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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时髦与惊奇

    马恩在这个奇怪的建筑来回走了几步——应该是建筑,但他没有发现任何像是门窗的东西,这东西实在和平日里见过的建筑都大相径庭,不仅仅是那奇怪又复杂的线条,也不仅仅是因为那丑陋蹩脚的整体轮廓,更重要的是,任何第一次见到它的人都绝对不会觉得这是一栋建筑,就是这么一种感觉——他想,尽管这里用网和植被做了一些伪装,但是这些伪装反倒让这东西更微妙了。这伪装大大减少了怪异事物天然给人的威胁感,反倒让人更好奇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如果有陌生人找到这里来,肯定会有想方设法弄清楚的冲动,而不是远远避开。

    ——这个“安全屋”的外表是那么高调,或许有过想要隐藏起来的意思,却做得适得其反。

    ——说到底,这根本就不是“安全屋”吧?

    马恩默不作声,心中却嘀咕了一阵,但御手洗教授正在兴头上,看起来就像是拿着玩具向朋友炫耀的孩子。他不想说任何会打击到对方的话。

    “你没听到吗?快开门!”御手洗教授在外边叫了半分钟,奇怪的建筑却没有半点动静,这让他的神色有点儿不好,似乎丢了面子,却又无话可说,“该死的,那家伙肯定又在玩游戏机了。”

    马恩没有作声,定住脚步,就这么背着教授站在原地。

    沉默大概持续了半分钟。明明夜色优雅,月亮和星空的莹辉洒落在自然植丛中,正是一副惬意的美景,但徐徐吹来的夜风却让御手洗教授低声呼痛,只觉得又痛又冷,眼下处境真是凄凉无比。

    在愈见萧瑟的夜风中,教授开口问到:“你喜欢玩游戏吗?”

    “电视游戏?”马恩倒是没有和教授感同身受,也不想与之感同身受,但也没有取笑对方的想法。他腾出一只手,将黑伞笔直插在泥土里,又摘下帽子挂在伞柄上,才说:“玩过,挺有意思的。”虽然这么说,但他也是到了日岛后才玩,在祖国的时候,光是工作、读书和学习就已经够累了。毕竟,玩游戏也是要动脑,也是要费神的,如果不投入进去就没意思了。

    在日岛的这段时间里,马恩仍旧在工作、读书和学习,但不得不说,学校的教学工作还是挺轻松的。习惯了在祖国邮局的紧迫感,在安习馆的时间就如同在度假一样——如果没有四号房怪谈,他还真觉得自己就要溺死在这种毫无紧张感的日子里了。

    这么说的话,四号房怪谈虽然要人命,还处处让人伤脑筋,但对生活的调剂也不是没有半点好处。

    “你玩什么游戏?”御手洗教授会这么问,没有出乎马恩的预料,毕竟在日岛,电子游戏产业和漫画动画产业正蓬勃发展,成为国家经济和民众生活的重要构成部分,就算是看起来有点古板的人也会去尝试和讨论,很容易就把这些游戏当成是社会关系的一种纽带。

    要问玩什么,当然是日岛当前最热门的游戏了。

    “在玩《勇敢的少年啊,快去打倒恶龙》。”马恩这么说,不过,他也就在开局的新手村存了一个档。他不由得想,如果御手洗教授要和自己讨论剧情该怎么办。

    ——要不说点别的?

    “勇少vs恶龙!这个好,你很不错,有眼光。”御手洗教授饶有兴致的问到:“你不是本国人吧?”

    “对,我刚来日岛两个月。”

    “你是怎么知道这游戏的?”

    “最近大家都不都在谈论这个游戏吗?学校里的学生百分之八十都在玩。”

    “你是哪个学校的学生?”

    “不,我不是学生,我是老师。”马恩平静地说:“在桂正和先生的安习馆工作。”

    他立刻感到背上的身体一顿,教授发出惊讶的声音:“你是老师?抱歉,有点冒犯了,请问你多大了?”

    “二十四岁。”马恩倒是没什么感觉,在日岛,不少人都会对他的年龄和工作表示惊讶,但他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在祖国念大学的时候,他就有过十六岁的寝室朋友。在马恩入读二年级的时候,这位朋友就跳级到了四年级,在马恩刚刚完成第五门外语的学习时,对方就被内招去了国立原子能研究机构下属的研究院。

    看到同寝室的朋友这么棒,马恩还是有点痛苦的,之后争取跳级也未免没有想要争一口气的想法在内——父亲对他的行为嗤之以鼻,但在马恩读大学的时候,就很少指手画脚了——马恩知道父亲是怎么想的,不过,当时的自己还是一时血气上头,没之后那么成熟。

    进了邮局之后,他才明白,真正的天才可不仅仅只有自己的寝室朋友一个。他甚至怀疑,邮局是不是专门收罗这些天才的机构。

    二十四岁就有教导经验的老师很稀奇吗?得了吧,一大堆在校生还没毕业就已经开始工作了,等他们毕业,要文凭有文凭,要经验有经验,要存款有存款。

    马恩可不觉得自己有多稀奇,也觉得这位教授为了这种事情就表示惊讶,有点儿失身份。明明他就是一个正规大学的教授——应该是吧,都被邀请上电视了,足以证明还是有点儿资历的,不应该为这点小事大惊小怪。

    “好吧,一个天才。”御手洗教授的身体动了动,“你是什么大学毕业的?学的什么专业?你的身手和见识可不是普通老师的程度,你在大陆做什么工作?”

    “……机密事项。”马恩不打算提国内的事情。

    教授的身体僵了一下,立刻掐住马恩的脖子一阵猛摇。

    “见鬼的机密事项。别跟我说这种胡话,真让人来气,里边那个家伙也总是把这个词挂在嘴边,你们有什么好得意的?他是疯子,你就算现在不是,也迟早会是。”

    马恩觉得教授“手无缚鸡之力”,脖子是人类最脆弱的地方,但就算被他掐住摇晃,也感觉不到什么力气。

    “你应该多锻炼一下了,教授。”他这么说到。

    “蠢话!我是做考古的,就靠身体有一把力气,明明是你的身体有古怪!你看着,等会你进去,我们就知道你有什么古怪了。”御手洗教授的声音变得狡诈起来,“你怕不怕?里面有个手术台在等着你呢。”

    “……”马恩沉默了片刻,等夜风再度兴起,才说:“门不是还没开吗?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进去?”

    “……”这一次,轮到御手洗教授沉默了。马恩觉得,在这沉默中,教授似乎有点尴尬——他看不到,但觉得自己能感觉出来。

    两人又默然无声地站在那奇怪的应该是建筑的东西前——马恩甚至不知道自己两人是不是站在正门处——大概五六分钟后,御手洗教授对马恩说:“你有爆炸物吗?来一个。”

    “这样好吗?”马恩反问。

    “他的情况特殊——如果他真的沉迷游戏了,那就点麻烦,我们得叫醒他。”御手洗教授煞有介事地说:“来一个,震一震,他就应该会醒过来了。”

    马恩有点在意御手洗教授的用词,他说的“醒”别有意味,似乎不是指他的这位朋友从沉迷游戏中清醒过来。

    不过,既然是教授本人授意,马恩就没打算继续干等着。无论是不是造成了巨大的声音和破坏,破坏了“安全屋”的隐秘,那都是教授本人和他的朋友才在意的事情。

    马恩单手拿起帽子戴回头上,扭开伞柄,从其中一截取出几枚块状物,说:“这是烧融性的,不会发出太大的声音,可以吗?”

    “也行,反正只要是破坏性的攻击,都会引发警报。”御手洗教授无所谓地说:“不过,你这烧融性物质可能连破坏的标准都达不到,所以,大概只会发出骚扰警报吧——如果他没关掉这个警报的话,应该能行。”

    “试试看吧。”马恩知道这种烧融性物质的量有点少,毕竟是微缩型号,目标从来都不是这么一个奇怪而巨大的建筑。

    马恩让教授紧紧攀住自己,提起黑伞和烧融物来到那奇怪的建筑边缘,像是外墙一样的部分,被巨大的网状物和植被占据了很大一块面积,看起来很容易会失火。

    “放心用吧,别看这些植物的外表很普通,但其实都是特制的,没有易燃性。”御手洗教授这么说,倒是让马恩想起了“怪物”们的怪异植物,那些植物也同样会吸收热量,不易燃烧。但是,两者会是同一种类吗?他可没本事去研究证明。

    马恩随便将这些烧融物贴在曲折的外墙上,御手洗教授也没什么意见。随后,两人拉开一点距离,就见到烧融物上的定时器跳了一下,一阵微小却刺亮的光冒出来,发出剧烈的滋滋声。在静谧的夜色丛林里,再微小的动静也显得很大。马恩不由得看向神社的方向。

    “别担心,有视觉妨碍系统,他们看不到的。”御手洗教授施施然地说。

    马恩觉得教授又说了个时髦词。

    等到烧融物彻底消解之后,这个奇怪的建筑还是没什么变化,正如御手洗教授所说,这种程度的攻击根本没用。两人又耐心而沉默地等了一分多钟。从抵达此地为止,两人一共在外边傻等了差不多二十分钟。

    “好吧,最坏的情况是,我们说不定要在外边过夜。”御手洗教授正这么说着,这个奇怪的建筑终于发生了一些奇怪的变化。

    马恩完全看不出是怎样的变化,但是,视觉上和感觉上,真的有一种十分清晰的变化,但又有点像是错觉。细节上可能太过复杂,但整体上,就像是微微“颤抖”了一下,有点重影,继而又定格下来,还是和之前看到的样子没什么不同。

    下一刻,这个奇怪建筑的复杂多面的表面有一块默默无声地消失了,露出容许一人进入的不规则缺口。

    御手洗教授终于高兴地大叫起来:“你这家伙终于起来了!你那该死的脑海还没烂掉吧!?”

    “抱歉抱歉,玩得太投入了。”里面传来声音,马恩觉得是电子音,而不是人声,但音色很含蓄,让人联想到“文质彬彬”这个形容,“都快进来吧,教授你的实时摄影存档我都已经看到了,你还没死真是太侥幸了,真让人遗憾。”

    “你这不靠谱的家伙,等我进去了,就把你的脑子塞进果汁机里。”御手洗教授这么骂道,但谁都听得出声音中的喜悦。

    马恩心想,四号房怪谈的怪异离奇之事物又要多一个了。

    于是,他背着御手洗教授走进缺口中,没什么太过在意里边有什么。

    跨过缺口的时候,他只觉得猛然有一种坠落感袭来,可明明脚底的感觉是结实地面的触感。这种坠落感瞬间又消失了,其产生和消失都很突然,一阵明亮的光挤入他的视野中,然后,他觉得,自己看到了御手洗教授的“朋友”。

    该怎么说呢?大概普通人看到,都会大惊失色,但又不会真的认为那就是教授所指的“朋友”吧。

    不过,经验已经渐渐丰富的马恩,倒是一下子就确认了,那就是“朋友”。

    和三号房的邻居朋友不太一样,但从怪异离奇的角度来说,真是不相上下。

    简单描述一下:那就是一个“漂浮在罐子里的脑袋”。

    “初次见面,马恩先生,你可以叫我‘amazing’,我是个科学家。”这个脑袋依靠罐子的喇叭状发声装置发出问候,就如同它的自称一样,是个“惊奇先生”。先不提它的模样,那个罐子和喇叭,充满了浓郁的上个世纪的怀旧风格,整体看起来就像是鹅颈喇叭的唱片机。

    马恩还没向教授和这位朋友介绍过自己,但这个漂浮在“鹅颈唱片机”里的大脑袋却似乎已经知道许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