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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 神前仪式2

    结缘绳之神的祭祀太过复杂,要从几百年前的废墟中将存留的线索找出并拼凑出来,可不是一般人可以玩转的活儿。御手洗教授承认,自己的考证中加入了不少主观上的猜测,即便如此,马恩仍旧认为他提出的那几个要点是正确的,结合这几个月的亲身经历和所知情报,已经可以在脑海中构建出邻居朋友、松左卫门和宫野明美三人之间纠葛往事的来龙去脉,甚至可以延展到马恩自己、神秘人上岛公介和女友广田小姐身上。

    不过,马恩还是无法从中找出邻居朋友那种于偶然中呈现出必然的失败缘由。所以,御手洗教授还得继续说明下去。

    “根据我的研究,神前仪式至少有两种。”御手洗教授又要了一根烟,吸了几口,才继续说到:“一种是在结缘绳处进行,另一种比较神秘,是在梦中进行。”

    “能够详细说说吗?”马恩问到:“既然分成两种,就意味着它们之间的特征和要求是不一样的吧。”

    “没错。第一种,在结缘绳处进行,很好理解,就是候选主祭在现实中结缘绳的供奉之处进行生死决斗,根据记载可以得知,它同样经历了一个发展过程,比较让我在意的是:观众从有到无,具体来说,最初这种生死决斗是要求在众目睽睽下进行的,所有的村民会聚集在一起,将之当作主祭诞生的庆典,当候选主祭只剩下最后一人,就由此人登位,立刻主持第一次祭祀。”

    “如果幸存的候选主祭也身受重伤呢?”马恩立刻问到,两人乃至于多人生死相搏,除非拥有压倒性的优势,否则很难出现一人死亡,而另一人只是轻伤或毫无损伤的情况。进一步说,争斗的人数越多,幸存者付出的代价就越是巨大,这才合乎情理。

    “奇怪的地方就在这里,总会出现其中一方拥有压倒性优势的情况。”御手洗教授的脸上露出冷笑,说:“看似两者相争,但从结果来看,更像是其中一方早被指定为胜利者一般。”

    “指定?”

    “对,在记录中,村民对这样的结果毫无意义,认为理所当然。但在我们看来,根本就不正常。所以,我对导致这个结果的缘由很感兴趣,就尝试深入探寻了一下。”说到这里,御手洗教授停下来,没有立刻就述说自己探寻的结果,而是就这种神前仪式的发展继续说到:“最初一段时间是开放性的庆典,候选主祭需要在众目睽睽中进行生死角斗,但随着时间发展,记载中的情况也发生了变化,能够观看神前仪式的观众越来越少,村民们设置了新的规矩,去筛选可以成为观众的人,具体的筛选方法没有记载,但根据我的调查,这些人涵盖方方面面的职业和身份,用现代的术语来说,就是‘代表’。虽然‘人人平等’,但是,能够代表多数人的少数人出现了。”

    说到这里,御手洗教授意味深长地看了马恩一眼。马恩知道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却没有去理会这是调侃还是讥讽,他没有因此产生多余的情绪和想法,只是平静地回以微笑。在马恩的心中,这种意味深长的眼神根本毫无意义,去追究和猜测不过是浪费精神而已。他十分清楚,自己无法管束他人的想法,也不打算这么做。

    在祖国的时候,相关工作的重点也不在于“让人怎么想”,而是“让人不去做什么”。言行举止是精神思想的反映,但是,有关部门虽然在工作指导纲领上坚持“双管齐下”,但具体工作却更多是从更加实际的言行举止管控出发,通过强制性的外在行为约束去改造精神思想。而且,这种做法得到过历史和科学的验证,高效有力,是脚踏实地,实事求是的科学方法。

    马恩一点都不在意御手洗教授说“代表”,称“平等”时,到底是联想到了什么,抱有怎样的想法。在他看来,对方想什么都是虚的,只要言行举止不过线就没问题。

    御手洗教授没有得到马恩的半点回应,那种绕有深意,若有所思的表情悄然变得有些生硬。干咳了几声,他继续说到:“接下来,能够参与神前仪式的观众进一步减少,直到后来,就再也不存在观众了,但是,同时也出现了一种说法:观众不是不在了,而是‘到处都是’。村民们描述这些观众时,不在是以‘人’的角度,而是从类似于‘精灵’和‘灵性’的角度,我认为,他们将神前仪式地点周遭的植物神性化了。”

    虽然御手洗教授用“神性化”来形容这种变化,但在马恩的想法中,却又是另一种认知,他不由得联想起邻居朋友所说的,以及自己亲眼见证的,怪物和植物的关系,以及地下裂缝中,那些活生生的宛如拥有自我意识的怪异植物。

    马恩相信,御手洗教授不可能没有联想到类似的情况,但是,他仍旧坚持用这种说法,将那些怪诞的东西隐藏起来,必然是有原因的。他也绝对不会去深究其中的原因。

    “神前仪式的最终形态,就是在结缘绳之前,在没有人注视的情况下,候选主祭生死角斗,以一方的巨大优势胜出?”马恩这么总结到。

    “没错,虽然没有人关注,但是,村民们相信,神在关注,神身边的精灵或生灵——这只是我个人的比喻,因为他们用了独立的陌生的词语去表述,而不是如今我们所认知的精灵和生灵——也在关注。并且,村民们开始认为,人是不纯洁的,神前仪式本就应该只有精灵和生灵才能关注。这样的想法转变,拔高了神前仪式的地位,也拔高了精灵和生灵的地位,人和人仍旧平等,但是,人和精灵之间出现了等级差距。主祭候选也在此时变得重要,而不再是过去那种只有一人主祭的情况。”御手洗教授明确地说到:“到了最后,村民们希望,候选主祭的身份能够呈现多样化,而不再倾向于村内选出。于是,离开村庄的巫女,其身份和地位也随之发生改变,因为,只有她们才能够从村外带来多种多样的主祭。从这个时候起,离开村庄的巫女不再是忍无可忍才离去,也不是被动离去,出现了村庄主动送出的情况。”

    不过,在这里,御手洗教授也强调到:“这种村庄主动送走巫女的情况并没有详细的记录,完全是我个人根据零散的描述进行的揣测,我无法肯定这种说法的正确性,只能说,我相信有这种情况。即便如此,这种情况即便发生了,也必然是隐晦的,私下的。表面上,巫女离开村庄,仍旧是不堪忍受村内的生活。”

    马恩再一次对照自己的女友广田小姐的情况,回忆她的言行举止中存在的种种不协调,只觉得丝丝入扣,没有理由去否认御手洗教授所揣测的这种情况。如今他所知道的情况,都十分契合御手洗教授所描述的神前仪式的发展状况。

    “这就是第一种神前仪式,在现实中的结缘绳前举行,在记载中,参与神前仪式的每一个主祭候选都有获胜的可能,而且,言辞表达出来的概率是均等的。但是,根据我的统计,最终结果却总是出现一个完胜的主祭,没有例外。”御手洗教授将烟头戳进烟灰缸中,喘了一口气,才继续说到:“我也觉得古怪,追查过原因,不过,只在后期的神前仪式中,才发现一些端倪。”

    马恩又开始抽烟,御手洗教授一直在说话,信息量太大了,他不是什么聪明人,总结起来也有些费力。他得让自己的精神更加集中一些。

    “关键就在于巫女。”御手洗教授的语气十分肯定,“只要主祭候选相对应的巫女还活着,那么,这名主祭候选就必然成为主祭,反过来说,失去了巫女的主祭候选几乎不可能成为最终的胜利者。我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但是,这个统计结果是必然的。”

    马恩一怔,顿时想起了邻居朋友的说法:松左卫门先杀死了宫野明美,才杀死邻居朋友。由此看来,这个杀人顺序有着更深的理由。

    ——也就是说,松左卫门洞悉了必胜的机会?而邻居朋友却对此没有认知?

    “记载中对巫女的描述很少很少,大多是一笔带过,就连名字都很少出现。不过,现在看来,巫女不仅仅是‘不必存活于现世之中’,还发展到了‘有理由必须先一步杀死’的境地。”御手洗教授的表情有些沉重,“这些巫女的命运真是让人扼腕长叹,是结缘绳之神的祭祀中,最大的悲剧。我不明白,她们到底是自愿成为巫女的,还是迫不得己,如果是迫不得己,为什么会在逃离村子后,又重新返回。就像是有一个巨大的,不以她们个人意志为主的机制在运转,记载中也时常出现‘缘’的说法,认为是‘结缘’让一切扩散的,终将回到原点,结缘让结缘绳之神的祭祀永不停息。”

    “你是怎么想的?教授。”马恩问。

    “我个人认为,还是杂菜在其中起到了关键作用。”御手洗教授苦涩地笑了笑,“杂菜虽然不起眼,却是贯穿这个巨大机制中的每一个参与者的特征。除了杂菜之外,我找不到其它共同点,毕竟,在这个假设中,只要有一个人没有,那么,假设就不成立。”

    马恩点点头,不表示赞同,也没有反对,而是问道:“你之前用了‘几乎’这个词语。也就是说,即便失去巫女的主祭候选,也仍旧有机会获胜?”

    “没错,在漫长的时光中总会出现一些特别的情况,让看似不可能变成可能。结缘绳之神的祭祀在发展,规则在变化,神前仪式也是如此,这些变化就是为了包容种种特例,去适应不断变化的外在环境。”御手洗教授说:“这个祭祀的可怕,结缘绳之神的可怕,就在于它不是固守陈规的,而是因时而异,因世而移,拥有强大的适应能力和发展潜力。而这种适应能力和发展潜力,则是通过人们自身的思考和行为去表现的。”

    “既然主祭候选不止一个,巫女也不止一个,那么,多名巫女存活的可能是存在的。虽然在规则中,巫女指定的主祭候选才能够参与神前仪式,但是,不是主祭候选的人,没有得到巫女指定的人,也可以猎杀巫女,参与或破坏仪式……亦或者,本该死亡的主祭候选,却意外存活下来,但仪式相关者却没有察觉到。这些情况应该不是第一次发生。”马恩这么说到。

    “没错,林林总总的意外,很难说清神前仪式会是怎样的发展。”御手洗教授点点头,说:“但奇妙的就在这里,无论是怎样的意外,怎样的发展,神前仪式总是一环扣一环。或许,神前仪式看似完成了,但实际没有完成。亦或者,主祭看似出现了,却实际没有获得全部的权利,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主祭的情况。

    于是,神前仪式不仅仅会出现一次,而是一次又一次,这场仪式很可能会跨越漫长的时间,几年乃至于几十年,几百年,过去未完成的神前仪式也会和新的神前仪式纠缠在一起,变得更加复杂错乱。无论是现实还是梦境,全都可以是神前仪式的场所,直到那个掌握全部权利的唯一主祭诞生。根据记载,这个唯一主祭必然诞生,而村民们也相信,无论时事迁移,沧海桑田,神前仪式都不会受到影响,它要不已经完成,要不就是在完成的过程中,没有意外。当这个唯一主祭出现的时候,这个唯一主祭的处境就会朝祭品的方向变化。”

    “听起来很夸张,也很毛骨悚然。”马恩平静地说:“跨度那么长,形式那么复杂,通过残留的记载不可能看出全貌。就算这部分知识传承下来,也大概不会有什么人可以了解全部的情况。时间是可怕的,它将情报打散了。”

    “是的,最终结果,就是人们不知道自己已经在仪式之中,哪怕成为主祭候选,这些主祭候选也无法得知神前仪式的全部秘密,而只能通过自己知道的部分与其他人进行竞争。于参与者而言,不确定性更大了,但是,于结果而言,却又是确定的。”御手洗教授感叹道:“或许,每个主祭候选都会认为自己有机会,但是,一旦他们错过了关键点,就实际再没有半点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