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
爱人很会写诗，有许多网络女粉丝，对他崇拜备至。每当他洋洋自得时，我就会端起冲锋枪，扫射，然后看着一片狼藉的战场，暗自得意。
一再二再，数次三番，他的“红颜”全被我“点杀”。
不过，"红颜"亦如春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数月后，“痴情女子”又如雨后春笋，冒出头来。
爱人的网瘾很大，很多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当我从睡梦中醒来，他还瞪着疲惫的双眼对着手机荧屏，手指不停的点着，不肯合眼。我总是忍不住大声责骂，却往往收效甚微。
自从有了儿子，我的精力大部分转移到儿子身上，偏远的乡镇市场也渐渐放弃不做。为了弥补损失，儿子一岁时，在爱人老家开起一家面积百来平米的小超市，由爱人负责管理。爱人是不善经商的，成天里捧着手机，玩的不亦乐乎。那时候，儿子的调皮，已让我心力交瘁，对于他网络的痴迷，已是心灰意冷。我不再跟他争吵，而是跟他打起冷战。他放任自流，我不闻不问。
生活就像一杯白开水，温温的，淡淡的，无味无趣。波澜不惊的日子，慵懒自在的工作，循规蹈矩的交际，不再痴心妄想，也不再任性妄为。我感觉自己对生活失了激情，像一只上了调的时钟，滴答滴答的走着，按部就班，没有新意。
爱情，原是那么轰轰烈烈。不畏父母双方强烈反对，私定终身，豪情万丈，情长万里。而今“爱情”这两个字，仿佛是遥远的故事，那些曾经动容动情动心的片段，竟被岁月的流沙掩埋，行走在沙漠的流光里，扛着生活的十字架，早已精疲力竭，身心疲惫。
夜晚，每天都会那么准时的降临。
以前，爱人躺在我的身边，睡姿总是侧身于我这面，双腿重叠着弯曲，曲线的尾端侵占着我的领地。他一直喜欢这样弯曲的包围我，把他的双腿压在我的身上，双臂环着我，让我枕着他的手臂进入梦乡。我也常常把脸埋进他的胸膛，手环着他的腰，双腿放在他的双腿间，闻着他醉人的体香入眠。
曾几何时，这样亲昵的睡眠已经贵为稀有了，我抱着儿子进入梦乡，他是否早睡，是否彻夜不眠，我都不关注了。我只感觉憔悴的自己，正像一朵枯萎的花，在暗夜里发出凋谢的微响。
夜，依旧宁静。看不见星，看不见月，也听不见风的呢喃。
在这样的凌晨四点醒来，已不是一次两次了。初秋的午夜，薄凉如水。我下床，走向书房，开了灯，灯光刺的双眼生疼。昨晚凌晨以后合眼，离现在，只有3小时左右。这也叫做失眠吧！有好一阵子了，我都几乎在比这更早的午夜梦醒，而再没睡意。在书桌前的软椅上坐下来，眼睛酸涩，身体僵硬，仿佛这样的早晨，除了脑细胞活跃外，其它一切身体特征还处于睡眠状态。而活跃的脑神经也不知在发什么神经，没有清晰图片，混乱无章排序着，理不出头绪。我干脆把双手放在桌上，左手托着头，紧闭双眸，任思绪乱飞，睡意廖然。
我居住的是县城里的密集居民区，多是七层的居民楼，一幢接着一幢。埋着头，神志清醒的听着周围虫子的鸣叫，听着不知哪家人养的公鸡勤勤恳恳一声一声的打鸣，听着不远处的公路上隔三差五传来的轰轰车轮声。窗外，正对的整幢楼里，没有一盏灯光。人们都习惯于在黑暗中酣睡。穿着薄薄的纯棉睡裙，没有一丝凉意。喜欢这样的温度，微凉的，清爽的，不带一丝杂质。
没精打采地打开书桌上的台式电脑，登上自己的QQ。
很久没有上网了，以前每每上网，首先点看爱人的空间动态，今天，依然情不自禁奔向他的“心情”：
“你走/我没有回头/那一刻的假装/泪开始流/520的日子/不是我不心揪/只是怕了那个/相视一笑的/忧愁/车子里/歌曲在流走/还有你/期盼的眸/不是我不回头/只是我真的好怕/好怕/那一刻/刺痛/你的温柔”
这是今夏5月20日那天，我要他关掉店门陪同一起去乡下送货，他不愿影响生意，故意不看我期待的眼神，狠心让我一人开车去。坐进车里，便看到手机里刚刚更新的这段文字，于是抢着沙发评论道——“我走，你不曾回头，那一刻的冷酷，寒，在心头！520的日子，一个人游走，伪装的坚强，不让你看透。我的温柔，你不懂，不为别的，只为，你深情的回眸！”
再次看到这段文字，禁不住轻笑起来，明明眼睛在为他下雨，心却在为他撑伞。原来，再大的怨，再大的恨，最终都败在一个“情”字上。此时此刻，回看这些无言的对话，虽有冷冷的抗争，却透着暖暖的爱意。
至“520”后，一直处于网络封闭状态，封闭自己，也封闭他，还真不知道，这长长的一段日子，我对他的“流放”会换来他怎样的“感激涕零”，我盯着电脑屏幕往下看:
“听说过风雨的岁月，也走过静默的人生。随处，有溪流潺潺，晨曦微微，恍如隔世。没有思念的日子，怅望夜空，星星，也变得暗淡，所有花开的季节，消失了美丽。不谈风月，恨长空，雁独行，寂寥无处可藏，声声似，泪盈盈……”突然感觉自己的心，有些微的颤动，原来，平淡的日子，于他，也是一种煎熬。我也曾无数次在心里暗想：“还是做一个傻傻的女子好——不解悲欢，不懂离散，敢爱敢恨，痛了就哭乐了就笑，真实感性个性张扬……”那样，至少，还证明自己青春，还证明生命具有活力。人，都是怎么了，不甘于平淡，又不得不安于平淡。
“很久了，忘了是怎样的一个开始，看时间，总是不停地消逝，不知道心情，竟流向何地……淡漠的风，鬼鬼祟祟，在偷窥，无情的雨，飘飘洒洒，在旁白，没有人可以，不伤心。静谧的黑的深的夜，许下默默清水，他乡的美，是否，也在憔悴？”看到这里，我的心一下子紧缩，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又重新轻读一遍，没错，我的老公，正为“他乡的美”而“憔悴”。突然有种兴奋的感觉，垂死的心仿佛被谁打了一剂强心针，被无情激活。于是迫不及待往下看：
“许多的日子，漫漫过去了。那些孩童时代的记忆，些许模糊，些许真实，些许梦幻了。来不及说再见，过往中，那些人与事，忽然不再，可以触及……我的遥远，那么那么远，远的令人心痛。花开的日子，看到一切鲜艳在摇曳，醉人的身姿，婀娜……迷乱的心境，开始无绪，茫然，再茫然……总有些时间，来的那么突然，让人防不胜防，就算流尽所有的冷汗，依然冷汗……望尽天上白云，推心去追随，看尽枝头微风，放心去憔悴，我的梦幻，还是那么那么远，那么那么远……”“在迷茫彷徨中挣扎！”我暗自点评，心，却被抽掉的针刺痛，看着自己的鲜血，正一滴一滴往外渗。自以为奔波忙碌全是为爱，却不知他独守门店寂寞难耐。
“你是我的炊烟。每天袅袅，从不间断。我站在半空里偷望，闻到，一股幽香。迷人的晨，烟与霞，我神仙的心性儿，被你折杀，无情堕落，入了凡间。觅，你的幽香……”爱情太过老道，无所谓地久天长的衷肠。总是错过繁花时节，我开得正艳，你已别恋她乡。说什么“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说什么“海枯石烂真心不变”！爱情啊，你何曾天长地久？咬住下嘴唇，忍着心被撕裂的疼痛，任身体颤抖。自嫁给了他，可以忍受他的一切“乖张”，唯独在情感上，要求他是绝对地忠心，如若他让我感到些微的偏离，我的心就会如此夸张得不寒而栗，不受自己控制，继而整个身子也会止不住颤抖。于是绝望地继续往下看：
“许多的眉头/不是我想要皱/许多的牵念/不是我想要留/我真是没用/说好了坚强/却又回眸/低落的泪珠害羞……”、“那年/我们说好的/不再别离/原以为/一世不变/却不知/时光匆匆/推倒了记忆/如今/我在原地/你/消失无迹……”、“可以吗/真的可以吗/曾经的曾经/过往的过往/只需轻点鼠标/完成删除/从此/你消失/我无形/最后偷笑一个/哪怕/泪水横流/其实我们都知道/删除了文字/却怎样/也删除不了/自己的心……”
知道心痛的感觉吗？听过心碎的声音吗？那一幕绝望的嘶吼，那一声惨烈的破碎，是怎样也来不及掩饰的悲怆！如果不是甘心情愿，有谁可以，这样将你一次又一次伤害？算了吧，就这样算了。多情总被无情伤，不是吗？别再让心火燃烧，烧成灰烬又怎样？爱自己吧，好好的，好好的，爱自己！我在心里一遍一遍劝诫自己，可是，可是，我的眼，我的手依然逃脱不了文字的牵绊，欲罢不能，坚定木讷的滚动鼠标：
“平凡的日子，平凡如水。一如既往的忙碌，匆匆。还是匆匆。停不住的脚步，漫游的费力，还那么费鞋。拉不住时光流水，剩倒影，巍巍，或许微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圈子，或多或少的，交杂了别人的圈子，离得远了，也就陌生了。但是生命总是一样，渴望美丽，渴望绽放，渴望归宿……所以，如果可以，请绽放，如果可以，请美丽，如果可以，请回家……”等待，不是为某人，或许，只是心中那份坚定不移的信念使然，毕竟爱情，是恒古不变的主题！流年过往，物是人非，终究是一场喜新厌旧的闹剧！只为爱情，开在那繁华什锦的豆蔻年华……我不知道，这算不算自欺欺人，但我，仿佛在他的迷途知返里感受到他对我的在意，于是找出牵强的理由，轻而易举的原谅了他。我一改平素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冲动，继续往下看：
“时光/如流水/千年执着/从未停歇/不紧不慢/不卑不亢/无论老少/不看尊卑/这流逝/与三月里的桃花无关/这飘逸/与冬日里的霜雪无意/再好的阳光/再美的风景/惊鸿一瞥/从不挂念/那些旧日里醉过的美丽/逐渐远离/偶尔的一次触动/也会打翻五味的瓶/昨日/究竟何日/今日/又如何可以固守/我们痴迷的执着/是否自缚的茧/等不到明天/时光/又要说再见”
......
也许是文字的魅力，让我如许“动荡不安”的看完他的心情，更让我以理性的思维来对待他的“红杏出墙”。我突然的反省自己，霸道、强势、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亦或对他不理不睬，也许，我做的过了，让他误以为他很失败，网络中的柔情蜜意，又一次让他找回自信，所以，他的隐忍终究换来他的迷失，幸而他的理智打败虚荣的影子，最终，我是胜利者，没有开战对方已缴械投降。
想想，他也真够“绝情”的，从时间上推断，不足半月的“网恋”，在迷误、沉醉、觉悟的纠结过程中，终被他自己狠狠扼杀在襁褓中，而这一过程，我竟丝毫无察觉，而他也不动声色。
坚强，是竖起来保护自己的刺。无论生活，无论工作，无论爱情，从不示弱。其实我是玻璃心，看似强硬，实则脆弱。别被我的冷漠吓退，只要你用心聆听，深情的爱是我的脉搏。我的名字叫女人！
我一直都深信，自己是付出全部的爱，现在，我不得不怀疑自己的方法。或许，有什么地方真的忽略了，亦或，有什么地方真的做错了。幸而，他深爱着自己，亦如自己执爱他一样。时光磨灭了爱的激情，却抹不掉爱的真情。其实，在彼此的内心深处，爱，早已生根，根根相拥，盘根错节，不分彼此。
关掉电脑，心情，竟是出奇的愉悦。对他的怨对他的恨，无声无息消失无踪。躺回床上，他在熟睡中。望着眼前的爱人，那张熟悉的脸，竟看似陌生。或许是突然冒出的竞争对手，激起了我的竞争意识，对他倍感珍贵。含情脉脉盯着他睡梦中的脸，又仿佛回到年轻的时候，自己站在半山坡上，远远地看见他，手捧山花款款走来，他的微笑，他的身影，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尘封的流沙，也被狂风暴雨冲刷殆尽，往事，一幕一幕显露出来，点点滴滴，甜美而温馨。我的心，荡漾在爱的波光里，像插上天使的翅膀，翻越千山万水，任澎湃的爱，在秋日艳阳下滋生猛涨，然后看着自己的热情浪漫一点一点归来。尽管，里面仿佛还掺杂着些许委屈，却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懂得了，被自己埋葬的爱情又一次复活了。
天色微亮，爱人翻身过来，一只腿又自然而然搭在我的身上，而双臂也早已把我环抱在怀里，呼吸均匀顺畅。我没有动弹，怕吵醒他，乖乖保持着被控制的姿态，闭上眼，静静等待即将到来的黎明......
(五十)
再过两天，就是七夕了。中国的情人节，也逐渐成为年轻人传情达意、制造浪漫的日子。而于我，只是代表一个意义——小儿的生日。倒不是我和爱人不懂风情，只是，父母的心思，永远以孩子为重，所以久而久之，我们习惯性把这一天，当做孩子成长的见证。
小儿四岁，而女儿已满满十七。一月后，她将和三哥的女儿一起，进入大学校园，开启她们人生崭新的旅程。
时间就像一把离玄的箭，刚刚还依着弯弓，一眨眼，已定入箭靶。
大哥离世后不久，儿子雨被大嫂送去外省一家无儿户，再没有回来过。听说，前年底结了婚，与养父母一起生活，一起做着小生意。而大嫂，三次失败的婚姻，让她回到娘家，带着最小的孩子独过。二姐的独子大学毕业后，一直留在大城市打拼，现在，正在筹办公司。幺哥的小儿读小学五年级了，不如意的婚姻挫掉他所有锐气，他的大无畏精神，在妻子蛮横无理的胡搅蛮缠中，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维和，唯忍，为超然，是他修炼至今的最佳境界。依兰生了对龙凤胎，现在已有七岁，她那颗跃跃欲试、不安、不服的心，也在孩子的魔力下，变得安静而柔软。若曦，在新年之际，结束了十几年的外乡漂泊生涯，与年迈的父母双亲住到了一起，独守其身。
其实，我一直在纠结，故事将以怎样的方式结束。如果要写下去，总是有材可述。掉一根针，捡一元钱，买一把菜，登一次山，学一次游泳，织一件毛衣，见一次故友……既然写《生活》，总是些鸡毛蒜皮之锁事，所以，难免平淡无味和冗长细碎。也许，平淡无味、冗长细碎，就是生活本来的面目，我也无意于将它提升至哲学的高度。我只是感到自己好像在沙滩上行走，猛一转身，回望深深浅浅的脚印，才惊觉已走了好远好远，好久好久。光阴，已然从明媚的春天变幻成多彩的秋季。
我想是自己懒了，才会有闲情悲花悯月；或者是老了，才会对过往如此眷恋；亦或是懂了，才会在行程中停留，看蓝天白云、芳草萋萋。
本是闲来无事，信手撕开记忆封条，不想闸阀打开，往事却如江河之水，滔滔不绝。碎碎念，碎碎念，终究梦一场。
但我，还是感谢生活----友情，教会我珍惜；亲情，教会我感恩；爱情，教会我成长；苦难，教会我坚强；幸福，教会我知足；繁华，教会我内敛；平淡，教会我淡定。
当我在四十岁的流年里，坐看风云，所有的伤痛，所有的美好，早已化为一缕青烟，缭缭，缭缭……唯一留下的，是岁月沉淀下来的那份淡然！
如果时光，将容颜变老，我只会感谢上苍赐予的风霜；
如果岁月，将真心坚强，你是否知道，浓情，早已书写成章
阡陌流年，岁月沉香。时光潋滟轻痕，在我的心房中绽开姹紫嫣红、五彩缤纷的花朵，留下脉脉沉香，淡淡的，浓浓的，丝丝缕缕，时时萦绕于心间，拾起一缕，便撩开一段美好的记忆。在这诗意般的四月春天里，我静守往事，剪辑思绪，将脉脉沉香悉心收藏，细细地研磨，静静地回味，愿在余生悠悠岁月中书写出更多更浓情的华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