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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章 上岛公介二三事

    上岛公介此人的来头比马恩所想的还要复杂,他的本名不叫上岛公介,原本的党籍也不是红党,而是皇党。出身于日岛的一个商政大家族的旁系,从小到大生活在族系乡村里,在其成年前的人生中,没什么大风大浪,但是,在成年后前往大城市就读大学时,做了一些严重违反族规的事情,被革除祖籍。

    张领事拿来的这份资料中,对上岛公介大学毕业之前的生活有十分详细的记录,但是,大学毕业后的情报明显减少了三分之二。然而,比起大学毕业之前那还算是普普通通的人生,其大学毕业后的经历才是惊涛骇浪,比起普通人大学毕业后的经历更富有传奇色彩。没能收集到的情报显然是被刻意掩盖的,不过,就马恩的认知而言,缺少的情报并不是真的无法收集到,而仅仅是涉及了某些机密,即便是现今,面临这么一种紧迫的情况,加上张领事的身份,也无法调阅出来。

    而这种掩盖更证明了上岛公介的不同寻常。

    上岛公介在大学就读的是古文学语言专业,是一个十分偏门的语言专业分支,他在就学期间取得了不错的成绩,也得到过几次奖学金,在校内就加入了皇党,但毕业后没有继续维持党籍,不过,其思想直到三十岁前,都一直是坚定的皇党支持者。三十岁的时候,发生了某件事,让他的思想发生转变,那才是他脱离皇党,加入红党的契机。

    虽然详细的内容没有被解封,不过,从一些迹象来看,上岛公介应该是双面间谍,在日岛的红党和皇党之间游离不定。三十八岁到四十岁期间,上岛公介多次出入大陆,积极拓展红党国际的人脉关系,做了许多被列为机密的事情。

    马恩很遗憾,在这份资料中,无法看到这位神神秘秘的上岛公介究竟做过那些事情,但仅从资料上的只言片语,已经可以想象,那绝对不是平凡的人生。上岛公介在一个为普通人所不知的前线活跃,无法知晓他面对的是怎样的敌人,但可以肯定,这些敌人极度危险,数次让他在死亡线上徘徊,数次让他被精神病院强迫收容,最后一次行动,几乎被判定死亡了,却又在某个特殊情况下恢复过来。

    在那之后,上岛公介离开了第一线,回到日岛潜伏起来,以地产商人的身份兼做一些情报掮客的工作。这段时期,上岛公介的表现十分平淡,几乎没什么好说的,直至如今。

    在马恩来看,这就是一个曾经的风云人物的写照。

    “我刻意看了一眼原始档案,从档案记录形式来看,这位上岛公介有很明显的调查员的味道。”张领事说:“很遗憾,调查员的身份太特殊了,如果是执行过特别任务的调查员,即便是我也不能调阅更具体的资料。”

    “也就是说,到了九月,我的档案记录也会变得和他一样?”马恩点燃香烟,问到。

    “没错。”张领事十分肯定地说:“到了那个时候,你现在做的事情也会成为机密资料。当然,即便是现在,我也没能完全解锁你过去的资料,马恩同志。其实,我真不觉得,你突然辞职离国,是一件正确的事情。如果上面没有打招呼,无论是海关还是机场,你都出不了。你该不会觉得自己出国能够和普通人出国一样容易吧?”

    “这有什么关系?”马恩平静地说:“我用了普通人才会用的烂借口,上报的是一眼就能被看穿的理由,但我仍旧抵达了日岛,这就是结果。如果我真的无法出来,那么,无论我用什么借口和理由,都不可能出来。我是笨蛋,但我不是傻子。”

    “说的也是。”张领事笑了笑,只能说事实如此。

    “如果这份情报早点给我,那么,有很多事情都可以更加顺利地解决。”马恩继续看着手中的资料,不由得说到。

    “不可能的,马恩同志。”张领事却没有赞同,反而斩钉截铁地说:“这些情报应该在何时交给什么人,从来不是以‘尽快解决问题’为考量的,你的出发点错了,马恩同志。而且,即便你一开始就得到这份情报,你也有极大可能无法解决现在的问题,甚至于提前死亡。”

    “有什么我没有考虑周全的地方?”马恩皱了皱眉头。

    “调查员的不幸有一个十分明显的规律。”张领事意味深长地说:“知道越多,死得越快;越是急切要深入核心,死得越快;越是聪明人,死得越快。你不要想太多,不要认为党不给你情报,是因为和你有了隔阂。正好相反,我们从来不去考验不值得期待的人。正是因为担心你,照顾你,培养你,所以,才用强有力的手段阻止你在不合适的时间拿到情报。什么时候给你什么,这是一种判断力,你认为,你的判断力比一大群专业资深的分析员更加准确?”

    “不,我不那么认为。”马恩诚恳地说:“如果这些决定是是专业分析后得出的,那么,这是我的幸运。”

    “有很多事情我无法跟你明说,马恩同志。过去我们对调查员要面对的危险不是特别了解,失去了很多很多的兄弟姐妹,才将一些经验总结出来。在背后支持每一个调查员的,是过去无数个调查员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智慧。”

    “抱歉,之前是我失言了。”和张领事那深沉又富有情感的目光对视着,马恩真诚地低头道歉。

    “我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才成为现在的你,但我十分肯定,现在的你有资格在调查员这一行中活下去。”张领事认真地说:“在不违背党员天然责任的前提下,调查员在面对问题时的首要任务不是解决问题,而是活下去。这么说你能理解吗?马恩同志。”

    “不,我还是不太理解。”马恩摇摇头,说:“上岛公介也是调查员,但是,正因为他是调查员,所以,我才无法理解。他在调查员这一行应该做了很长时间,应该明白每一项规定,也理应知晓自己的责任,但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肯定违反了许多规定,也没能继续自己的责任。我无法理解,他为什么会被腐化,他的经历让我觉得,他的心智应该是健全的,意志也应该是刚强的。”

    “今后你会知道的,现在你不需要知道。”张领事发出叹息,马恩还是第一次听到这声叹息中的沉重,“上岛公介的情况不是特例,他的下场是每一个调查员的借鉴,然而,身位调查员,无论决心和觉悟有多高,也很难避免相同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马恩同志,这才是你今后遇到的问题中,最棘手的一种。”

    “能够说说具体情况吗?张领事。”马恩疑惑地说。

    “这没办法说,遇到的问题不一样,需要解决的难题也不一样,实际情况总是多变的,真正会腐化人心的,只有人自身的思考。当思维方式发生改变,那么,一切行为都将发生变化。”张领事似乎真的很难说得更加直接明白,“就比如眼下松左卫门的情况,你才是了解最多的人;而你的情况,也只有你自己知道;我过去的经历,已经被封存,无法拿来给你做参考。既然如此,我还能对你说什么呢?”

    “……情报有必要封锁得那么厉害吗?”马恩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和他所想的有点不同,张领事的言语中透露出来的是红党对这部分情报的高度警惕。

    “有必要。”张领事十分肯定地说:“我以党员的身份保证,这是党针对调查员的生存保障中,做得最好得一项。”

    “看来,我不应该继续深究了。”马恩不由得回想起邻居朋友还活着时,对他说过的话:有时人会觉得自己在收集情报,但有时,更像是情报在选择特定的人。

    邻居朋友的话里,主动和被动的载体被颠倒,让人有一种怪异绝伦的感觉。一个接受现代科学熏陶的人肯定很难相信,“情报”这一概念竟然会被形容为有自主意志的“活物”,而不是等待发掘的“死物”。

    反过来说,接受了这个说法的马恩也觉得自己有些疯狂。

    如果情报是择人的,那么,许多危险将会比人们所以为的还要危险。

    马恩觉得,如果将邻居朋友的这些言辞说出来,说不定张领事会生出认同感。

    不过,现在重要的,不是张领事过去的身份,也不是邻居朋友的观念对错,而是在上岛公介的背景后隐藏的可能性。

    结合在警视厅里观察到警视正的反应,马恩已经确定了,上岛公介在日岛的“退休生活”绝对没有这些资料上说的那么平静,他做了一些事情,那件事的影响力延续至今。而且,四号房怪谈肯定与他脱不开关系,哪怕如今仍旧无法找到明确的证据。这也意味着,关于结缘神的问题,上岛公介不仅知情,还在其中扮演着十分重要的角色——上岛公介就是神秘人。

    很遗憾,看起来像是朋友的上岛公介,不仅仅是敌人,而且还是最危险的那一类。或许,他的精神已经在那一次次前线的活跃中,被打击得体无完肤,他本不应该从精神病院里出来的。不过,如果上岛公介能够活用自己那惊涛骇浪的人生经验,要装作康复,脱离精神病院,其实也不是那么困难的事情。

    “上岛公介回到日岛退休后,被观察了多久?”马恩问到。

    “那是日岛方面的事务。”张领事回答道,“我们不会监视国外调查员在本国的活动,反过来,外国也是如此。这是会被视为干涉国家内政的行为。”

    “你们没能从日岛政府那边获取相关的情报?”马恩有些疑惑,“我记得,我们已经和日岛政府达成协议了吧。”

    “日岛方面声称,监视一个默默为国家付出许多的英雄是无礼的行为。上岛公介退休后,他们就已经将与之相关的大部分资料处理掉了。”张领事意味深长地说。

    “所以,这也是日岛的内政?”

    “是的,该如何对待本土调查员,完全由所在国决定,不允许外人干涉,这是既定的协议。”

    “调查员的规则,似乎很复杂的样子。”马恩深吸了一口香烟,碾灭在烟灰缸中。

    “一入江湖深似海。”张领事也颇有感慨地说,“调查员是最没有前途,但又不可或缺的工作,就连扫厕所都比当调查员更加安定。”

    “看来,我的选择其实不怎么样。”马恩也不禁苦笑起来。

    “但是,这就是你的选择,不是吗?马恩同志。”张领事严肃地说:“没有人逼迫你。”

    “是的,所以,我不会后悔。”马恩坚定地回答道:“上岛公介也不会后悔,不会后悔的人很难缠的。”

    “要小心,马恩同志,你只是一个新人,而你面对的,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资格调查员。”张领事十分严肃地说:“在我个人看来,在你要面对的困难中,最危险的甚至不是所谓的结缘神,而就是这个上岛公介。他一定会在一个你即便预料到了,也难以应对,甚至是无法应对的情况下,出现在你的面前。他藏得太好了,占据天时地利人和,日岛政府根本不可能给你有效的帮助。”

    马恩沉吟良久,才说到:“也不是没有办法,如果我的推论是正确的,那么,胜负是五五开。我在日岛也是有朋友的。”

    “我不了解具体情况,一切都只能由你自己小心了。”张领事说:“我能够帮你的地方,就只有这么多了。”

    “足够了,张领事。”马恩的脸上看似有表情,但这种表情太过于淡薄单调,反而让张领事觉得有一种不协调的感觉,只觉得就连“没有表情”也比这样的表情更好。

    张领事没有继续探究马恩这个人,他有一种很敏锐的感觉,觉得自己不应该继续揣摩下去。于是,他站起身,说着“我还要其他事情要做,先走一步”,就快步离开了。

    马恩在张领事离开后,扔开手中的资料,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静静坐在沙发上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