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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吹不到天堂(第二章)

    (一)

    我妈打来电话是在下午三点,我看了看表。她问我有没有男朋友,我一口说了很多个没有。然后她笑呵呵地说隔壁王阿姨的侄子在读研究生,王阿姨答应把她侄子介绍给我,我一听就急了。

    我说:“妈,我又不是没人要,再说我才二十二,还不想找男朋友。”

    我见过王阿姨的那个侄子,去年春节他来给王阿姨拜年。人长得愣头愣脑,大冬天的穿着一双皮鞋而且还不穿袜子,鼻梁上悬着一副眼镜,镜片厚的像冬天玻璃窗上结的冰。

    我又改口给我妈说我有男朋友了,他叫梁晨。

    我妈说:“我不管你有没有男朋友,反正今年暑假回来你得跟人家见见面,我都跟你王阿姨说好了。”

    我嚷着对我妈说:“我不见,我就不见,要见你去和人家见面。”不等她说下句话,我就把电话挂了。我爬在床上想哭又哭不出来,一个人生闷气。

    莫如夏回来的时候,在我面前晃了一会儿,拿出一包零食递给我。

    我说我不想吃。

    他看着我垂头丧气的样子,问:“苏然,你这是怎么了?”

    我不理睬她,继续生闷气。

    “某些人是不是失恋了呢?唉,可怜的孩子啊。”她故作怜悯,叹声连连。

    我从床上爬起来,说:“莫如夏,我妈要给我介绍男朋友,就是......就是咱们小区王阿姨的那个侄子。”

    不等我说完,莫如夏就尖叫起来。她笑的前俯后仰。“不会吧,那个胖子......哈哈,你妈没搞错吧。”

    我把枕头扔过去砸他。“你快给我想想办法,别在那儿取笑我了。”

    她坐在我身边,认真地说:“现在最有效的办法是你赶快找一个男朋友,我看那个梁晨就挺好的。”

    梁晨是艺术系的一个男生,和我们一样,也是大三。人高高瘦瘦的,会弹吉他,又学绘画,追他的女生很多。大二开学后,他就总缠着我,他说他喜欢我,我说我们之间不可能。因为像他这样的男生,女朋友肯定数不胜数。他说喜欢你只是他一时的兴趣,可能今天把你追到手,明天就会拍拍屁股把你甩了。最让我受不了的是他每个周末都站在我们宿舍楼底等我,看到我出来的时候,他就会给别人说我是他的女朋友。有一个早晨,他举着一块大牌子,弄得整个女生公寓都哗然一片。上面用素描画着我的头像,还写着:“苏然,我喜欢你。”

    莫如夏说为了今后的幸福,暂时让我先委屈一下,她完了去给梁晨说,让他假装我男朋友。

    我说:“这不好吧。”

    他说一切都有她呢,让我放心。

    梁晨当然很乐意,她听了莫如夏的话就屁颠屁颠来找我了。

    我说:“你可别当真,只是骗骗我妈。”

    他说:“我知道,即使是假的,我也很满足。”

    我怀疑这人脑子有病,或许是遗传问题。

    我们在公园的小路上走着,我把手机给梁晨。“给我妈打个电话吧,就说你是我男朋友。”

    他随即就慌了,手机悬在半空。

    “你不是还想追我吗?连这点胆量都没有。”我鄙视地看着他。

    他在电话本里翻找我妈的号码,我看到他的手在抖。心里得意地想他没出息,可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女孩子喜欢呢?

    和梁晨相处的三个周里,他带我去钟楼附近的电影院看电影,在回民街的巷子里疯跑,累了就坐在回民的铺子外边围着一大群人动手涂泥人。梁晨告诉我他小时候因为感冒差点死了,我笑他神经病,感冒怎么会死人呢。夜晚,他坐在校园的椅子上弹着木吉他给我唱:“静静的村庄飘着白的雪/阴霾的天空下鸽子飞翔/白桦树刻着那两个名字/他们发誓相爱用尽这一生。”

    我发现这个在我面前嬉皮笑脸的男孩子,他也有他自己心酸的故事,那些故事的背后同样是青春不为人知的伤痕。

    (二)

    “苏然,非打不可吗?”

    “是的,必须。”

    “那我打出去了哦。”

    我点点头。

    我妈接通了电话,我听到她说:“然然,你想通了啊,妈妈就知道你会同意的。”

    “阿姨,我......”梁晨结结巴巴地说,“我是苏然的男朋友,我叫梁晨。我......”

    我从梁晨手中夺过电话。我说:“妈,他就是我的男朋友,梁晨。”

    我妈被我气得半死,但她依然生硬地说:“我不管你的男朋友是真是假,你不听我的话你就不要认我这个妈。你说说你让我这老脸往哪搁啊。”

    我妈总是这样,从小到大我的每件事她都必须插手。初中时候,她把同学送我的生日礼物都摸清是谁送的,我气得哭了一天一夜,她看着我不吃饭又像个犯错的孩子给我说好话,说她以后再不会了。结果不到几天,仍然是老样子。

    我无奈地摇摇头。梁晨在一旁笑我,梁晨在一旁笑我,我气不打一处来。我冲着梁晨大骂,骂完之后就坐在椅子上哭起来。

    “苏然,你也不用这样。这事怪我,我向你道歉。”他说完就走了。

    我站起来说:“梁晨,你是大混蛋。”

    “是啊,我是混蛋。”他继续走,头也不回。

    “你是混蛋、混蛋......”

    “是啊,我是混蛋。”

    我走出公园门口后,看到了梁晨。原来梁晨没有走,他在那等我。我没理他,向公交站牌走去。

    “苏然,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苏然,等等我......你别走那么快呀。”

    梁晨一如既往地来我们宿舍楼底等我,我躲着不见他。我不是还在生他的气,我的气早消了。我听说一个女孩为他自杀过,幸好及时抢救过来了。

    周六的晚上,莫如夏又连哄带骗把我拉到肖华那儿。肖华忙前忙后地张罗,和莫如夏相互交换眼神,神秘兮兮的。

    酒吧里的气氛很热闹,我的心跳得厉害,总感觉要发生什么事,是喜是悲,我不知道。我告诉莫如夏我还有事,我得先走了。她让我再等会,我没办法只好应允了。我们过去坐在上次的那个地方,桌子上事先摆好了两杯草莓奶茶。

    我说:“莫如夏,你们在搞什么鬼,弄得人家心里怪紧张的。”

    他嘿嘿地笑了,嘴里叼着奶茶吸管。

    奶茶还没喝到一半,灯突然熄了。里面什么都看不到,一片漆黑。我惊吓得差点被刚喝进去的奶茶呛死。

    莫如夏用手指指向舞台,我顺着她的手指望过去。舞台中央出现了微弱的光圈,在那片照亮的地方有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怀里抱着一把吉他。

    那是梁晨?不是、不是,我可能看错了。我揉了揉眼睛再去看他,他是梁晨,没错。我忽然明白了从一进门莫如夏为什么和肖华神神秘秘的。

    熟悉的声音从舞台传来,我的心有一种温暖的感觉。梁晨的歌声里带有对青春稍纵即逝的伤感和无奈,还有些抱怨。我似乎听出他在哽咽,在向我们诉说着心里的苦闷和彷徨。淡淡的疼痛,淡淡的伤痕。

    音乐停止后,台下掌声一片。莫如夏兴奋地从椅子上跳起来,拍手叫好。

    这时,服务生推着一大块蛋糕过来,轻轻地放在桌子上。

    “莫如夏,今天好像不是你的生日啊。那肯定是肖华的,哎呀,你怎么不早说,我怎么着也得给人家买生日礼物啊。”我说。

    她说:“是梁晨的生日。”

    我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哦”了一声。

    肖华和梁晨坐了过来,还有肖华的朋友阿让。

    “梁晨,不知道今天是你生日。所以什么也没买,先祝你生日快乐吧。”

    “谢谢,你能来我很高兴。”他说。

    不知道是光线不好还是我眼睛今天晚上有问题,我看到梁晨的眼角闪着泪花。

    “好煽情耶。”莫如夏的一句话逗得几个人都笑了。

    蛋糕上插着二十二根蜡烛,这表明梁晨也二十二岁了。一个最美好的年龄,像花儿一样。等到梁晨许愿之后,我们把蛋糕分给酒吧里的每个人吃。

    “今晚不醉不归。”阿让说。

    阿让是南方人,高考落榜后来西安打工已经三年了。像所有的北漂一族,在先这个很多人向往的城市里奔波。喝了几杯之后,我感到头晕。我说不能喝了,再喝就醉了。莫如夏去洗手间吐了,她喝了很多。

    我问肖华:“你爱莫如夏吗?”

    肖华回答:“爱,很爱很爱。”

    “可是她心里还有一个人,你知道吗?”我不知道我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但我又不忍心莫如夏一直骗着肖华。

    “我知道。我会等她,我相信总有一天她的心会属于我的。”

    “你个笨蛋。”我说着有点想吐,就跑向洗手间去了。

    莫如夏看着我进来,抱着我大哭。她说:“苏然,冯小天会不会死了呢?我想他。”我摇摇头,和她一块哭。我们俩在洗手间呆了很久,我用凉水冲了把脸才出去。我们出去的时候,阿让有事已经走了。肖华喝醉了趴在桌子上推也推不醒,莫如夏也趴在肖华身边睡着了。

    “只剩下我们两个了。”

    “是啊。”

    梁晨向我身边坐过来。

    “做我女朋友好不好?”他握住我的手,我条件反射地缩了一下,但没有挣开。他握的太紧了,甚至捏的我手疼。

    “你别这样,我们不适合,真的。”我试图再次挣开他。

    “苏然,你别听他们胡说。那个女孩是不小心用刀子割破了动脉,并不是他们说的那样。”他难过地说。

    “可是......”我没有说完。他将我搂在怀里,我没有再挣脱。依偎在他的怀里,他胸腔里的温热包裹着我。

    “苏然,当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我喜欢你。这好像就是人们说的一见钟情吧。”梁晨说。

    “人家还没答应你呢。”

    “现在不是答应了呗。”他用手抚摸我的头发。

    一见钟情都是骗人的鬼话,我在心里嘀咕。

    回到宿舍以后,我扶着莫如夏睡在床上,我自己也迷迷糊糊地睡去了。很奇怪,居然做了个梦,梦里是一片白桦林,梁晨牵着我在林子里跑,我们身边不断地有鸽子在飞。

    第二天早晨起来,我感觉头好疼。长这么大小,第一次喝酒,要是让我妈知道了又不知会唠叨几天。莫如夏已经起床了,我看着她在包里乱翻。

    “你翻什么呢”我问。

    “苏然,我们昨天是怎么回来的?”

    “还说呢,你喝得不省人事,吐了我一身。”我埋怨着说。

    “你有没有看见我的手机,我的手机好像找不到了。”

    “会不会落在出租车上了。”

    我们连忙拿出名片给昨晚那个司机大叔打电话,幸好我昨晚留了一张他的名片。电话拨通后,那个大叔答应我们过一会就把手机送过来。

    我和莫如夏在校门口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她才来了。

    “谢谢大叔。”莫如夏感动地说。

    他向莫如夏要了200块钱的报酬,然后把手机给了莫如夏。

    待他走了以后,我说:“这也太坑人了吧,有奶便是娘,有钱是不是满地都是爹啊。”

    “算了吧,人家大叔也不容易。”莫如夏倒不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