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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规劝

    蜿蜒的神社台阶终于走到尽头,空气也愈发炎热起来,哪怕低着头也仍旧显得耀眼的阳光将水泥路面晒得烫脚,仿佛打碎一颗鸡蛋,都能够蒸熟了。

    偶尔从前方行过的路人俱是行色匆匆,哪怕偶尔停下来一两个,也是快步走到被阴影遮蔽的角落,从自动售货机里购买冷饮。

    沉闷的热气让这条本就略显僻静的街道更加死气沉沉。

    马恩和御手洗教授在拐入街道中最刺眼的一段路前,不约而同在街道边的小商店前驻足。

    支起遮阳棚的小商店看似在营业,缩在里边的店主却显得无精打采,就算有客人上前来,脸上的热情笑容也让人觉得勉强。

    “两杯啤酒。”御手洗教授掏出钱包,对店主说到。

    “教授,这么早就喝酒?”站在一旁的马恩掏出“抽不完的香烟”,拒绝道:“我要杯冰水就好。老板,有冰水吗?纯净的冰水。”

    “有的有的。”肥胖的店长用汗巾抹了一把额头,尽管他的身边,两台风扇嗡嗡作响,还在风扇上加了湿毛巾,但显然还是不解暑。他向两人伸出指头,说:“两杯啤酒,附送一杯冰水。”

    御手洗教授将算好的零钱和纸币一起放在柜台上,不一会,转入店内的店长便拿着大杯装的啤酒和冰水出来了。冰水有两杯,店长自己拿了一杯。无论是啤酒还是冰水,杯子外壁都凝结出水滴,仅仅是看到了,就足以让人觉得仿佛有一股冷气已经流入了喉咙中。

    御手洗教授的喉结动了动,连忙拿起一杯啤酒,一口气喝光了,发出畅快的呼气声。马恩拿起剩下的啤酒和冰水,走到遮阳棚下的长凳边,等到御手洗教授也坐下来,便将啤酒递过去,和他碰了一杯。

    “所以,教授,你怎么知道这家店有杯装啤酒卖?”马恩说:“我可从来都没见过这样的小商店。”

    “我建议的。”御手洗教授用手扇着风,一边“好热好热”地咕哝着,一边答道:“我过来这里好几趟了,和这边的人都有些交情。知道吗?从公园外到台阶这边,土地所有权都是神社的,政府当时求购土地未果,和神社那边达成协议,让神社参与到城市再开发的规划中。原本公园土地的所有权也是神社的,只是很早以前就被神社转让给政府了,转售的影响力一直持续到现在。”

    “这么说来,这边的商店也是神社的地皮?”马恩不由得问到。

    私有的土地所有权对他而言不算稀罕,但是,政府用地竟然要和私人所有者打招呼,这可真是稀罕,祖国那边可没这种事。当然,他其实对这种事情没什么兴趣,他平日里不怎么缺钱,也没太注重过省钱或花钱,只要有地方住就好了,迎合上来也只是打开话题而已。

    “对,周边商店的营业者基本上都和神社有关系。”御手洗教授一边将衬衫从裤腰里抽出来,一边解开衬衫的扣子,就这么毫无形象风度地敞开胸膛,一边回答道:“这家店的老板是现任神主的远方亲戚,具体有多远,我也说不清楚。当时我就只是当笑话随便说说,没想到他倒是当真了,听说生意还不错。”

    “裙带关系啊。”马恩点点头,说:“倒也不是不能理解。话说回来,你不带走资料,真的可以吗?”

    “没关系,那个死脑筋不会让我把资料带出来的。”御手洗教授摇摇头,说:“它一直都有顾虑,尽管我也不知道它的顾虑到底都是些什么。如果能够带走资料,当然更好,带不走,我也只能记在脑子里了。幸好,虽然我上了年纪,但记忆力还没有退化。”

    “目前调查出来的情况,能够跟我说说吗?”马恩更深入地问询到:“就当是给我点安心丸吃吧。”

    “药吃多了可不好。”御手洗教授玩笑般说到,顿了顿,才进入正题,“也不是不行,不过,现在的情况好像很不妙,我有点担心你会冲动。马恩先生,或许你很有经验,但是,这种事情还是调查清楚了再行动比较好。”

    御手洗教授说得很直白,虽然口气轻飘飘的,但又让人觉得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另一边,店主趴在柜台上,摆弄着外型陈旧的收音机,狠狠拍了几下,喇叭终于发出本地电台节目的声音。

    “……好的,感谢这位哔啵哔啵先生的来信,这可真是令人感到惊讶的消息,对不对?茶茶丸小姐。”电台主持发出一阵轻快的感叹,“虽然公共休闲区域是汇聚人气的好地方,但一下子就聚集了平日里根本不会见到的人数,真的会让人担心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是的,毕竟不是公开招募的活动,也不是商业演出,如果有人在那里唱歌跳舞,反倒可以理解。”所谓的“茶茶丸小姐”有一个与其说“好听”,不如说是“让人印象深刻”的嗓音,“现在只是一条地震裂缝,到底有什么样的魅力呢?”

    “毕竟是超古代文明的遗址嘛,大家都迫不及待想要亲眼看看,到底是怎样的地方呢。”电台主持发出“可以理解”的嗯嗯声,光听声音就让人不由得在脑海中产生一个生动的形象:这位主持人正交叉双臂,抱在胸前,不停点头。

    马恩和御手洗教授不约而同停止交谈,仔细聆听起这个节目来。恰好,店长似乎也对这个交谈节目有些兴趣,将音量开得更大了。

    “就算真的是超古代文明的遗址,也应该先由政府派遣专员排查危险吧,谁知道里边有什么危险。逞强或图一时之快的话,事后可是连后悔都来不及哟。”茶茶丸小姐严肃地说,“现在那边的地质报告都没有出来,说不定土地的承载力已经到极限了。一下子聚集那么多人,可是很危险的啊。”

    “比如说,裂缝扩大或塌方什么的——哈哈,我只是开个玩笑。”电台主持似乎觉得自己有点失言,就将话题转开了:“其实,那么多人聚集在那里,也会给其他人带来麻烦吧。”

    “毕竟是公共区域,也不是说不能聚在那里,不过,还是要稍微注意一下气氛比较好。”茶茶丸小姐说:“就如同三丁木公园,最近已经有不少市民有怨言了。一大堆人聚在裂缝边,还不说话,神神秘秘的,警察过去劝阻也不听,似乎还发生了一些冲突,这已经是影响当地社会秩序的行为了,也很不礼貌。本来很有素质的国民,怎么一下子就变得这么粗鲁了呢?真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这种话还是说得委婉一些比较好哟,茶茶丸小姐。”电台主持的声音倒是很委婉。

    “是吗?我倒是觉得,这话不直说出来,有些人就是没自觉。”茶茶丸小姐却很直白,“我这个人就是比较看不惯这种行为了。”

    “总而言之,就算大家充满了好奇,也应该遵守一下社会道德规范和法律,正面和警察发生冲突,可是要不得的。”电台主持匆匆结束了这个话题,显得有些拘谨。

    之后的电台节目转向了其它社会现象,没有再提有关地震裂缝的事情。

    马恩叹了口气,说:“剩下几天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现在的情况简直是,随时发生点什么都不让人觉得奇怪。”

    “听起来似乎很严重,警察也管不了吗?”御手洗教授皱起眉头,说:“这种情况,不应该是派军队隔离起来吗?”他对地震裂缝下边的情况可是记忆犹新,对政府没有强制排除普通市民的行为,既不理解,也感到不愉快。

    “马恩先生,你知道更具体的情况吗?”御手洗教授看向马恩,问到。

    “最近有些忙,所以也不太了解,但情况显然在恶化。”马恩已经可以在脑海中勾勒出地震裂缝那边的景况了——超乎寻常的人数聚集起来,以一种不合作的态度面对配枪的警卫人员,但又没有表现出特别的目的性,仅仅是默默地呆在那里——只是,他之前下葬邻居朋友的时候,也穿过了公园,却没有看到这群人,或许是因为穿行的路线距离那些人驻扎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吧。

    不过,这种情况倒也不是多么出乎意料。邪教的仪式,松左卫门的计划,都需要打掩护,而这些被蛊惑,不,应该说,被操纵的人们,就是他们最好的保护伞。如果涉及到许许多多的人,又没有发生重大冲突的话,政府方面也是伤透了脑筋吧。

    那些人,只是呆在那里而已。哪怕诡异得让人感到害怕,也无法在第一时间就派遣防暴部队驱散他们。

    “所以,他们也不是游行示威?”御手洗教授问到。

    “大概吧,没有标语,没有所求,没有特别的举动,看起来毫无目的,发生冲突也是因为警察先动手的话……”马恩斟酌了一下,他也想不出什么可以和平解决的方法。

    “和裂缝下边的那些东西有关吗?”御手洗教授自言自语,“当然,肯定有关系,但是,他们怎么做到的?该不会那些聚集在一起的人都是邪教份子吧?不,应该是被蛊惑了,但是,这不是更危险吗?”他用手指捏了捏眉头,向马恩问到:“那些人数还会增加吗?他们该不会每天都会有一部分人进入地下裂缝吧?那太可怕了。”

    地下裂缝的洞穴深处,那些诡异的邪教所进行的仪式,可是会死人的。进一步想象一下,如果聚集在那里的人,都会在茫然中变成祭品的话,那真的是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我还是觉得政府应该尽快下决定,哪怕是强行也好,驱散这些人。”御手洗教授显得有些激动:“哪怕他们会反抗,也可以动用一些非杀伤性武器,不是吗?例如催泪弹之类。”

    “无法反应过来吧。这可不是一时片刻就能通过的决议。”马恩想了想,问道:“谁负责?或者说,允许谁负责?”

    “你的意思是……”

    “愿意负责的人被敌对党限制,不想背负责任的人会拖延。”马恩平静地说:“肯定有人在犹豫,在扯皮,这是一次危机,也是一次机会。”

    “可恶!他们难道不知道下边有多危险恐怖的事情在发生吗?”御手洗教授很是气愤,看起来是信了马恩的话。

    “也许不知道?”马恩随口说,其实,他觉得政府方面不可能完全不知道,只是,知道了又如何呢?现在没有出大事,也没有人想要激化事态,所以,姑息扯皮一段时间,是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也许活着回来的就只有我们吧?你也见过下边的样子了,教授。就算是政府派遣的考察人员失去了联系,也不可能立刻启用太过激烈的手段,更何况,那些派遣人员里,说不得也有叛徒在内。那些邪教人员能够在下边布置那么大规模的场面,也不是没有依仗的。”

    “这可真是,这可真是——!”御手洗教授也有些沮丧,下意识问到:“如果我们去揭发他们呢?写份报告递交给相关人士。我这边有渠道,相信马恩先生你那边也有吧?只要把有识之士动员起来……”

    “我没告诉你吗?松左卫门就是邪教头子。”马恩看向蠢蠢欲动的御手洗教授,压低声音说:“你不会不知道松左卫门吧?”

    “……我当然知道。”御手洗教授有些愕然,“他?”

    “这是内部消息。”马恩说:“我已经调查清楚了。”

    “真的?”

    “教授,我真的没有对你说过吗?”马恩再次问。

    “不,我不记得了。”

    “哦,那也好。”马恩平静地回答到。

    “不!这一点都不好!马恩先生!”御手洗教授的情绪有些激动,“既然你调查清楚了,就肯定有证据,为什么不立刻上报,把他抓起来?他肯定在警局做了手脚,他有这个能力!说不定现在政府无所作为,就是他在搞鬼,不,肯定是他在搞鬼!”

    “政府行动了。”马恩想起松左卫门宅邸晚宴之前,上岛公介打来的电话,可是,他在现场时,却不觉得是政府人员狙杀了松左卫门。当时,他相信是邻居朋友做了这件事,但是,其实也没什么证据。如今,面对御手洗教授,他也只能这么告诉他:“松左卫门已经死了。”

    “这……怎么可能?私下处决?政府做的?”御手洗教授皱起眉头,显然也觉得有些不妥。

    “我就在现场,亲眼看到松左卫门被一枪打爆了脑袋。”马恩低声说:“普通枪械可做不到这种事情,害得我上了警察的黑名单,现在不得不躲在领事馆。”

    御手洗教授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也就是说,马恩先生你现在是偷跑出来的?”

    “对,我实际是被限制行动的状况。”马恩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你还笑得出来?”御手洗教授按住脑袋,痛苦地说:“这下不是全军覆没了吗?”

    “全军覆没?这倒谈不上。”马恩平静地说:“我有新的计划,只是,这已经不是你可以参与的了,教授。而且,为了你的人身安全,你得进领事馆躲一阵。我觉得,一旦我的计划开始执行,你就一定会被报复。”

    “什么?什么计划?”御手洗教授听得目瞪口呆,“你到底要做什么?马恩先生。”

    “机密事项。我可是红党党员。你现在就像是需要接受保护的诉讼证人,份量可是很重的。”马恩轻描淡写地说,他故意不说具体的,就是要让御手洗教授浮想联翩。

    “诉讼证人?我怎么又成了诉讼证人?”御手洗教授更加痛苦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松左卫门死了,他是邪教头子,你又是目睹过实情的邪教受害者。”马恩随口说:“你仔细想想吧,教授。松左卫门的死党,以及那些邪教会怎么做。他们可是不通人情,也不顾法律的。你有家人和好友在东京地区吗?”

    “不!”御手洗教授这下更加紧张了,“怎么会这样?”

    “怪物在政府里有力量的话,就会很麻烦呢。”马恩说,“你现在除了相信我们,老老实实呆在领事馆,没有别的出路。你只能相信我们可以保护好你的家人,我们会通知他们离开东京地区避难。”

    “不行,你必须让他们离开日岛。对,去大陆那边,那边比较安全!”御手洗教授抓住马恩的手臂,焦急而严肃地说:“我会呆在领事馆,一定帮你解读出那些资料。现在就只有我们同心协力了。”

    “当然,等你到了领事馆。把你可以想到的,需要保护转移的人员名字写出来吧,我帮你上交。”马恩温和地拍了拍御手洗教授的手,说:“我在那边还是说得上话的,而且,我们确实需要您的聪明才智,也仅仅需要聪明才智。教授,你可以明白吧?”

    “当然,我明白,我明白的。”御手洗教授微微松了一口气,将剩下的冷啤酒一口气喝光,斩钉截铁地说:“马恩先生,我们该走了。”

    马恩点点头,也一口气喝光了冰水,伙同御手洗教授一起,将杯子交还柜台,继续向着被晒得发亮的街道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