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暑假如期而至，肖华带着莫如夏去了北京。北京，一座让人向往的城市。听说那里阳光明媚，比起西安的天空倒是好的多了。我有一个朋友去了北京，也算得上是个文艺青年。她说：“苏然，什么时候来北京。这里的天空很蓝，看的我要心碎了。”
原本的打算是和莫如夏他们一起去北京，但事与愿违。我妈前两天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回来，说我爸爸病了。
我收拾好行李，梁晨在宿舍楼下等我。一点五十的火车，我看了下表，已经十二点了。我们提着行李，匆匆奔向火车站。一路上堵车，西安这个鬼地方，就没有哪一天不堵车的。到了火车站，已经开始检票了。
“进去吧。”梁晨可怜巴巴地看着我。
“还是再等等，想和你多呆一会。”我扑进他的怀里，赖着不肯举步。
“傻瓜，快进去吧，火车启动了。”
最后带着不舍，我终于上了火车，跟生死离别似的。梁晨在站台上向我挥手，他笑得很甜。我突然悲伤地要命，火车一站一站地穿过田野，是不是就像有一首歌里写的“幸福就像花期，开到荼靡。”我不知道。
手机响了，我翻开一看，是梁晨发来的短信。
“苏然，我在西安等你。”
我恨不得马上就下车，头昏昏沉沉的，竟然睡着了。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还是列车员叫醒了我。我睁开眼睛，发现已经到站了。我爸和我妈在站口等我。
“爸，你不是病了吗？”
我爸说：“你回来啊，我的病就好了。”
“妈，你骗我？”我气愤地看着我妈。
我妈说：“我不骗你，你能回来么。我问你那个梁晨是怎么回事？”
“行了，这孩子刚回来，你就不能回家再说。”我爸说着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推我妈坐上去。
回到家，我先去洗澡。之后打开电脑上网，莫如夏传过来一些她在王府井和肖华甜蜜的照片。照片上的她笑得挺开心，完全看不出是刚刚从鬼门关走了一圈的人。
吃晚饭的时候，我爸问起了莫如夏。
他说：“你莫叔叔两口子正在闹离婚，这家人也不知道怎么了。然然，你说这都过去几年了，莫如夏还不肯原谅她父母吗?”
“爸爸，莫如夏出了车祸，刚刚出院，是为了救我。”我说。
我爸和我妈大眼瞪小眼，我给他们慢慢讲了事情的始末。我妈在一旁抹眼泪，我爸在一旁叹气。
“这些年，也真苦了这孩子啊。”他们异口同声地说。
夜深人静，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给梁晨打电话又怕他以为我出了什么事。只好溜出房间楞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不开灯，就那样坐着。小地方的夜晚，没有大城市那么喧嚣，仿佛一切都是静止的。我妈出来上厕所，吓了个半死，以为家里来贼了。
“老苏啊，你快来，家里进贼了。”她在黑暗中踉踉跄跄，手胡乱的在墙上摸着开灯。
客厅的灯开了，我看着我爸我妈神色慌张的样子，不由得笑了出来。老两口一点儿也没变，我妈专横，我爸谦和。一如当年，那么恩爱。
又过了几天，我陪我妈去理发店做美容。因为我看到她偷偷用黄瓜片敷脸，还不停地拔白头发，疼的直皱眉头。我们在那碰到了莫叔叔，他在理发。我妈和莫叔叔搭讪，我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站着。
“老莫，你们两怎么样了？”我妈问。
“离了，这不，刚从民政局回来。”莫叔叔抖了抖手上的离婚证。
他又问我：“然然，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在想我该怎样给莫如夏说他父母已经离婚的事实。
我妈说：“发什么楞啊，莫叔叔问你话呢？”我缓过神来，结结巴巴说：“哦......回来几天了。”
“在大学里还习惯吧，有好长时间没见你了，真是越来越漂亮了。”他慢慢吞吞地说。
我明白，莫叔叔擦着边问我一些话，其实是想说：“我那女儿还好吗？”我迫不及待地想告诉他莫如夏的一切，可是我不知道说什么好，话刚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理好了之后和我妈又寒暄了几句，不紧不慢地走了。
我和我妈从理发店出来的路上又碰到了莫如夏的妈妈许阿姨。我把自己掐了一把，以为是活见鬼。她一见我妈就哭着骂莫叔叔不是人，如何如何对她不好。
我妈安慰了几句，问她往后有什么打算。她说她一个女人家能有什么打算，先回娘家再看吧。我妈还要说什么，她大惊小怪地说自己的镯子还没带，就大步小步往家跑。我终于理解了什么叫“夫妻本自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还没大难临头就各自飞了。我妈被冷落了，嘴上愤愤的说：“如果我是老莫，我早离婚了，什么人啊这是......”
在家呆的日子，晚上我总睡不着，听歌听得累了，就打开手机看梁晨发的短信，想他的摸样，想他的一举一动。就像安妮说，一个可爱的男人，他应该有三分野性的放纵不羁，三分孩子气的天真烂漫，再加上四分的聪明。
我能感觉到我在想他的时候，她也在想我。爱一个人的感觉就恰恰是这样的。
暑假的第十五天早晨，我被我妈从被窝拽起来去和王阿姨的侄子见面。尽管我知道这一天终究是躲不过的，但我还是希望迟点来。我不情愿地跟在我妈后边，像是一个被人随意玩耍的木偶。
（二）
我们打车到洪泽酒店的时候，王阿姨他们已经坐在那里等候我们。洪泽是我们那个县城最豪华的酒店。我妈看到这么体面的安排，嘴都合不拢。
王阿姨招呼我们坐下后，服务生开始上菜。
“小何啊，听说你在西交大读研究生，我们家然然经常提起你呢？”我妈说。
王阿姨的那个侄子听我妈这样说，显然很惊讶。他脸窘得通红，瞪大眼睛地看着我。
我被他这么一看，全身发麻。我低下头喝果汁，不敢看任何人。
王阿姨似乎看出了我的尴尬，笑着说：“我们家何合也经常提起然然呢。”
“是吗？”我妈激动地说。
“当然了，不信你问何合。”王阿姨把目光转向了何合。
那个何合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仿佛有个地洞马上会钻进去。
“哎呀，这孩子打小就不怎么说话。他苏阿姨，你别见怪昂！”
“哪有，哪有。”
我偷偷看了一眼那个何合，活像一个弥勒佛转世。我想着叫“盒盒”真不适合，倒不如叫“罐罐”比较妥帖。
服务生上满了一桌子菜，我们还没开始动筷子，何合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我妈一个劲儿地夸他实在。王阿姨看着我不吃，一个劲儿地说苏然，你吃啊，你吃啊。
我实在受不了这个气氛，就借着去洗手间的机会给梁晨打电话。我从家里出来手机就一直关机，我知道梁晨给我打不通电话一定急死了。
“苏然，你怎么一直关机啊，我打了几十个都打不通，手机都快打爆了。”梁晨无奈地说。
我说：“我被我妈逼着跟那个胖子相亲呢，都快闷死了。”
“啊？”他在电话那头惊叫一声，“苏然，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他语气突然一转，我能感觉到他很难过。
我说：“傻瓜，我怎么会不要你呢。明天我就去西安找你。”
“苏然，我就知道你不会不要我的。”
“嗯。”
我妈以为我偷跑了，匆匆进来找我。我跟着我妈出去的时候，看到王阿姨满脸不高兴，但她还是勉强装笑。我心里特别不是滋味，不就是去了个洗手间，至于这样嘛。
“妈，我明天回学校。”我说。
在回去的路上，我妈念念叨叨地给我说着王阿姨家多有钱多有钱，那个何合是多优秀多优秀，我一句也没听进去。我只想明天赶快去见梁晨。
第二天打早，我就坐上了去西安的火车。我爸来车站送我，我妈一个人在家里怄气。我不知道为什么在火车离开的那一刻，我的心又变得沉重起来。看着火车一站一站地穿过黄土高原的每一座山，我觉着我是在流浪。就像很久很久以前，我们玩的流浪游戏一样，选择了就不会回头。
到了西安，我给我爸打了个电话说我已经到学校了，电话里我妈问我爸我衣服拿的够不够，我的心很暖。
我打了个车直奔梁晨的小公寓。梁晨还在午休，被我一阵敲门声给惊醒了。当他打开门的那一刻，我扑到他身上哭起来。他以为我被人欺负了，一个劲儿地问苏然，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我抹了眼泪说我饿了，他连拖鞋也没换就出去买菜了。可能是坐车太累了，我躺在梁晨的床上昏昏沉沉地睡着了。等到我醒来已经是晚上七点了，我看到梁晨一个人灰溜溜坐在椅子上。他平静的脸上泛起一层痛苦，似乎要将我吞没。
“梁晨？”我叫他。
“你醒了，看着你睡得挺香，就没有叫醒你。”他说，“饭凉了，我去给你热一下。”
他起身走进厨房热了饭端出来，待我吃后，他收拾了碗筷又起身走进厨房。
我的右眼皮跳了一下，好像要发生什么事似的。梁晨今天是怎么了，我正想问他。他走出来正对着我，眼睛红红的。
“苏然，你记得那个林远吗？”
“那个林远？”我反问他。
“就是高中常被你们捉弄的那个大鼻子男孩。”
“哦，我想起来了，你是说林大同啊。”
林远就是在毕业典礼向我表白的那个男孩子，自从那个夏天他一口气跑出操场之后，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面。因为他长得像方大同，所以大家都叫他林大同。
“他死了。”
“什么？死了？”我像是从梦中惊醒一样。
“嗯，得了白血病。”
“哦。”
我不再说话。
两人沉默了很久，他说：“苏然，对不起，我欺骗了你。”
我手抖了一下，拿在手中的遥控器哐当掉在地上。
“林远是我表哥，当他第一次跟我说起你时，我没在意。后来，我发现你居然和我在同一个大学里，我告诉了林远。他和我打赌，只要我把你追到手，他就答应把肖童让给我做我的女朋友。”
“原来你们早就认识？”我又难过又好奇问他，我想知道他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是的，我们很早就认识了。包括你的好朋友莫如夏，我说我要追你，她就极力撮合我俩。现在，林远死了——”
“现在林远死了，你他妈就不要我了是吧，你把我苏然当成什么人了。”我说着，眼泪不自觉的流下来了。
“不是这样的，苏然，你听我解释。”他激动地说道，“后来，我发现我真的爱上你了，爱的无法自拔。”
“你骗鬼去吧。”我站起身往箱子里塞衣服，梁晨过来拉我，我甩开了他的手。
“苏然，你别这样。”
“那你要我怎样，继续死皮赖脸地跟着你。我他妈又不是没人要，你去找你的肖童去吧。”我转身打开门，匆匆下楼了。
我走在马路上，眼泪一直流，我以为梁晨会追出来，但是他没有。我骂梁晨真不是人，还没开学我就跑来找你，而且还和我妈吵了一架，你现在居然把我一个人丢在大街上。我越想越难受，心里很后悔没有听我妈的话。我摸出手机想给我妈打个电话，刚拨出去我又挂了。我想我妈要是知道了，一定会闹得鸡犬不宁。天下起了小雨，连老天爷也不可怜我，这什么世道啊。我的初恋就这样结束了，看着天空断断续续的雨点，我知道我和梁晨的关系就像这雨滴一样，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