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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稍息

    御手洗教授沉沉睡在床上,马恩端详了一下他的表情,之前几乎没怎么看到的轻松和安详已经从这个中老年人的嘴角浮现了。看样子,教授一时半刻无法醒来,马恩虽然有许多疑问,但却打定主意不去唤醒他。

    就让他多睡一会吧,马恩这么想,尽管教授身上也有许多秘密,但他仍旧可以体谅他的年龄,也对他曾经遭到的精神和肉体上的摧残感同身受。换作是自己,倘若被其他人吵醒,哪怕有理由,心情也会很不愉快吧。

    马恩正准备转身去做自己的事情,这时,御手洗教授辗转身体,背对着他,微微缩了缩双脚。

    尽管安全屋很奇怪,但马恩猜测,这是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最明显的地方是温度。无论是在安全屋里的哪个部分,都要比外边的温度低许多。此时正值炎炎夏日,但房间里的体感温度却犹如秋天,而且,一旦从内心到身体都平静下来,就会愈发觉得房间里的温度在降低。

    是受凉了吗?马恩想着,四处翻了一下柜子,找出一张毯子为教授盖上了。教授的呼吸再次变得轻松下来,马恩笑了笑,走到书桌边,拿起纸和笔,就坐在床头边的摇椅上。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马恩这个时候嗅到了淡淡的气味,倒不是说好闻或难闻,有点接近香气,但又有点儿古怪,尽管古怪却又淡淡的。马恩尝试找了一下气味的来处,就在他的眼珠子四处转动的时候,似乎是习惯了这个气味的缘故,竟然又觉得是一种香气。

    当觉得是香气的时候,这个香味的来处就变得清晰起来了。

    马恩顺着香气发散的方向看去,不知何时,那里点燃了一盏蜡烛——蜡烛是放在烧杯里的,整个拳头大的烧杯都是紫色的蜡块,火苗很小,就在蜡块的中央,不时微微摇晃一下。紫色蜡块中心,围绕火苗,被融成一个凹陷,有蜡液或是别的什么液体在其中,在烛光中淡淡地镀上了一层光膜。

    香气就是从这个烧杯蜡烛散发出来的。可马恩觉得自己没有记错,那里本来并没有这个装饰品。

    在这安详静谧的房间里,这烛光显得十分自然,紫色的蜡块和橙色的火焰相映成趣。似乎正因为这朵烛光的亮起,房间四周竟然不知何时就已经陷入昏暗中了。蜡烛的光在昏暗中,呈现出一种肉眼都可以看到的放射状,而昏暗被这一丝丝的光切开,就变成了一条条的影子——从马恩的角度看去,只让他觉得有种种奇形怪状的轮廓。

    虽然很奇怪,但马恩没有感到房间那安详静谧的气氛有受到扰动,变得惊异骇人。反而,这烛光的小小动静,给人带来了一种奇妙的安心感。

    马恩大概明白了,这些可以嗅到的,可以看到的,以及整个闭锁的房间,都是刻意营造成这样。这种黯沉又静谧的气氛,又绝对不同于这个国家最崇尚的经典美学中的侘寂。它看似自然,但只要深刻去意识,去思考,就处处都不自然,多少有些惊悚和怪诞在其中。

    换作是其他人,说不定会因为意识到这一点,反而会感到慌乱,毕竟这里可不是什么度假酒店房间。但马恩不是善于从恶意去揣测的那类人,他确认了变化确实是即时产生的,便又收回目光,落在手中的稿纸上。

    他继续构思自己的小说:大地震的发生,洞穴深处的邪教,古怪的植物和新的怪人出现了……

    马恩决定将御手洗教授和脑袋罐子的形象略加修改,放进自己的故事里。这个时候,他遇到了一些棘手的难题,想要将两个人带来的背景放入短篇小说中,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小说篇幅有限,如何编排文章结构,才能将这些内容用精巧又意味深长的方式添加进去呢?马恩试着写了一些纲要,但都不满意,一边修改,回过神来的时候,一整张纸都被修改的内容填满了,原来的内容反倒变得不起眼了。

    即便如此,马恩仍旧没能找到自己心仪的方法。他无奈地摇摇头。

    就在他捏了捏鼻梁,松弛大脑的时候,床上有了动静。

    马恩转头看去,只见到御手洗教授正缓缓坐起身来。这人的表情还有些茫然,和马恩对视片刻,似乎有点惊诧,之后才渐渐回想起发生了什么事情,茫然的眼神渐渐有了光泽,但情绪却仍旧显得低落。

    “哦,是你。”御手洗教授用格外低沉的声音说,半点不复治疗前的亢奋,“抱歉,我有点低血压,起床的情绪不怎么好。”

    “没关系。”马恩微笑以对,“你才睡了一会,今晚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呢。”

    “……”御手洗教授的双掌拍在脸颊上,用力揉搓了一下,问到:“有烟吗?”

    “没带,不过我觉得这个房间里会有。”马恩的目光四周一转,果然就在烧杯蜡烛的旁边发现了一包香烟和火机——他同样不认为这两样东西原本就在这里——他走过去,拿起香烟和火机回到床边。他仔细敲了敲香烟的包装,竟然全是认不出的文字,明明自己通晓多国语言,但这阵子遇到的不识字的情况却变多了。

    “什么牌子?”教授撑起身体,靠在床头,用毯子盖住双脚。

    “不知道的牌子。”马恩说:“我看不懂这文字。”

    “给我看看。”教授这么说,马恩就将香烟和火机递过去。教授将香烟盒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但应该没有确切盯着某个面或某个文字,马恩觉得他似乎不是在确认文字结构,而是在端详一个整体的样式。随后,教授直接撕开了包装,说:“正常的纸盒。”

    他一边说,一边将烟盒盖朝向马恩,微微挑了下颚示意。

    马恩也没有犹豫,从中抽出一根,果然就像是教授说的那样,除了包装上是不认识的文字外,里面的内容和正常的香烟没什么差别。无论是质感、触感还是气味,都没有半点惊奇之处。

    “这是猎人的文字。”教授在一旁说,把烟叼上了,连打了几下火机,才把香烟点燃,复又伸出手,为凑过脸来的马恩点燃香烟。

    两人安静了一会,连抽了好几口香烟,马恩才问到:“什么猎人?”

    “全职猎人。”教授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不由得自笑了一声,“你肯定没看过,那是平行世界的一个叫做日本的国家的漫画……不,到底是不是平行世界还难说,总之,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东西。那是我和那个大脑袋在一次冒险里看到的,也许是幻觉。没想到它直到现在还在意。”

    “……也就是说……”马恩接过香烟盒,又看了几眼,“这是一个玩笑?”

    “对,无聊的,没什么意义的玩笑。”教授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