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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官殇(7、8、9)

    七、侯站长

    土管站长侯金山,四十郎当岁,浓眉大眼,肉头鼻子,红脸膛,高大魁梧,是个相貌不俗的中年人。

    他高中毕业以后,回村干上了会计,两年后便入了党。不久又接了他爹的班,当上了村支书。他有文化,脑瓜又好使,一个村庄的工作自然不在话下也难不住他,他一上台就超越了人送外号“维持会”的他的老爹,他不但超越了他的老爹,也超越了其他村的村支书,上级安排的工作经他手里总是干得又巧又妙,高人一筹,镇领导一看这是用对了人了,于是凡是棘手的工作总是全然放心地安排到他村里,无论是哪方面的工作,实际的还是虚的表面文章的,他总能给你完成得漂漂亮亮甚至给你出点经验露点亮点,因此领导们个个儿都喜欢他欣赏他。不久他就被提拔到了管理区,办事员、副主任、主任再到管区书记,他是一年一个台阶,一步都没拉下。

    他这管区书记不是靠门路不是靠关系,全是凭借他实打实的工作成绩干出来的,水寨管区在他手里,年年在全镇拿第一,由不得你不服气。他辛辛苦苦任劳任怨地干了三年管区书记立下了无可指摘地汗马功劳。并且与镇委书记、镇长、党务副书记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关系打得一团火热,于是,在一次干部调整中,老侯被调到了全镇最吃香的土管站,担任了土管站长。

    水寨镇的干部群众都知道,他侯站长可是书记镇长眼里的大红人儿,最吃香的一个主儿。土管站,全称叫土地规划暨环境保护综合管理站,这个部门大到村庄规划、环境整治,小到批地划埝、盖屋打墙,没他老侯签个字,你就迫击炮里填哑弹——甭(响)想了,上管天,下管地,中间管空气,可以说,这是个贴近群众生活,涉及面广、权力极大的一个中层岗位。如果不是因为他身份不行,他是从农村提上来的,家里还种着地,身份是以工代干的农民合同制,不是事业编,更不是公务员,这就妨碍了他进步,要不早就被提拔成副科级领导了,但是人家老侯那是要功劳有功劳要苦劳有苦劳要亮点有亮点要办法有办法的干部,人家给咱分了多少忧,解了多少愁,出了多少力,费了多少劲,镇上的工作要说成绩归根到底说一千道一万说到家,不就是靠他们这些基层干部扑扑踏踏干出来的吗?没有他们这些群众中间的英雄,咱们镇的工作哪有今天这样骄人的局面?何况,人家也花了大本钱,无论从哪方面说,不提拔老侯不重用老侯都是说不过去的。但是他这身份,副科根本推不上去,县委卡得死死的,为了弥补这一遗憾,镇领导把最肥的土管站交给了他,也算对得起他啦。

    现在,他抓的最要紧的一项工作,就是把不成规模的镇商贸园区建设起来,一方面要新增部分个体工商户,这是上级给下的硬任务必须得完成;一方面要给镇上增创一部分收入,镇上的意图是既要园区又要钱,想通过出让土地来换收入。操作好了,这也是一笔不小的款项。

    老朱上门来找的,也正是这一桩事儿。这事镇领导交给别人办,恐怕是个不小的难题。交给他办,老侯心里早就打好了准谱儿。他的策略是暗地吹风,明处不露,越神秘了工作越有利越主动。好几个乡镇的商场建设操作的七零八落,房子建得是里出外斜,使市容形象大损,为了避免这种各自为战毫无规划的弊端在水寨镇再现,更为了给财政创收,老侯想出来一条半遮半掩半明半暗的妙计,就像姜太公钓鱼那样,愿者上钩——这不,不是已经有人为了建房登门请客来了吗,接下来,看吧,来求俺的人必定会门庭若市,到那时候,既然事情被咱操作成你求咱而不是咱被任务压着去求你,那这事情你就得按俺的章程办,当然啰,最重要的,也得按俺出的价格拿钱。老侯越想,越觉得此计甚妙。

    这个土管站长果然不是个善茬儿,他能力确实强,鬼点子确实多。

    八、想不通

    这天中午,老侯把王副站长叫到了办公室。

    力军,朱支书家划埝的事,手续给办了没有?

    都来了两趟了。这两天你不在家,我就没敢给他办。王力军小心回答道。

    很好。这事你办得挺明白!老侯欣赏地说道。

    谢谢领导夸奖!侯叔,俺不明白,你不跟朱支书是亲戚吗?您俩关系那么铁,为啥还给他撂那儿了?王副站长不解地问。

    这事不用你多管!别的事小来小去的,你自己做主就是了,他这个事,没有我的批准,不管谁来找,哪怕他是镇长呢,也得经我认可了,你再去帮他办手续。

    明白!王力军挤挤眼,响亮地打了一个立正姿势,见他这副又正经又诙谐的摸样,侯站长笑了,满意地说道,少在这装相啦,快去忙你得吧。

    咱这是尊重领导嘛。王力军哈哈笑着退出去了。

    七八点钟一般正是农村晚饭的时候,老朱蹲在圈椅子里,喝着闷酒,翻来覆去地想,咋周想也想不通。这客也请了,分管书记也同意了,为啥俺去交钱办手续,一连跑了两趟,那个狗日的王力军就是光打哈哈不办事呢,为啥老侯总是躲着俺不露面呢?按说俺可没有得罪他们这部门的人啊,得罪的话,人家从一开始就给咱封了门、打消了念头啦,可是人家分明答应的很爽快很干脆嘛。“此事真是犯疑猜,倒叫本县好无奈”,在他心里不知怎么冒出这么俩句戏文来,老朱心烦意乱,老朱百思不得其解,要说成,你就麻利的给咱批下来用地手续;要说不成,你给咱指出来,咱哪不成咱设法弥补,可你不说不成也不说成,就这样给咱挂在那儿了!这算什么?这个老侯的弯弯绕可真是难猜呀,他跟我打得这是啥哑谜呢?那两句戏文颠来倒去颠去倒来,老朱突然眼睛一亮:莫非,我应该打发长生去老侯家跑一趟?嗯,就是嘛,这才是症结嘛。老朱越想越觉着想得对头,心里边一阵暗自后悔,老糊涂啦,自家可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

    娟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烙烧饼,咋周想也想不通。这客也请了,分管书记也同意了,为啥公爹去办手续的,一连跑了两趟,那个狗日的王力军就是光打哈哈不办事呢?为啥老侯总是躲着公爹不露面呢?老侯!老侯!这该死的老侯!你喝了俺家多少斤酒,你吃了俺家多少顿肉,你摸着良心想一想,俺不就是求你给俺办这么一件事吗,你倒好,你不看亲戚,你不看友情,你不看酒也不看肉,你不看僧面也不看佛面,你倒端起架子来咧!你连俺公爹的面子都不给咧,莫非,你是嫌俺家没去给你送礼吗?望着在一旁酣睡的长生,唉,送礼自家公爹拉不下面皮来,长生倒没皮没脸,可他哪是个能办事儿的主儿?思来想去,娟觉得,爹出面不合适,长生出头又不能叫人放心,唉!看来,无论如何,俺都得硬着头皮亲自去走这一遭啦。

    娟心里忐忑不安,她也不知道自家去了会是个啥结果。但她隐隐约约感觉出,她要不去的话,别人去了更白费。

    九、娟来到土管站

    第二天一大早,娟起床开始梳洗打扮了一番,她先把满头的披肩发用条素白手帕稍稍一扎,变成了一根蓬松黝黑的长辫束在了脑后,这一弄人立刻精神了许多。然后浑身上下收拾一新,最后脚上登上一双擦得雪亮的黑色小皮鞋,照镜子一看,哎呀,那真是利利索索、漂漂亮亮!她得意地扮个鬼脸儿,心说:俺这摸样,谁瞧不是个俊媳妇儿?她推车进了土管站的院子,正巧遇到小李骑着摩托刚要出门,她赶紧喊道:

    小李,小李!

    什么事啊?小李停住摩托问。

    嗨。你不认识俺啦?

    你是?

    唉,兄弟!你咋还不认识嫂子啦?你认识朱堡村的支书吧?那是俺公爹。

    哎——想起来了,我说咋这么眼熟,您是娟嫂子吧?嫂子,你这是干啥来啦?

    兄弟!俺就想问问,侯金山在不在?俺找他有事。娟赔着笑问道。

    小李四下里瞅瞅,见没有旁人,指了指侯站长的屋子,悄声说:在他办公室里呢,他刚回来。你来得正好,快进去吧,晚了侯站长一会出去了,嫂子你就白跑一趟了。

    谢谢你呀小李兄弟!娟感激地说道。

    不用谢,走了嫂子。小李突突突地发动了摩托车。

    娟上前敲门。当当——

    进来。里面传出来老侯的声音。

    娟进门莞尔一笑:大哥,还认得俺吗?

    啊?是你!娟你来啦?这话说的!我就是不认识别人,还能不认识俺娟妹妹,你这朱堡庄上的一朵花儿?哈哈哈……快快快,快请坐请坐。

    老侯兴奋地搓着手转来转去,接着又说道:大妹妹你可真是位稀客呀!哎呀,你知道不?你这一趟来我实在太高兴啦。

    嗯!还行。我还以为你当上了大站长,就不认得俺这门穷亲戚来。娟开起了玩笑。

    哎呀,冤枉,冤枉!不信你问问俺老朱叔,俺姓侯的是那号人不?再说了,我这小小的站长,又算是个什么官儿?一毛钱能买仨。老侯哈哈笑着,去拿茶叶筒给娟沏茶。

    哎呀!当了大站长,就是跟以前不一样了,说话都不一般,瞧谦虚的,一毛钱能买仨!那镇长呢?是不是一块钱就能买仨?

    岂!这话可不能乱说!你说我一毛钱买十个都可以,可千万别说咱镇领导。该打嘴,该打嘴呀!老侯嗔怪道。

    哈……瞧把你吓得那个熊样!娟“扑哧”一声乐了,道:

    我就说了,怎么着?我就说了怎么着?你有本事,你去找镇长把我给告了,让镇长关我进派出所,我以后也就不用盖楼了,反正有管吃管住的地方。

    嗨,我的大妹妹啊!关你派出所?你舍得进去,哥哥我还舍不得往里送来。老侯递过来茶杯,顺手捏了捏娟的小手,娟稍稍一躲差点把杯子碰翻了。

    哎呀,小心!没烫着吧?老侯关切地问,顺势挨着娟坐到了沙发上,伸手随意地在娟后背上揽过去。

    你正经点儿!好好坐着说句话,多好呢。娟嗔怪道。

    大妹妹!多日不见,你可真是变得越发漂亮啦。俺心里想你惦记你,也不是一天两天啦,不知道你可曾感觉到没有?老侯不停地摩挲着娟的手背,腆着脸说道。

    想我,惦记我?切!俺又不是你亲妈,承受不起您这份孝心。

    切切切!这闺女!这孩子!怎么还耍笑起大哥来咧?我说的可都是正经话。老侯说着,便要去搂抱娟儿。

    说正经话就老老实实坐着说!也不顾大站长的体面,你就不注意点儿影响呀?娟边说着边躲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