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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神前仪式

    结缘绳之神的祭祀起源已经难以考证,御手洗教授承认,自己对其中的许多细节都来自于经验和推想,那些“脑海中的声音”和“梦中的启示”放在现代科学中,根本不能作为依据。不过,房间里的两人都经历过诡异离奇之事,对证据和真相没有强求的心理,所以,御手洗教授才能将自己的研究坦言相告。

    “在可以追溯的早期祭祀中,其实没有所谓的主祭,也根本就不想要祭品。”御手洗教授如此说到:“负责祭祀的人可以是村子里的任何人,所以在当时,主持祭祀的人基本上是村民公推选出,往往是村子中拥有名望,亦或者做出过当年做出过重大贡献的人。小型的祭祀每个月进行一次,大型的祭祀是一年一次,之后就渐渐演化为村子的重要节日。”

    “重大贡献指的是什么?”马恩插口问道。

    “很多,例如对牲畜疫情进行处理,为村庄的房子进行维护。村子是十分封闭的环境,物资流动和社交基本上都是在村内完成,每家每户都根据自家擅长的事情分配职责,基本上是代代相传。例如兽医,负责医治看护村中的牲畜,这是他们的职责,平日里不会算入贡献之中,但一旦发生了疫情,将会导致牲畜大规模死亡的时候,兽医及时处理了这个问题,那就会算作重大贡献。”御手洗教授解释道:“但是,这些天灾人祸也不是年年都会发生,尤其在村子供奉结缘绳之神后,更是减少了许多,这是可以统计出来的,而且,是村民们自行统计的。正因为他们统计了,理解了,才更加信仰结缘绳之神,认为这是神明的福音,进而让他们的信仰更加狂热。”

    “信仰狂热,这让我有很不好的感觉。”马恩皱了皱眉头,在思想上走偏的人往往会做出可怕的事情,而一个封闭村庄里的人都是信仰狂热者,那么,这个村子必然会产生骇人听闻的事情。在现代社会里,这种心理行为趋势已经得到过证明。其中的道理不需要多加说明,基本上,只要认真上过学的人都清楚,只是无法讲述详尽的理论而已。

    “对,很不好。”御手洗教授叹了一口气,继续说到:“当村民们的信仰愈发坚定而狂热,他们就更倾向于取悦他们的神明,哪怕这个神明不是真实存在的,也不需要他们更多的供奉,他们会脑补这个神明的需求,去自主完善祭祀。更何况,这个村子闭塞又愚昧,拥有许多陋习,他们会将这些陋习添加到仪式中,视为仪式的必需。”

    “所以,结缘绳之神的祭祀,哪怕没有‘脑内之音’和‘梦之启示’,也必然会逐渐变得恶劣残忍。”马恩可以理解这个发展。更何况,结缘绳之神可不是村民们想象出来的神明,它很可能是实实在在的,是星球外的生命。结缘神放在现在,都无法用现代科学来解释,更何况几百年前那个智慧蒙昧,缺乏知识的封闭村庄。

    可以说,当那条绳子进入那个陷入绝望中的村子,成为村民心理上的救命稻草时,之后的发展就是水到渠成,难以阻止了。

    哪怕不愿意用异常的目光去看待村庄的发展,也完全可以用现代科学去解释。

    “是的,祭祀开始变得丑陋,扭曲,复杂,村民们为取悦结缘绳之神,为了让自己能够在神明面前表现,做了许多阴暗的事情,去争夺祭祀主持者的身份,在这段时期,村子里的火药味可是很浓的。”御手洗教授的话语在这里一转,“然而,就在一个内部矛盾积累到了临界点,即将爆发的时候,村民们再次听到了神明的声音,得到了神明的启示。这个具体的时间,我也没能考证出来,但毫无疑问,那种异常的常理来说,根本不可能出现的‘人人平等’的思想,就这么突然出现了,而且,从记载上看,拥有一种强制性,就像是村民们全都被洗脑了一样,一夜之间,矛盾消失了。”

    马恩的表情更加严肃了。既然御手洗教授强调“洗脑”和“强制”,那就不会无的放矢。他的用词全都在表现这个“人人平等”的思想出现是多么的异常和突然。

    “没有过渡,一夜之间就出现吗?他们自己也不觉得奇怪?就算有神明的启示,矛盾积累了那么久,他们每个人心中都应该有疙瘩,表面释怀了,心中却没有这么快就放下吧?”马恩问到。

    “是的,按照常理来说,应该是这样。可是,在我进行研究的时候,所有的线索都指向这种异常的心理变化,所以,我才说,就像是洗脑了一样。”御手洗教授在口袋里摸了摸,却没有找到东西,马恩见了,便从自己的口袋里取出“抽不完的香烟”,递了一根过去,自己也拿了一根。

    御手洗教授接过,点燃了,明晃晃的火光在他的脸上晃动,他的眉头皱起来,像是在回忆,也像是在思考。他没有说话,就这么抽着烟,盯着打火机的火焰。

    马恩在交谈中注意到,御手洗教授的逻辑虽然还算是清晰,但其实并不完整,像是组织过语言,但时而又像是忘记了什么,突然想起才加进来。可是,马恩也十分清楚,御手洗教授绝对不是想到了什么就说什么的人,他研究了那么久,所有重要的东西,都已经在他的脑海中留下深深的烙印,并形成了一个严密的逻辑,最终才能得出结论。寻常来说,他要说的事情,对他自身而言,一定是十分清晰的。

    御手洗教授在讲述自己研究成果时的表现,和马恩预想的不太一样,而这种反常的感觉,却没有让马恩觉得奇怪,反而有一种可以理解的心情。马恩觉得,御手洗教授的研究成果,就像是挤牙膏一样,从他的脑海中挤出来,而这个情况并非御手洗教授不够专业,而正是因为,他所述说的东西,都在挖掘一个诡异离奇之事物的秘密,因此才受到了影响。

    当然,马恩也不觉得,如果在这里聆听的人不是自己,换作是一般人,绝对不会这么认为,只会觉得御手洗教授名过其实,脑子充水,精神有毛病。反过来说,御手洗教授显然是不会在一般人面前这么说话,也不会说这些事情的。

    马恩很有耐心,他不会去催促御手洗教授,也不会强求他将自己所知梳理清晰,娓娓道来。这也是他唯一可以减轻御手洗教授的精神压力的做法。

    两人吞云吐雾半晌,话题这才继续。

    “在这个变化过程中,我注意到了‘杂菜’这个词语。如果不是马恩你提到过,我一定会忽略,因为,这种东西在可以找到的资料中并非重点,就像是在家常便饭中提及野菜一样,几百年前的村庄里,村民们采野菜吃本就不是什么值得关注的事情。”御手洗教授的话题一下子就转到了杂菜上,“正因为你提到了,所以,我才会如此联想:会不会是长期服用杂菜,才是这些村民产生幻觉,听到‘脑内之音’和‘梦中启示’的根本原因。当然,我找不到关键的证据,线索十分隐晦而零散,而且,祭祀仪式中完全没有杂菜的记录。”

    “也许。”马恩只是这么说到,就等待御手洗教授继续说下去。

    “杂菜是结缘绳之神被村民供奉后才出现的新词,在最开始,他们隐约将‘野菜’和‘杂菜’区分开来,但之后,‘杂菜’用得更多,‘野菜’渐渐消失了。在记载中提到过,村民们在供奉结缘绳之神后,最先在村子周边找到了这些可以食用的植物,才渡过了饥荒。一开始是在靠近结缘绳的特定地方,随着祭祀的发展,渐渐在村子里也能找到了,但直到‘人人平等’的想法在村内出现的时候,他们才开始种植这些植物,因为,在那之前,他们明显将其视为神明的恩惠,并觉得人工种植这些东西,是一种渎神的行为。”御手洗教授这么说到。

    “那么,到底是什么植物?这些杂菜到底是什么东西?”马恩追问到。

    “不知道,像是长在树上的菇类,又像是田边的野菜。虽然有说到种植,却没有详细说明这些植物的种类和种植方法。村民们显然也不认为这些东西是什么重要而关键的东西,就只是神明赐予的日常食物。”御手洗教授摇摇头,说:“关于杂菜的情况,记录实在太少了,人们不会将这些习以为常的东西特别注重地记录下来。不过,这也说明了,这些杂菜对村子的生活有多么重要,所有习以为常的东西都是重要的,但又是往往会在研究中被忽略的,一般研究者恐怕会习惯性将杂菜等同于野菜,视为当地俗语的变化。”

    “我觉得教授你的联想有可能是正确的。”马恩说:“我个人认同你的说法,杂菜很可能就是村民们的思想逐渐变化,乃至于突然产生一些不合常理的新思想的关键因素。”

    “听到你这么说,我倒是很高兴。”御手洗教授笑了笑,继续说到:“之前说到了哪里?”

    “村民们陷入信仰狂热,疯狂谋求祭祀主持的身份,明争暗斗,乌烟瘴气,但在某一个时期,一夜之间,他们的想法变了样,人人平等的思想降临了。”马恩总结到。

    “对,突然间,他们变得平等了,虽然依旧狂热,但却不再使用那些下作的手段去谋求与神明更加接近。”御手洗教授说:“反过来说,这也可以看作是,这些村民在这个时候有了明悟,他们每一个人和神明的距离都很接近,没有长短之分,他们意识到的平等,是神明之下的平等。然而,这个时候,祭祀已经变得扭曲、复杂、扩大,不能再回到原本的流程中,于是,‘主祭’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与此同时,确定‘主祭’身份的新规则也出现了。”

    “但是,仍旧要人人平等?”马恩若有所思。

    “没错,可以说,主祭同时也是祭品,这个意义就是在这个时期出现的。”御手洗教授点头说到:“主祭的身份特殊,不免要高出他人一头,但是,祭品又会拉低这个身份,维持在一个微妙的平衡中。村民们认为,这仍旧是人人平等,同时也摆脱了什么人才能做主祭,什么东西才能做祭品的争执。并且,从这里开始,祭品变得开始单一而残忍,那就是‘人类’,一开始是村子里的自己人,之后渐渐发展为外地人。”

    顿了顿,御手洗教授继续说到:

    “主祭的身份特殊,他的职责、身份和权利,是波动的,有波峰也有波谷,波峰就是执掌大权的时候,波谷就是成为祭品的时候。主祭掌握的权利,是村民们认可的权利,这个权利很大。然而,主祭不是神,他的权利是村民们给予的,他无法蛊惑村民,让村民永远奉他为主,因为,村民的信仰是结缘绳之神的。当村民们让他成为祭品,他就必须成为祭品。”

    “君权神授?”马恩这么理解到。

    “这么理解也可以。”御手洗教授说。

    “那么,谁决定什么人可以成为主祭?”马恩说:“我想,这才是关键。”

    “村中的年轻未嫁的女性。”御手洗教授回答到:“具体年龄段不详,但都必须是年轻漂亮,并且是处子之身。而且……”他犹豫了一下,才说到:“似乎不对性格和智慧有要求。简而言之,就算是个痴愚之人,只要不是畸形,才村庄女性中属于年轻漂亮的处女,就有资格选择主祭。”

    “有资格,是投票制?”马恩皱了皱眉头。

    “一开始是投票制,但后来,村民们似乎更倾向于痴愚之人。”御手洗教授说:“对这些女性的描述,从多个,渐渐变成一个,‘聪慧能干’也渐渐消失了,其言行变得无才、愚昧乃至于疯狂。这些有资格决定‘主祭’是谁的女性,被称之为巫女,称呼倒是和普通神社的巫女没什么不同。在记录中,也存在本是聪慧之女,为了成为巫女,伪装成疯狂又无才的痴愚之人的情况。而这类女性往往在暴露后,会被视为异端,不是被杀死,就是被驱逐。一些不堪忍受村内生活的女性,就尝试这么做,只要不死,只是被驱逐出村庄,反而是得偿所愿。不过……”

    “不过什么?”马恩问。

    “不过,这些女性往往会带着外地人的男性回到村子里,而这些男性往往也会成为主祭。”御手洗教授这么回答到。

    “在巫女被驱逐之后,村子里没有产生新的巫女吗?”马恩皱了皱眉头,“那些女性,真的是被驱逐出村吗?”

    “有时会产生新的巫女,有时不会。倘若新的巫女产生,自然会指定主祭,被驱逐离开的巫女,倘若在祭祀开始前带回她在外地指定的主祭,那么,一个特定的仪式就会开始。”御手洗教授深沉地说:“出现两个主祭的情况,会让两人都变成待定的主祭候选。主祭候选要在神前仪式中决斗,活着的人才能成为真正的主祭。”

    马恩听到这里,不由得去对照邻居朋友、松左卫门和宫野明美的情况。倘若将御手洗教授所说的仪式放在这三人身上,那么,松左卫门定然是被另一个巫女指定的主祭。可这个情况,在马恩获得的情报中,没有任何线索与证据。那三人的情况更像是:宫野明美指定邻居朋友为主祭,却被当时还是普通人的松左卫门横插一脚,杀死了主祭和巫女,夺走了主祭资格。

    “不对,应该不是这样。”马恩说:“有没有其他情况?既然祭祀仪式很复杂,巫女心思又多,一定会发生许多不符规矩的情况,也定然需要产生更多的规矩,去确保祭祀能够如常进行。”

    “当然有,为了适应复杂的情况,从选择主祭到祭祀进行,机制一直都在变化,变得更加复杂。”御手洗教授说到这里,摇摇头,“不过,正因为太复杂了,所以,在存留的资料中没有详细记载,刚才说的情况,神前仪式,已经是描述最清晰的一种。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主祭同时也是祭品,神前仪式让主祭候选厮杀,也是祭祀的一环。无论有多少候选,无论是因为怎样的情况产生了候选,神前仪式的厮杀都无法避免。”

    “反过来说,只要出现了‘必须进行神前仪式’的情况,那就意味着,主祭还不是真正的主祭,没有全部的主祭权利。是这样没错吧?”马恩这么确认到。

    “是的。”

    “神前仪式的出现,就意味着有多名巫女,这些巫女会怎样?”

    “无论如何,巫女最多只能有一个。”御手洗教授的话语暗示着更多的血腥,“甚至于,当主祭出现后,巫女就是‘没必要存活于现世中’,被杀死的情况也不在少数。村民认为,死去的巫女就是完成了职责,回神明身边,回到神国之中,承担其它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