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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有情泪沾臆 和风此终极

    他不是不想,他只是舍不得,也不敢,他害怕想起自己的老师,施蓝图的父亲,他不是怕老师责怪自己,而是怕施蓝图刻意不提过去,过去的过去,已经没有了,也看不到了,所有的感觉都是不真实的,我们却要随时面对明天,我的明天将会跟什么联系在一起的?他自己也不清楚。

    靳和风如果今天没有遇到施蓝图,也许他已经忘记了过去,或是他根本不愿意去回想:过去,在他很小的时候爸爸妈妈就出门打工了,运气好的话,一年能见到一两次,如果不顺利估计几年都见不到爸妈一面,一个孩子有几个一年才会长大?又有几个一年是快乐的?

    靳和风在童年的记忆里,就只有父母远去的背影,所幸跟在施蓝图的父亲身边学画画,成了靳和风童年时侯最快乐,最重要的事情。

    他第一次见到施蓝图的时候,施蓝图还是个四五年级的小女生模样,五官紧凑的堆在小脸上,对着他不情愿的喊,和风哥哥。

    他甚至忘了他是怎么避免跟这个小丫头正面接触,他心思只有画画,他对色彩的敏感超过了施蓝图,每次老师带着他和施蓝图出去采风,他总是喜欢低头捡路边的落叶。

    老师说,和风你在干嘛?

    靳和风说,我捡叶子。

    老师说,你捡叶子干嘛?我们还要去江边,你捡了叶子没地方装。

    靳和风说,我把它们夹进课本里,我想看看它们是怎么变颜色的。

    老师说,它们春天是绿色的,秋天就是黄色的,很简单。

    靳和风说,春天的绿色也有很多种绿,发芽的时候是嫩绿,到浅绿,到深绿,到暗绿。秋天的落叶也有很多种黄,透亮的黄,鲜艳的黄,昏暗的黄,老师,如果我能有一架相机就好了,我就可以照出不同的绿色和黄色了。

    老师说,和风,你现在不是已经有一架更好的相机了吗?就是你的眼睛和笔啊。

    夏天的时候,靳和风跟施蓝图画完了对面的大山,就跳进姑婆江去游泳,施蓝图总是不好意思躲在浅水处,泡着脚丫子。

    靳和风说,蓝图你太胆小了。

    施蓝图说,我怕有水猴子。

    靳和风说,水里又没水猴子,就算有,人家也不会把你拉下去做媳妇的。

    施蓝图说,为什么?我爸说,到处都有拉人下水的猴子。

    靳和风说,你还没是个女人,人家才不要你呢。

    施蓝图气呼呼的跑掉了,临走的时候,捡了岸上的一抔晒干的牛粪,照着靳和风的头就砸过去,说道,臭和风,让你乱说。

    靳和风看着施蓝图远去的背影,浅浅的笑了一下午。

    靳和风喜欢动手捣鼓东西,什么东西坏了,到他手里不一会就能恢复原状,他也喜欢捏泥人,捏各种各样的人物,动物,栩栩如生,每次总能引来同学们的啧啧赞叹声。

    那年靳和风考上了县城的重点中学,老师说,和风,我教不了你了,你去县城找别的老师吧。

    于是和风就去跟县城的老师学画画,也开始学雕塑了。

    施蓝图从此很少再看到靳和风了,只有盼着放寒假和暑假,靳和风回来看爸爸,施蓝图就会露出羡慕的眼神,心想,我也要考上县重点。

    等到几年后靳和风看到施蓝图的时候,施蓝图也考上县城重点中学的时候,已经是聘婷少女了。

    施蓝图刚考上高中不久,靳和风又考上了大学。她总是来迟一步,时间多快,她认识他时才十岁,是不知人间喜悲的年纪。这么几年过去了,即便知道他就在那所大学里,那么大的一个外面的世界,不知道是靳和风吸引着她去努力,还是世界在呼唤着她的脚步,一路走来,跌跌撞撞,那年施蓝图没有如愿考上靳和风所在的大学。

    施蓝图不甘心,她不甘心好不容易追上靳和风的脚步,现在却要放手。施蓝图说,我还要考,我再考一年,和风哥你等我,你一定要等我。靳和风一如既往,浅浅的笑道,蓝图,你这样会伤到自己的,我不想看到你那么苦自己。

    施蓝图调皮的看着他说,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我不苦,看不到你我才苦。施蓝图一直不明白,她在靳和风心里的位置。

    如果那也算是爱,好歹也要爱得轰轰烈烈,可是没有她期待的甜蜜,也没有她想得到的承诺,而现在,变得还有心态,从当初的义无反顾,坚信自己与别人不同,到了最后,发现自己未曾比许多人幸运,也许现在有人想要阻挡她前行,她不会拒绝。

    这条路很是冗长,在暗无天日的夜色中,只见到操场白炽灯照出一截明亮的光柱,远处,天际茫茫,一人孤身前行,她只看得到他,便有种光明的感觉。

    施蓝图后来就对自己的决定感到后悔,她的后悔随着事情的发展不断加深。施蓝图说,如果我没有出现在这个学校,我们现在的关系会不会好一点?

    靳和风保持一惯的浅浅的笑说道,蓝图,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经常玩游戏吗?你一输了便耍赖,总是耍赖,那时我就想着哪天你才能长大?等你真的又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

    靳和风终于不得不承认,他再次见到施蓝图的时候已经爱上她了。那个时候,靳和风已经在学校雕塑界小有名气了,成天被崇拜者围得团团转。

    施蓝图独自一个人游荡在校园九曲桥上,可是她不管怎么走,不管她事先告不告诉和风行踪,施蓝图的一举一动都还是走不出他的掌控。

    靳和风每天都会准时出现在她即将出现的地方,摆好架势,对着画布沉思,根本早已经知道他自己的存在。

    早晨的徐徐清香,给她无尽的力量,她沿着街角的人流缓缓走来,眼睛直视着他深邃的眼眸。而靳和风同样不回避她,在施蓝图向他走过去的过程中,依然保持着一惯的微笑。

    每次看到他的笑,总能勾起施蓝图心底里最柔软的记忆,他的笑依然像小时候在河边,嘲笑她不敢下水的样子。

    施蓝图有些许苦恼,到了面前,也只是看着靳和风微笑。

    能让我看看你的画么?施蓝图轻声问道,那种语气仿若他们并不认识。

    他笑着示意她看自己空白的画纸说,我的女主角还没来,我哪敢动笔啊。

    施蓝图说,你的女主角多得很,魔鬼身材的舞蹈系美女,表演系的绝世美女,不都是你的女主角,我才不稀罕做女主角呢。施蓝图一边说,一边带着顽皮的笑意。

    施蓝图还想再说什么,转头发现靳和风已经进入到作画的状态了,他喜欢时刻捕捉转瞬即逝最动人的一瞬间。施蓝图那一双水雾蒙蒙的眸子,给了他无尽的创作灵感。

    只是施蓝图心里总是在担忧一件事情,他这种激情会保持多久?她自己也是搞创作的,她知道每个原创永远都需要新的源泉。

    施蓝图的担忧还是无法阻止的发生了,靳和风到大四那年就转到南江分院去了,据说是为了更专心的搞创作,那里有更大的场地,更好的发挥场所。

    施蓝图的学业也很重,每天忙着上课,回来也还要画画,他们的见面从一个星期一次,到一个月见一次,到最后施蓝图甚至忘了上一次什么时候见过靳和风了。

    只是有一天她收到了靳和风的一个短信,她才有些如释重担,这是她一直担心的,又是她一直希望早点发生的事,她想,晚点发生不如早点解决,明明知道不是自己的,为什么还要去死死拽住不放呢。

    心里这么想着,却也没真的发觉自己的眼光糟糕透顶,忍不住问靳和风,和风哥,你觉得蓝图是不是很差?有那么一刻,她在质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错了,目送着靳和风走出自己的视野,手里拽着的是她在情人节收到的唯一礼物,一枚发夹,和一支狼毫制成的画笔。

    靳和风很早之前就说过,在她长大之后,他就会送一支名贵的画笔给她。

    我说过了,我答应了!我能做到的,我都做到了。她的话不知触动了靳和风哪根心弦,他终于站起身来,侧着脸看她。

    可你现在这是什么样子!后悔了?施蓝图毫不示弱,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错的,她了解他,何芷荷是不是告诉你她可以让你少奋斗三十年,让你成大雕塑家,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你以为她能明白你的梦想吗?她知道梦想是什么?无非是利用她的关系给你铺条路!

    出乎意料的是他却并不生气,俊雅清冽的唇角勾起玩味的笑。他怎么似乎忘了,他的初恋情人,一向波澜不惊。无论如何践踏,都是如同过去那般爱他,他自信得有点儿忘乎所以。

    他说,每个人每段时间需要的东西是不一样的,伤不需要你去忍耐,痛的话,说出来就好了。他略微低沉的声音,敲打在她如落寞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