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听起来很严重，昨晚也是风声鹤唳，但马恩面见张领事的时候，并没有从张领事脸上看出半点不稳定的情绪。张领事坐在办公桌后，有条不紊地批改书面报告，就让马恩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如同闲谈家事般，不疾不徐地说起整个东京地区的状况——暴乱发生的几个城市全都在地震中出现了所谓的“超古代文明遗址”的裂缝，警察内部也有一些风言风语，调查虽然还没有结束，却依旧可以认定牵扯到了一些无登记在案的邪教份子，以及松左卫门的同党。
“不用理会松左卫门。”张领事说完最新消息的梗概后，一锤定音地说：“松左卫门已经死了，日岛政府方面不愿意在这个死人身上做文章，松左卫门背后的政党支持者已经做好了把自己摘出去的准备，这些事情不是我们应该插手的。”
马恩当然清楚松左卫门就是目前所发生的种种乱象的导火索，也清楚所谓的风言风语中有多少真相，不过，既然张领事已经为此次事件定性，马恩也就只是继续听着。在现实的政治方面，松左卫门已经“死亡”，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如今他要解决的“松左卫门”，可不是活着的人类。
“知道星球大战计划吗？马恩。”张领事岔开话题，突然这么问到。
“知道，最先由太平洋对岸的国家提出，为的就是在冷战中争取到制高点，也有人说这是一个阴谋。”马恩不会随便评价这些事情，因为，他知道自己其实一无所知。
“太平洋对岸的国家最先提出的这个计划到底是真实运作过的计划还是彻头彻尾的阴谋，我们不需要理会。”张领事微微抬起头，藏在眼镜后的目光有些锐利，“但是，我国还在执行这个计划，或许，也是全世界范围内唯一还在全力坚持这个计划的国家。”
“这些话对我说合适吗？张领事。”马恩不由得看了看窗外，“而且是在这样的地方。”
“没关系，国际上都觉得我们还在坚持这个计划。我们没有承认，但对他们而言，不过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秘密。”张领事说：“何况，我在这里对你说，这件事是真的，那么，这件事就一定是真的吗？就如同太平洋对面的国家，你能说他们的星球大战计划全都是虚假吗？”
“您这样说，真的很狡诈啊，张领事。”马恩深吸了一口气，问道：“这和昨晚的暴动有什么关系？”
张领事闻言笑了笑，摘下眼镜，身体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拦腰，这才说：“你这个同志真不老实，真要我全都说明吗？”
“张领事刚才都说得那么明白了，当然要说下去。”马恩也笑起来。
“行，那我就明说了。我国还在执行星球大战计划，资源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会继续向重工业倾斜。我们之所以可以这么做，就是因为亚非拉各个友好国家的全力支持，弥补了我们的缺点。我们希望每一个友好国家都能够稳定发展，共同繁荣，为世界和平作出应有的贡献，一起向全人类的伟大目标前进。为此，我们展开经济和军事的各个领域的交流，相互补充，合作共赢。”张领事的话掷地有声，一腔热情在办公室里回荡。
马恩只是面带微笑，平静地连连点头。
“所以，我们必须尽最大的努力，确保泛亚太同盟各国的稳定。”张领事站起身，来回踱了几步，对马恩说到：“众所周知，日岛政府历年的努力，都是为了让日岛更加繁荣稳定。这次暴动并不是日岛政府愿意看到的，而是阴谋份子意图分裂我国的友好版图。我很痛心啊！日岛人民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被利用，被蛊惑，损失了自己的生命和利益。而你，党员马恩，对此事件的政治意义太不敏感。”
马恩的脸色陡然一变，连忙站起来，恍然大悟，充满了羞愧。
“张领事教训得是！”
“马恩同志，不是我想批评你，而是因为你还不够自觉。或许你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本职工作，但是，党和国家对你的期望远不止于此。你明白吗？”
“是的，我明白了。”马恩的脊背挺得笔直，大声回答。
“经过友好交流，日岛政府希望能够引进一批国际性人才，在经济军事方面加大合作力度。”张领事说：“我个人十分看好你，马恩同志，虽然你的工作不到位，觉悟还不够高，但都是可以磨砺的，我已经将你的报告上缴给日岛政府。你的报告很及时，也很重要，得到了日岛政府的高度重视。”
马恩没有说话，只是用坚定的目光和张领事对视着。
“马恩同志，你必须知道，在东京地区活动的国际党员有十二个，而你是文京区唯一一个被激活的国际党员。我期待你可以做出更大的成绩，在维系两国的友好往来与安定中发挥积极作用。”张领事这么说着，回到书桌后，拉开抽屉，取出一张证件，扔到马恩手中，“这是临时证件，现在，你有权利参与到当地的国际性犯罪事件调查中。”
马恩看了一眼手中的证件，上边写着“xx国驻外国际调查员”的字样，以及祖国和联合国的徽章钢印。
“你的党员身份已经进入二审，如果顺利，你需要在九月份缴纳党费，并补齐过去几个月的党费。”张领事这么说到。
马恩面带笑容，将证件放入外套的内袋中。
“请问，张领事，我的身份是警员还是军人？”马恩进一步确认到。
“不是警员，也不是军人。”张领事绕有深意地说：“你可以自由选择你想做的工作，唯独不能加入其他国家的公务部门，警察和军人都是不能当的。我个人觉得，教师就很不错嘛。我给你上报的身份是外教兼调查员。”
“调查员？”马恩心想，这个说法可真是暧昧。实际上，这个身份也确实暧昧。倘若跟别人说一介教师也能参与到国际犯罪事件调查中，别人根本就无法理解吧？但张领事显然也不是在说笑话。
“对，调查员，有了这个身份，以及这张证件，你可以和当地警方，乃至于军方合作。”张领事肯定地说：“当然，目前这张证件是临时的，何时可以转正还需要考评，转正后每三年考评一次。权利也不能滥用，究竟应该如何履行职责，我相信你日后自然会有经验。”
“如果出了问题，国家会给予保释吗？”马恩进一步问到。
“看情况。”张领事简单扼要地回答到，“工资也是看情况。”
“感觉不是很好。”马恩揉了揉眉心，直白地说到。
“呵呵，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撤回。”张领事淡淡地微笑着，“现在工作都提倡双向选择，全凭个人意愿。你若不想做，现在就可以退出，不过，转正后就没那么随便了。”
“不用了，我觉得这也挺好。也就是说，我现在可以自由出入警局了？”马恩平静地问到。
“对。”张领事点点头，“实际上，你也无需太过担心。调查员不是我国特色，各国都有自己专属的调查员，在国际事务上也时常相互合作，与许多国际性大学、研究所和犯罪调查部门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具体的工作对象有哪些？”马恩又问到。
“范围很广，工作全凭个人天赋和觉悟，具体情况日后自然会明白。”张领事仍旧是用那种十分暧昧模糊的言辞，“还有什么要问的吗？马恩同志。”
“请问，张领事有做过调查员吗？”马恩立刻不客气地问到。
“年轻的时候做过，但这个工作太累人了，年纪大了一些就转职了。”张领事说：“其实有不少调查员退休后，都会选择在领事馆工作。具体情况，等你退休的时候自然会明白。你要记住，马恩同志，当调查员是一项十分艰苦，也十分危险的工作，国家力量不是每一次都能帮上忙的，许多问题都需要你自己思考，自己解决，并且，这个身份在工作中并不是最优先的，而所在国也可以在一些特殊情况下，不承认这个身份。不过，也不用太过担心，最近十年，出现特殊情况的实例不足十个。”
“我明白了。”马恩点点头，没什么意外，毕竟，“调查员”这个名头和职权范围，一听就很模棱两可，而模棱两可的东西也往往长于变化，而失之坚固。以调查员的身份，似乎只要在“国际犯罪”上做文章，就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可以参与，但实际上，胡乱行动的后果也肯定很严重。
“那么，我就说说关于文京区的处理意见。”张领事的态度变得温和起来，马恩总觉得，他对“调查员”的说明，要比对“文京区的现况”更加上心。
正这么想着，就听到张领事说到：“这只是个人意见，到底如何处理，你才是具体的执行者。”
“是。”
张领事似乎想说什么，却又顿了顿，才说：“我国驻日岛维和部队会在八月底进入东京湾进行联合演习，希望在那之前，文京区可以安定下来。”
“只是文京区吗？”马恩没有意外，只是这么确认到。
“对，你只需要专注文京区就可以了，马恩调查员。”张领事十分肯定地回答到，“现在，你可以出去工作了。警方已经抓获部分暴乱份子，也许你可以去看看他们。”
“我会的，那就告辞了，张领事。”马恩说着，向门口走去。
这时，张领事又说到：“你的教授朋友很有意思，你们可以多加来往。另外，上岛公介的情况，晚上应该就可以得到确切的消息。”
“是，张领事。”马恩点点头，便打开办公室的大门，走到外边。
马恩感受着内袋里的证件，只觉得一直积压在自己头顶的阴霾，似乎有了一丝光亮。至少，现在的自己已经脱离了文京区警方的黑名单，就算光明正大地走进那些充满敌人的警员和便衣，对方也无法将自己当作罪犯扣押起来了。张领事看起来很温和，但是处理事务来，却十分果断快速，就连马恩自己也没想过，自己的报告竟然会在一天之内就能得到结果。现在，他的手牌又增加了。
当然，马恩也十分清楚，想要解决结缘神引发的麻烦，仍旧需要等到御手洗教授的解读完成，才能找到一个切实可行的办法……如果到那个时候仍旧找不到解决办法，那么，将会发生他不愿意看到的发展。
——调查员吗？
马恩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个职务，目前来看，如果想要恢复党员身份，就不可避免要接受这个职务，并至少要在结缘神的威胁中存活下来。张领事的暗示已经足够明显了。
马恩对自己的未来没有任何迷惘，也不对调查员的工作有任何抗拒，他知道，自己需要这个身份。坏处暂且不提，好处完全是可见的。尽管张领事强调，“国家力量”无法随时随地都能作为支柱，但马恩确实感受到了“国家力量”的强有力支持。这种支持和在“邮局”工作时相似，但又有所不同。
“调查员”当然是暧昧的，不过，马恩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
马恩离开领事馆的时候，街道仍旧是被封锁的状态，显得格外冷清，似乎就只剩下领事馆有人员在活动。一直走出两条街外，马恩才重新感受到那种无处不在的监视感，和过去一样，他无法锁定具体的监视者，不过，这种情况已经无法再让他感到被动了。
在封锁圈外聚集了不少闲人，对封锁圈指指点点，交头接耳。马恩避开了这些人的视线，汇入人群之中，又走过一条街后，他叫停了一辆出租车。
“去警局。”马恩对司机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