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天冷，下起了小雪。我钻在被窝里看小说，正在纠结《山楂树之恋》为什么把结局安排的那么残忍，老三和静秋这对恋人为什么那么相爱，最终还是以老三的死而遗憾结束。看到最后一段，当静秋多年后领着女儿重新回到那棵山楂树下看望老三。她对女儿说：“这里长眠着我爱的人。”我的眼泪不争气地落了下来。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先离开的那个人是静秋，那么多年后当老三领着女儿站在静秋的墓前，那又该对她说什么呢？
隔壁一女同学喊我，她说：“宿舍楼下，有一帅哥找你。”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梁晨回来了，还记得他曾举着大牌子在宿舍楼下向我表白，让我哭笑不得。他这半年一点音讯也没有，他一定还在生我的气。我告诉自己这次无论他怎样说我骂我，我都不会再对他发脾气了。我顾不上穿外套就跑下楼去了，宿管阿姨以为发生什么事了，也跟着我后边跑。我说：“阿姨，没事，我一个朋友来了，这么冷的天您回去吧。”她皱着眉头，停下了脚步，脸上还露着疑惑的神色。宿管阿姨也挺不容易的，一届一届送走了多少祖国的栋梁，头发都熬白了。换句话说，这年头做什么都不容易，比如拿我父亲来说吧，他知青返乡后，当了一个小学老师，一辈子兢兢业业，挣得那点儿工资刚够养家糊口。
原本以为是梁晨，没想到竟然是冯小天，我像一个鼓大的气球瘪了气似的。他穿着大衣，站在雪地里，看到我乐呵呵的，鼻子冻得通红。
“你来做什么？”
“怎么，不欢迎我来。”
“有什么事说吧，说完走人。”我冷冷地说。我不是因为上次他撇下我那事还在生他的气，而是我怕莫如夏误会。我不想伤害任何一个人，再说我也不喜欢冯小天，他只是我的一个普通朋友，一个几年的同学，就这么简单。
我背对着他，我没想到他在我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猛地抱住我。我使劲挣开他，我说：“你别这样，让人瞧见以为我是你什么似的。”
这孙子又扑上来要抱我，我一闪躲，他被脚下的雪滑跌了个顶朝天。“我不是有意的，对不起。”我过去扶起了他。可是就在扶起冯小天的那一刻，居然跟迎面走来的莫如夏撞个正着。我们三人都傻了，愣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我不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只能听到我的心在胸腔里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莫如夏先开口了，就在那短短沉默的几分钟里，她终于爆发了。她扑到冯小天的怀里，搂着冯小天的脖子说：“冯小天，我是莫如夏，你还记得我吗，你知道我每天有多想你，你说话啊，冯小天。”
冯小天甩开了莫如夏，他眼睛里燃烧的火焰能将整个冬天的雪融化掉。“我们早已经没有关系了，我不爱你了你知道吗，从你父母逼迫我离开学校的那天起，我在心里就暗暗告诉自己，以后与你再无任何瓜葛。”冯小天抖抖身上的雪继续说，“我现在明明确确地告诉你，我喜欢的人是苏然。你再仔细听一遍，我喜欢的人是苏然。”
莫如夏发疯似的跑回了宿舍，哭声久久回荡在空气中。
我转身给了冯小天一个耳光，“冯小天，你他妈混蛋，这下你满意了吧。这个耳光我是替莫如夏扇的。你不要脸，我苏然还要脸。”我追随莫如夏跑回了宿舍。
我知道我这回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再说跳进黄河无论你怎么洗肯定也洗不清。我该怎么给莫如夏解释，她才能原谅我，这本身又不是我的错，都怨冯小天，这孙子时不时地就会给你抛一个定时炸弹，搞得你缺胳膊少腿后，他早已逃之夭夭了，丢下一个烂摊子还得让你来收拾。
莫如夏哭了一个晚上，我的心也跟着难过了一个晚上。我不敢去面对她，这么多年的朋友了，谁伤害她我都会跟谁去拼，没想到这次却是我伤害到了她。西安冬天的夜似乎是那么漫长，我仿佛等不到天亮，那些美好的回忆在这一夜也随着我忐忑不安的心情终结了。
第二天早晨，莫如夏收拾好了东西，我去送她，肖华在楼下等她。
临走时，莫如夏抱着我又哭了。她说：“苏然，这不怪你，我们每个人都有喜欢别人的权利，只是我们都是善良的人，就是因为我们太善良，才容易受伤害。”
我也哭了，恳求她说：“不搬出去不行吗，非要搬出去住。”
她给我揩了眼泪，努力笑着：“又不是生离死别，我经常回来看你。好了，你从小就爱哭，看你又成大花猫了。”
“还说我呢，你不也是一样，那你答应我经常回来。”
“嗯。”
送走莫如夏后，我的心一下子空了，像是被谁掏了似的。长大了，人也就变得复杂了，很多东西都变得陌生了。爱这个被我们随口说出的字眼，却总在我们不经意间弄得我们遍体鳞伤。梁晨，你能听到我在给你说话吗，我多想告诉风让它将我的话带给你，此时此刻，我是多么孤独，多么想你。
（二)
冯小天来过几次，我都没有见他，他站在楼下呆个半天又闷闷地回去了。
临近放寒假的那几天，我为了考试忙的焦头烂额，做各种小抄，找各种人答疑。说真心话，大学的考试临阵磨枪还是挺管用的。用我一个同学的话来说就是每学期的前三个月是幼儿园逍遥的生活，后一个月就成了高三苦逼的日子了。
剩下最后一科考试，考的英语，我终于松了口气，因为英语是我最拿手的。我从小就在我妈的棍棒下拼命背单词，做竞赛题，她希望我以后能出国吊个金龟婿回来给他们养老，然而她的这个愿望成了泡影。我高考没考个好大学对我妈的打击确实不小，她半年多都耿耿于怀，就好像我不是她女儿，而是几辈子的仇人似的。
天冷的依旧不像话，我哆嗦着钻进奶茶店，一边喝着奶茶，一边享受着轻柔的音乐，那叫一个舒服，我也就这点儿出息，尽管在别人眼里我还是个享乐主义者。一个陌生的电话打进来，我在纠结接还是不接，我一般是不接陌生电话的。电话打了两遍，一直响，我犹豫再三按下了接听键。
对方用沉稳地声音说：“你好，你是不是苏然？”
我想说不是，但是话说出口就变成了：“是的，我是苏然，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我们是XXX派出所的，你认识一个叫冯小天的人，听他说你是他表姐。”
我几乎懵了，我什么时候变成他表姐了，这孙子也太能扯了，我就不明白我倒了几辈子霉，非要认识莫如夏和冯小天这对冤家。刚上高中的第一天，我们就被冯小天逗惊的一条狼狗追得满校园跑，还有一次他把美术老师上课当作样品的苹果吃了，搞的大家整体罚站。
我悻悻地说：“警察同志，他怎么了？”
“这样吧，你先通知一下他的监护人，电话里也说清楚，你们尽快来一下吧。”
“我......”没等我说，电话就挂了。我想说我不是他的表姐，可是都来不及说。
好心情一下子被破坏了，郁闷过后我只能找我那些朋友想办法。
我调出了我大学认识的所有人的电话号码，挨个打，个个摇头叹气说没办法，之后匆忙挂掉了。我在家老听我爸说世态炎凉，这次可真是体会到了。这群孙子，平日里吆五喝六，吹牛吹破天，一到关键时刻都他妈的掉链子，只有张三说不行他就冲进去把人抢出来。
我说得了吧，你就别跟着添乱了。要是你也进去了，放着一个不救我还得救俩儿。我彻底是没招了，这该怎么办呐。冯小天也就认准我这人心好，要是别人肯定不管了。要是我给妈打电话去找他家人，这不就与我无关了吗，但是那样他就死定了。他既然说我是他表姐，就是不想让他家人知道。
有句诗说：“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正当我一筹莫展，急得团团转时，我灵光一闪，想起了一个人，像掉在河里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对了，我应该去找钱叔叔，听这姓你就应该知道他一定很有钱了，他不但很有钱，而且很有权。他是我爸的同学，听说现在又升官了，我只见过他两次，那时候我还小，我爸有一次同学聚会我跟着去蹭吃蹭喝。钱叔叔在饭桌上一个劲儿地给我夹菜，他夸我聪明，给我爸说我将来肯定有出息，我只顾着吃，气得我爸骂我没礼貌，连声谢谢都不会说。第二次见他是上大学以后了，他叫我和莫如夏去他家吃饭，莫如夏有事没去成，我硬着头皮去了。那天，钱叔叔也是一个劲儿地给我夹菜，我不好意思拒绝，吃了一碗又一碗，差点肚皮撑爆。
我草草地结束了最后一科英语考试，匆匆离开了学校去找钱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