女人。多少年来一个人过着干净日子的他,如今让姜玉芹打扮得更干净了,白衬衣领子雪白,外边套的中山服总是板板整整,青帮布鞋鞋底边儿也煞白一圈。这工夫趁着朱同泽晚上下地看坡,姜玉芹来到了姐姐王寡妇的家,一来和姐姐说说话,拉拉呱,二来看看霞云。她迈进姐姐的院子,发现院里的饭桌上摆着没动筷的饭和菜,便叫了一声:“霞云。”

    霞云听出是娘的声音,急忙从屋里出来,上前叫娘,燕英也上前叫着二姨。王寡妇放下手里的活从屋里出来,喜笑颜开,没等她开口,姜玉芹的声音已落了地,“姐,这个时候了还没吃?”

    “俺家你牛倌姐夫,天天回来晚,有时候不叫还不回来呢,这不,俺打发燕堂去牛棚里叫他了。”王寡妇说着,拉过两个小板凳,一个递给姜玉芹一个自己坐,然后又问,“你一个人来的,她二姨父呢?”

    “他呀,粪叉子撅着粪筐逛坡看庄稼去了。”

    “他白天下晚地逛坡可有年头了,村里的小孩子都是怕他。”

    “姐,俺想明天让霞云跟俺回去一趟,好见上他一面,也好叫声爹。俺这段日子品他了,他人不错。”

    “成啊,早该如此了。”王寡妇说,“这事俺早就想过了,丑媳妇早晚也得见公婆,你家云儿呢,迟早得喊他爹。”

    “霞云,明儿个跟娘回去一趟,见上你爹一面,下晚就回来,成吗?”

    “娘,俺不想去,俺在这儿和燕英表姐可开心了,俺今天杀了一天麻,可有意思了,一点也不累,还吃了西瓜。村里人对俺可好哪,一个一个可客气啦。”

    “云儿,听你娘的话,回去一趟吧,要不的话,叫你姐陪你去。”王寡妇一旁相劝着。

    霞云晃动着身子,“这叫俺多难为情,俺怎么能张得开口。”

    “霞云,昨个儿咱们不是说好了吗,俺和俺娘陪你一块儿去,俺们帮你收拾屋子。”燕英在一旁说。

    霞云和燕英说着进屋去了,王寡妇问姜玉芹:“怎么样,他对你还好吧?”

    姜玉芹点点头,“嗯,好着呢,对俺知冷知热的。”

    “这俺就放心了。说实在的,他娶上你这样的人做老婆,偷着笑去吧。除了家里有个仨核桃俩枣比别人家强,论模样和呲牙的西瓜有什么两样。”王寡妇说。

    姜玉芹听后捂着嘴乐了。

    “真的,前些年,要不是他跟俺黏黏乎乎的,帮俺干活,俺才不跟他呢。”王寡妇掏着心窝子对自己的亲妹妹说。

    “姐,过去的事就甭提它了,再提俺还怪有点儿不好意思的。一个和你好过的男人,俺却嫁给了他……”

    “嗨,这有什么呀,你现在的姐夫当年还娶了儿媳妇当女人哪,不也一样吗?”

    姜玉芹听后点点头。

    第二天一大早,太阳刚刚爬起来不长时间就火辣辣地开始发威了,这预示着今天又是一个大热天。朱同泽正在自己家的院子里浇菜。他光着膀子,脖子上搭着一条毛巾,手插着辘轳把子,一桶一桶的水不断地摇上来,倒出去,水顺着水沟不停地流到菜畦子里。脸上的汗水让他不时用脖子上的毛巾擦一下,可后背上的汗水却一个劲地朝下流。姜玉芹看在眼里,动在手上,拽下朱同泽脖子上的毛巾为他擦一下后背的汗,朱同泽摇起的辘轳把子似乎更有劲了。

    王寡妇带着燕英和霞云来了,朱同泽才停住了手里辘轳把子,拽下脖子上的毛巾,擦一把脸,走下井台,笑呵呵地打招呼:“大姐来了,快进屋里坐。”

    朱同泽今天叫的大姐二字非常不寻常,王寡妇乍听起来还有些不习惯,朱同泽话已出口,王寡妇感觉到了,她和朱同泽多年的不正当关系从此以后不会再有了,成了真正的妹夫、大姨子的亲戚关系。此时的她也是满意脸堆笑回应着:“浇菜呢,她二姨父?”

    姜玉芹听到了朱同泽和王寡妇的说话声,从屋里急忙走出来,也是一脸惊奇地连连叫着:“大姐、燕英、霞云。”

    霞云跟在王寡妇身后,燕英挽着她的胳膊,此时的她,低着头,用眼角打量着这位后爹的模样,心里还有点儿怦怦直跳,脸上也有点儿不好意思,看得出来,她内心里琢磨着这个爹该怎么叫。

    王寡妇干干脆脆、直截了当地说:“妹夫,今儿个俺把你的闺女带来了。”

    朱同泽望着眼前红花绿叶的霞云闺女,心里好一阵子激动,望着毫不费劲得到的闺女,更感到了自己的幸福。闺女俊俏得比燕英受端详。他脸上乐开了花,嘴里那两颗大兔牙闪闪发光。

    “霞云,快叫爹呀?”王寡妇对霞云说。

    霞云鼓足勇气,扑通跪了下来,磕了一个头,“爹!从今儿个起,俺就是您的亲闺女。”

    朱同泽见状,急忙扶起了霞云,“哎,俺答应,你有一个好娘,俺一定给你当个好爹,成不成?”

    说话间,霞云被朱同泽扶了起来。一旁的姜玉芹幸福得眼里涌出了泪水。她抹了一下,深情地叫着:“霞云。”

    “娘。”霞云扑到姜玉芹怀里,姜玉芹把她紧紧地搂着,“霞云,你爹他是个好人,他不光对俺好,往后,也一定能对你好。”

    朱同泽急忙回到屋里,从抽屉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红包,递给霞云,“闺女,这是当爹的一点儿心意,你收下。”

    “爹,俺不要。”

    “不成。”一旁的王寡妇说话了,“别的钱你可以不要,这钱你必须得要,这是改口钱,拿着这钱买件衣服穿,让你爹你娘看着也高兴。”

    燕英替霞云接过朱同泽手里的红包,塞在了霞云的口袋里,说:“俺娘说得对,这钱得收下,扯布买衣服的时候俺陪你去。”

    “俺知道,你这么大的闺女了,挺难改口叫俺爹,往后,你愿意和你表姐住一块儿呢,就住一块儿,要想到咱家来住呢,也成。咱那间屋一直闲着,俺和你娘早已给你收拾得干干净净了,连铺盖都准备停当了,就等着这一天了。”霞云涨红着脸,羞羞答答地点了点头。

    “霞云,俺看看你的新房去。”燕英高兴地拽着霞云走进了朱同泽为霞云准备好的里屋。燕英眼前一亮,“这屋收拾得真干净,还有梳妆台、箱子柜,连被褥都是新的。霞云,这一回不用再和俺住在一块儿盖破被了吧?”

    “你过来陪俺住呗。”

    燕英笑着说:“俺可没有这个福气。”

    朱同泽十分高兴地说:“霞云她娘,赶紧,剁馅,包饺子,俺把剩下的几畦子菜烧完喽,俺炒菜。”

    转眼间到了仲秋时节。一年二十四节气中的白露正在悄悄来临,一早一晚凉了许多,草上、树上都挂上了露水珠。这个时候,村里人开始耕地、耙地,准备种冬小麦。

    除此之外,还得趁早晨露水的潮乎劲儿割黄豆,别等到中午让黄豆角炸开粒子掉在地里,割完黄豆地,掰完的棒槌子地,马上翻耕,也好种小麦。那些没刨完的地瓜秧子,叶子上挑着亮晶晶的露水,让霜打得发黑发软发蔫了,也不怕,因为地瓜在垄沟子里一时半会儿冻不了,天下霜的时候再刨地瓜也不晚。这些地瓜地今秋不种小麦,明年开春再种棒槌子或者高粱等其他作物,所以,当务之急是抢种小麦。

    第二天,村里安排的活是去地里掰棒槌子,玉米叶子已经有些枯干,棒槌子耷拉下了脑袋。

    村队里的地大都是一年种两季,去年秋天种的冬小麦,到了今年的芒种前后收割完后,马上种棒槌子,收了棒槌子再把地耕了,打成畦子种小麦。今年村里要掰的棒槌子地是村里专门留出来的。今年不种小麦了,留着明年开春种地瓜、甜瓜或者西瓜。这块地是沙土地,种地瓜,煮熟了干面,颜色也好看,种甜瓜个个保甜,种西瓜个个起沙。

    燕英和霞云挎着筐,垄摊垄地掰着棒槌子,掰满一筐就倒在地头,男劳力们就用独轮车推回村场院里去,然后又有上了岁数的不能下地干活的女人们盘坐在场院里扒玉米棒子。几天下来,金灿灿的棒槌子场院里堆得像座小山。

    霞云是头一次在平原上掰着一垄垄一眼望不到头的棒槌子,胳膊被筐勒得生疼,还是咬牙坚持着。她掰着掰着,突然发现了自己垄沟对面的小八十,小八十掰的也是这条垄。快靠近了,霞云问:“你怎么掰俺这一垄来了?”

    “俺的一垄掰到头了,俺是特意帮你的。”

    霞云听了,微微一笑,“俺谢你了。”

    “不用,往后不论干什么活,俺都帮你。”

    小八十的一句话,还真地温暖了霞云的心窝子,霞云此时脑海里还真闪现了一下对小八十的好感。但这点好感转而还是被小八十的个头给打消了。小八十之所以帮着霞云干活,是因为心里对霞云的一种喜欢,是一种求爱的方式。他也知道自己个头不如霞云,但是,他相信只要在霞云面前好好地表现一下,霞云最终会喜欢他的。

    自从那天在汪塘里沤麻,李常坤给他点破迷津后,小八十还真的上了心。看到刘海子和燕英相好,他心想,俺为什么不能和霞云好呢?打那以后他不但觉得霞云越来越好看,而且觉得霞云的每一个笑对他都有意思,所以,只要是在一块儿干活,小八十总是先干完自己的,然后就去帮着霞云干。小八十对霞云竭力讨好的举动倒也让霞云十分感动,但是,有个头有力气,俗话说人大力不亏,长相没说的。可是,小八十的个头实在是太小了,和自己站在一块儿实在是不般配,再说了,他家里也太穷。即使这样,平日里干活见面的时候,霞云也总是用很热乎劲儿和小八十说话、拉呱,但心里的确没有小八十的位置。霞云越这样,越让小八十心跳,越发看着霞云俊俏,越发对她有意思。打这以后,小八十总是打扮得油头粉面的,时不时地到霞云家里串门,带着干点活儿什么的。他还找了一个特殊的理由,霞云出身好,俺小八十一定要时时处处培养她,叫霞云进团里来。霞云听了这话十分高兴。

    朱同泽有十多年没下地干活了,到了夏收、秋收的时候,他就撅着个粪筐在坡里到处逛荡,要是逮住小孩、大人偷粮食的,就送队里扣工分。他一副铁面无私的派头儿,谁说情也不成。用他的话说,俺是光棍一条,一人吃饱了连狗都喂了,俺怕谁?不服的就跟俺来。果真如此,他看坡十多年,真抓了不少偷粮食的,可是,一个和他较劲的人都没有,那些人都老老实实地被村里罚了工分扣了粮份。冬天里,地里没有了庄稼,没有什么可偷的了,他就看场院,因为场院里有成囤的小麦、玉米,那是种子粮。他还常说,俺朱同泽就是村里的一条狗,叫俺上哪哪守俺就上哪哪守。

    这一天,太阳放斜了,他撅着个没捡到一泡粪的粪筐,逛逛荡荡地走在路上,迎面碰见了路过的李蛮子。他放下粪筐双手握着粪叉子把顶在下颏上,说:“俺说,这官你都当到公社去了,上哪里说理去。”

    李蛮子和朱同泽、朱大强一样也是层狗皮袜子,荤的素的全能来,没个反正。李蛮子带着他长年的口头语说:“操,俺到公社里去了就没有说理的地方了?俺还想说你呢,你一个老光棍子还娶了个俊娘儿们,不是也没地方说理去吗?”

    “怎么样,你还眼气?”

    “瞧你这个熊样,长得像个歪瓜劣枣,眼圈里总夹着一汪水,像哭你祖宗没哭完一样,这娘儿们也不知眼神有多差,竟然看上你这熊样的了。”

    “嘿嘿,这是俺朱同泽的福气,光兴你娶了像大洋马模样的当媳妇,就不许俺娶个俊娘儿们搂着睡觉?不但娘儿们俊,俺还没费一点力气,得来一个水灵灵、俊死人的闺女呢。怎么样,你眼不眼气,要是眼气就撒泡尿淹死。”

    “怎么,你还想半夜偷茄子,老的、嫩的一块儿给划拉喽?”

    “去个鸡巴蛋去,俺朱同泽是那样的人吗?”

    “娶了个俊媳妇,那只母山羊不闲起来了吗?”

    “你滚个鸡巴蛋去,哪壶不开你给俺提哪壶。”

    李蛮子放低了一点声音,贴着朱同泽的耳朵根子问:“她是不是不知道你和村里村外的娘儿们搞破鞋的事,还有她的寡妇姐?”

    “知道了,俺看她对俺是一片真心,俺都和她说了。她说,俺今后不搞就成了。”朱同泽话题转了一下子,说,“哪天去俺家坐坐,让她给咱炒上几个菜,咱哥儿俩弄两盅,猜两拳,成不成?”

    “俺今天没空。”

    “干什么去?”

    “去村里牛棚,找瞎大强去。”

    “反正俺让到是礼,去不去是你的事。”

    “俺肯定去,不是今天。”

    李蛮子和朱同泽没反没正地扯了一阵子后,便急三火四地走进了牛棚,大喊:“瞎大强。”

    李蛮子竖着耳朵听了半天没有动静,他又喊:“瞎运动,独眼龙,你死到哪儿去了?”

    接连几声后,才听到朱大强的回音:“谁呀,俺在这儿呢,正忙着呢。”

    李蛮子顺着声音走了过去,来到了牛棚的大墙头一旁,只见朱大强在猪圈里给一头母猪接生呢。

    “你喊俺干什么?”朱大强把老母猪生的崽子轻轻地放到干草窝里后问。

    “公社食堂里要买两头猪,俺和李大全说好了,明天来拉,你准备给哪两头?”

    朱大强说:“给一头花豹,一头白脖子吧。”

    “有多少斤?”

    “花豹子有一百七八,白脖子有二百一二。”

    “明天你找人给俺杀喽,俺叫人来用地牌子车拉回去。”

    “成。”

    李蛮子蹲在米八高的猪圈墙上,看着忙活着的朱大强说:“俺这一段时间没回来,在回来的路上碰上你的一担挑了,他说还要请俺吃饭喝两盅,你小子真有福气,又多了一层子亲戚。”

    “嘿嘿,那都是老娘儿们给撺掇的,有什么办法?”

    “你不和王寡妇瞎撺,她能把亲妹妹嫁给他,她妹妹不嫁给他,你能和朱同泽搭上一担挑?”

    “是那回事。”朱大强说:“他请你的时候,俺去作陪。”

    朱大强接完最后一个小猪崽子,站起来洗了把手,在坎肩子襟上蹭了蹭,掏出烟包子里装着烟纸和烟丝卷上烟,然后把烟包子递给了李蛮子,很认真地说:“蛮子兄弟,俺今天问你点儿正事。”

    “什么正事,到你嘴里还能吐出象牙来?”

    “真的。”

    “说吧。”

    “你知道,你大侄女和海子的事,俩人都有好感。可俺这心里却不托底,你是党的人,又在公社,有些事你看得肯定比俺准,你说俺这成分和刘老歪轧上了亲家,会不会有什么……”

    李蛮子烟也卷好了,朱大强先划着了火柴为李蛮子点上,然后才为自己点上。李蛮子抽了一口烟,眯缝着两只睡不醒的小眼睛,说:“这事,刘老歪也问过俺,说是他家成分好,娶了一个成分不好的儿媳妇,将来会不会有什么事?”

    “你是怎么说的?”

    “俺和他说,有些事不好说,看眼前是没什么事。”

    “这么说,你对俺也是这个意思?”

    李蛮子憋了一会儿,说:“行吧,宁拆一座庙,也不毁一门亲,只要俩人愿意。”

    “唉,俺真是怕呀,怕往后一有什么事,连累了人家老刘家。”

    “要不这样,你去找老蓑衣给掐算掐算?”

    “对啊,俺怎么没想起来呢,俺这就找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