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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章 突变(二) 14章 转守为攻

    突变(二)

    当初,野心勃勃的冯涛义无返顾地踏进中国的房地产市场时,满以为自己这一回跟往常一样,又是抱准了一条稳步迈向辉煌之路的强健大腿。他洋洋自得,既自负而又自满,全然不将他人的提示和警告放在心上。

    因而,当中国的房地产市场,开始沿着专家学着们众口一词的预言,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万马奔腾的景象时,冯涛没有什么丝毫的犹豫,就跟随在他们的屁股后面,一个潇洒的翻转身,扎进了房地产的滚滚洪流当中。

    他相信专家,相信中国房地产市场有永恒不落的神话。

    冯涛运筹帷幄,进退有度。他一边开始大张旗鼓地圈地囤地,一边周游在各个商业银行的楼座间。把杯换盏间,就将一笔笔亟需的大宗款项,划到了自己的账户下。

    最后,随着圈地囤地范围的持续扩大,资金链压力开始感到吃紧,冯涛在向国有的政府银行融资不畅的情况之下,又果断地出手,将触角伸向了地下民间借贷市场。

    中国的民间借贷市场,尽管在政府的屡屡打压之下,显得灰头土脸,一副小瘪三的可怜模样,但其中不乏三头六臂的神通广大者。这些在政府的打压与利用之间逐渐坐大的妖孩,既无规矩章程约束,也无道德亲情牵连,起坐仰卧之间,全凭一个赤裸裸的“钱”字,游走其中。

    你不能说他们贪婪成性。你甚至也不能说,他们的存在,就一定会搅乱了整个国家金融市场的秩序。

    今天,在国有银行占据绝对势力的情况下,一些民用企业仍然甘愿冒着巨大的投资风险从它们身上借贷,至少说明了他们存在的合理一面。

    而黑社会的身影每每在这块地儿上频频闪现,间或说明了民间资本,并不总是闪现出它朴实憨厚的一面。

    正所谓,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朝夕之祸福。

    就在冯涛挟持着大笔的民间资本,攻城掠池,所向披靡,一路高歌猛进的时候,一场冷彻心窝的寒冬,便悄然地降临在了那一年的秋冬季节。

    一开始,内心强大的冯涛,还装模作样,显得颇有几分成熟商人的气度和风范。他电话照接不误,各种场合的应酬也是应接不暇,谈笑风生。让人丝毫也看不出,这是一头正在被慢慢赶进死角的商业困兽。

    冯涛坚信,当前的这种局面,中央政府根本是不愿意看到的,它早晚都会出手相救的。中国的经济市场,说到底,根本就是一个依附在政治需要背后的傀儡而已。当经济的压力逐渐向政治风险倾斜过来的时候,政府就会毫不犹豫地以牺牲经济的增长,来换取整个社会的平稳过渡。

    历次的经验跟教训,似乎也都验证了冯涛判断的准确性。

    正所谓,人算不如天算。这一次,精明的冯涛终于马失前蹄,一头栽倒在了中国的房地产市场上。

    席卷全球的金融风暴,来势凶猛,让所有人都感到始料未及。它不仅完全超出了以往历次金融动荡的广度和深度,而且,也开始波及到了许多其他的领域。一些国家和地区的街头上,开始聚集了越来越多的抗议者和游行队列。

    世界各国的政府脑脑们,惊慌失措,暗暗叫苦。

    这不,就连远在大西洋彼岸的美国佬,这一次,也一改往日的骄横跟霸气,放下身段,开始主动地跟中国政府挤眉弄眼,释放善意。

    这无异是一个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明朗信号。让一个时期以来,面对西方世界咄咄逼人的强大攻势,一概以“中国特色”阻之挡之的中国政府,终于看到了在经济领域里大打翻身仗的希望。

    同时,也让那些自我感觉奇好的中国左派领袖们,也平添了几分继续驻留在原先意识形态阵地上,跟美国佬死缠烂打的勇气和信心。

    于是,中国政府四面出击,四大洲五大洋处处闪现着中国人忙碌的身影。这个过程当中,政府所需要填补的窟窿也实在是多不胜数,根本就无暇顾及到,那些龟缩在空旷的楼宇间,嗷嗷待哺的房地产精英了。

    自救无门,它救无望。缘自于房地产市场引起的恐慌情绪,呈现出连锁反应一般的效用,开始迅速地蔓延到了其他行业身上。

    于是,萎靡不振的中国电信业,不经意间,就涌来了一个空前的繁荣期。讨债的电话一个接着一个响个不停;催命的短信也是一条连着一条频频轰炸,直把个在资金链上左腾右挪的冯涛,折腾的疲惫不堪,面无血色。

    最后,冯涛索性关掉手机,扯掉耳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个人,偷偷地溜进了食品加工厂的加工车间里,躲债,图清闲来了。

    不过,这样幸福悠哉的美好光景,滋滋润润地享受了不过一下午的时辰,就有办公室的女秘书,慌慌张张的跑进来禀告他,说,来自山东青岛地区的一家客户的老总,带着几位神情严肃的手下,杀奔到这儿来了。

    转守为攻

    “冯总。”刚一见面,袁崇义就反客为主,决定单刀直入,直奔主题。

    虽然,从空无一人的房地产售楼大厅,再到寂静的食品加工车间,中间只隔着短短一百米远的距离。但对于一家正被资金链勒得昏迷不醒,垂死挣扎的房地产企业来说,还是已经足以让袁崇义一行,彻底认清了自己这位商业搭档目前的尴尬处境。

    紧闭的大门,探头探脑的留守人员,凌乱的厂区,以及臭气熏天的建筑生活垃圾。这一切,无不昭示着一家正在走下坡路企业的艰难困顿。

    尤其是当袁崇义他们不顾值班人员的阻拦,强行闯入隐藏在一栋栋高楼后面的食品加工车间,在看到了冯涛脸上的那一片阴云遮不住的尴尬笑容之后,袁崇义就更加准确无误地告诉自己。这是一头正在被逼进死胡同、已经变得走投无路、随时随地都有可能铤而走险的现代棕熊。

    于是,袁崇义心意已决,不再拐弯抹角假意寒暄,而是干脆利索,直接进入面对面的直接交锋。“冯总。你看,我们公司发来的食品加工设备,现在已经完全调试完毕。哪,我们的合约,是不是也应该执行下一步的承诺了吧。”

    “哦。应该,应该。”冯涛稍一犹豫便满口应承。同时极力表现出一副若无其事的镇静姿态。

    他明白,越是在这样一个风声鹤唳的节骨眼上,一个成就大事的商人,就越是要展现出智者所应有的沉稳跟老练来。现在,来者他们显然是有备而来,如其这样东躲西藏,疲于应付,不如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于是,冯涛略一停顿,便决定转守为攻,主动出击,让自己先行占领话语权的制高点:“我刚刚跟财务部门清查了一遍,发现你们的设备款项,好像还没有给结清,是吗?”

    “哦......是的。”袁崇义一听,顿时语塞,像被一口灌进嗓子眼的水给呛住了一般,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显然,冯涛情急之下祭出这一把杀手锏,果真起到了出其不意的偷袭效果,令袁崇义开始慌忙失措,阵脚大乱。

    袁崇义原本以为,依冯涛当下的这种尴尬处境,当自己开门见山地首先抛出来这一个议题之后,对方一定会在这个问题上含糊其辞,然后跟自己兜圈子,耍花腔,极尽拖延之能事。

    但令袁崇义完全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困兽一般的冯涛,非但没有选择逃避退缩,反而挺身而上,毫无顾忌地跟自己摊开了这个话题。这让袁崇义精心排练了一肚子的前期攻坚词汇,竟然毫无用处,只能尴尬地拥挤在喉咙深处,以至于严重地阻塞了后续语言的正常输出。在自己连喝了一大杯的茶水之后,仍然没有一句合适的词汇冲泄上来,只能语言接龙一般的跟着附和道:“是的,是的。没有结清。”

    冯涛噶然一笑:“老袁啊,想必你跟你的同事都已经看到了我现在的情况了。不瞒你说,最近公司财务的资金链,确实有点紧,有点接不上趟啊。大环境如此,大环境如此啊。”说完,冯涛狡黠地抬起头来,迅速地瞥了袁崇义一眼。见对方的嘴角处微微一颤,似乎有一点被激活的迹象隐隐闪现。于是就急转话锋,加大了感性词汇的使用剂量:“不过,你大可不必担心。我——冯涛,在这一个行当里面跌打滚爬了几十年,好歹也算是一个有影响、有地位的商人了。商人嘛,总是会把自己跟企业的信誉,看的比什么东西都重要。所以,所以......”冯涛卖关子卖到了半截,争取到了一些回旋的余地,又开始习惯性地拉长了语音。这与他在占据主动位置时所使用的招数,简直如出一辙。

    冯涛知道,在中国,在现阶段,商人们的套路尽管千变万化,多不胜数,但用于障人眼目的最后一块遮羞布,无一例外,却都是这块所谓的信誉。

    正所谓的一个人越缺乏什么,他就会摇唇鼓舌地强调什么。

    一旦有人将这块道貌岸然的招牌连根拔起,充斥在中国商业界里面的那些信誓旦旦的美好画面,一瞬间,就将土崩瓦解,不复存在。所以,冯涛明白,在自己还没有完全将它掀开,暴露出里面真实的内容之前,必须将里面的所有关子一一卖弄尽,以便将对手在最短的时间之内,灌晕弄挺。

    “冯总。”正当冯涛自以为得计,准备再接再厉,狂下一城的时候,却冷不丁地从斜刺里杀出了个相得贵。冯涛闻声一惊,连忙转脸看着相得贵,刚刚溜到嘴边的顺溜话也迅速地咽了回去。

    冯涛知道,自己真正的商业对手,既不是浪漫潇洒的袁崇义,更不是呆若木鸡的小跟班周伟,而是这位闪烁着一双老狐狸一般狡黠眼睛的相得贵。

    相得贵是何许人也?官场商场上什么样的主儿没见过,没遇过?

    他知道,只要一有人跟你拉近乎,开始主动地跟你大谈特讲什么这信誉那信誉了,那肯定预示着,一场毁灭信誉的重大行动,危在旦夕,已经在悄然进行的路途当中了。

    其他的商人如此,冯涛也是如此。

    如果自己此时此刻再不挺身而出,让这个贼头滑脑的冯涛继续兜售他的那一锅迷魂汤药,只怕是自己的这位年幼舵主啊,不知还要跟在人家的屁股后头,云游多久才肯清醒过来呢。

    “冯总,我们大家人人都看的出,你是一位非常注重信誉的大企业家。要不然,你也不会撑起这么大一个场面的生意来。我们这次来呢,虽然说是有业务方面的因素在其中。但更主要的,还是想跟冯总确立一个企业跟企业之间的长期合作机制。至于设备资金嘛,我们也看得出,您的确是出现了一点点的周转不畅。但对于冯总您来说,那可就称得上是九牛一毛的小事情了。你抖一抖身上的虱子,恐怕也够俺们吃上个一年半载的了。”

    相得贵的一席话,不卑不亢,软中带硬,软硬兼施,根本就让人找不到一点反击的破绽之处。就连一向老道的冯涛听罢,竞也一时语塞。嘴里面像含了一团棉花糖一般,虽然有那么一丝丝的甜味感觉,但仔细回味起来,却尽是一嗓子的搔痒感觉。

    “冯总。”相得贵见自己的突袭行为已经成功地打乱了冯涛的阵脚,对方的脸上开始阴云密布。于是,士气大振,决定乘胜追击,迫使对方签下城下之约:“冯总,你看,我们的人呢,也都已经大老远的跑来了。你也就不差我们的这俩钱了,调剂一下,我们也好急着赶回青岛。”

    冯涛听罢,半晌没有言语。

    的确,这个相得贵如此紧密锣鼓地将高帽一个接一个地,如同连环套一般地毫无吝啬地摞上了自己的头顶,换做是谁,也都腾不出手来,即时撕破脸面撒泼耍赖,祭出欠债者最后的那一招赖账杀手锏了。

    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直接就给他们个脆快话吧。

    于是,冯涛挺了挺腰板,迅速地端回了那副失散已久的稳重架子,然后拉长了语音,徐徐说道:“这样吧,你们先回青岛。我呢,公司最近有一笔大的款项,这几天马上就会来到。我向你们保证,一旦这笔款项进来,我会立即安排财务部门,第一时间给你们打过去。嗯,行吗?”

    “行,那就这样定了。”一直被相得贵抢尽了风头的袁崇义,这时,忽然一个旱地拔葱,从沙发上“嚯”地站了起来。然后用自己宽大的身躯,将矮小的相得贵迅速地別在了身后。自己则跨步向前,与冯涛形成单刀赴会的局势。

    相得贵风头正健,斗志昂扬,却冷不丁地被人从背后掀到了一边,丢失了话语掌控权。他不甘心地从旁边抻出半边脑袋,却被袁崇义宽大的后背抵住了嘴巴,发不出声音。相得贵痛苦地摇了摇头,然后消失在袁崇义的背影当中。

    只见袁崇义一边握住冯涛的手,用力地摇晃着,一边又转过头去对着身后痛不欲生的相得贵,颁布即时命令:“老相,你就先住在这儿几天吧,不要来回地奔跑折腾了。反正,冯总这儿也有你吃的喝的。等到冯总这儿的款项到齐了,你回个电话给我,我就马上安排人,来接你回青岛。”说罢,不等他人说话,就一步跨出门外,拉开车门钻入车内。然后摇下汽车玻璃,向着窗外,迎风招展般地挥挥了挥手,留下一脸错愕的冯涛跟相得贵两个人,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