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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 一知半解

    神前仪式极度复杂且残酷,御手洗教授研究后意识到,在现有的情况下,很可能出现无人能够了解全部规则的情况。也许有例外,但就当今已经接触过相关一系列事件的马恩看来,出现例外的几率已经可以无视了。

    在漫长的时光中,现实中复杂多变的情况,同样会导致神前仪式不一定可以诞生真正的主祭的情况。御手洗教授认为,噩梦中的神前仪式就是为了接替现实中的神前仪式,将诞生真正主祭的时间缩短。复杂的神前仪式加上复杂的噩梦神前仪式,就如同筛子一样,将不符合规格的主祭候选淘汰掉,让真正的主祭诞生,并且——

    “让主祭成为祭品。”御手洗教授这么说到:“根据我的研究,主祭成为祭品是必然的,但在现实中不可控的因素太多,因此在后期,现实中的神前仪式往往不能直接诞生真正的主祭,哪怕诞生了真正的主祭,在主祭变成祭品的环节,也会因为人自身的智慧出现漏洞。于是,噩梦神前仪式反而成为了最可靠的,也最常用的神前仪式。在噩梦神前仪式中选出真正主祭,没有一例是可以给接下来的祭祀造成乱子的。”

    “噩梦的可靠在于噩梦的环境对人们的精神思想拥有强烈的侵蚀性,和在现实中通过言行举止去改造思想不一样,它直接作用于精神思想。”马恩在这方面的发言权比御手洗教授更大,他亲身经历了最为诡异,也最难以抗拒的变化,如今回想起来,过去的自己只要稍稍走错一步,亦或者运气差了一些,自己都不可能站在这个房间里。

    “村民们相信,他们能够通过梦境前往结缘绳之神的国度。但他们并不认为那是梦境,而是一个真正的世界,一个神明所在的真实。反过来,这些信仰狂热的村民甚至认为,现实才是最可怕最痛苦的梦,结缘绳之神所在的地方才是自己需要前往的真实。他们称呼现实为苦海,抵达结缘绳之神的梦境,就是跨越苦海,到达彼岸。”御手洗教授神情凝重地说,“因此,这些村民们往往表现出强烈的厌世倾向,也热衷于表现自己的愚昧和陋习,批判现实中每一处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他们普遍认为,错的不是自己,而是这个被他们视为虚假的世界。可怕的地方就在于,他们很有行动力,而不仅仅是嘴巴说说而已。”

    “也就是说,这些村民全都是邪教疯子和恐怖份子?”马恩不难理解这种情况,他还在“邮局”工作的时候,所接触过的情况都证明,无论是国外还是国内,都有这些人的存在。只不过,国内的打击手段十分严厉,甚至经常被国际批评过酷,有违人性人权,但也正因为这些强硬的态度和手段,让这类人在国内没多大的生存土壤。然而,在国外,尤其在那些宗教信仰控制不怎么严厉,乃至于已经完全失控的国家,这类人可谓是猖獗。

    普遍来说,生活水平和文化水平越是低劣的地方,就越是容易出现这些邪教狂徒和恐怖份子,但是,在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以及在国土面积巨大,资源丰富的国家,以及信仰统一的国家,也无法完全断绝这类人的出现。相对来说,红党占据优势的国家,无论国内生活水平和文化水平是高还是低,在打击邪教和恐怖份子的热情和投入上,远比其他国家高,邪教狂徒和恐怖份子的活跃度也比较低。

    日岛是红党和皇党各占一半的国家,近来更被认为是新兴的发达国家,在国际标准上,不少数据要比马恩的祖国更好。甚至于出现一个可笑的情况,明明在政治地位上,日岛远逊色于马恩的祖国,国际关系上也是日岛依附于马恩祖国的情况,但是,国际上普遍认为,马恩的祖国是发展中国家,而日岛却是发达国家,在不少对国际形势不太了解的国外民众,乃至于小部分不认可国内政治状态的国内民众的眼中,日岛“全面超越”了马恩的祖国,对两国关系感到困惑和抵制。

    当然,马恩在祖国任职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到上峰有改变这种情况,重新订正国内外看法的态度和行动……不,不能说完全没有,只是没那么热衷和强烈。从他所了解的祖国发展规划中,上峰的决策都倾向于在稳定中发展,依靠体量的优势翻江倒海。

    不过,祖国的情况就如同一头巨龙在海中游动,虽然不是每一个举动都为了改变周边的状况,但即便是无意为之,仍旧会波及无数人,引发国际上或大或小的动荡,惹来一片怨声载道或哀鸿遍野。只是,这些发自国外的声音,在进入国内后就被拦截了,普通民众并不了解具体的情况。

    日岛作为发达国家,并不具备维持自身国际地位的力量,这一点,在马恩居住于日岛这么长的时间后,已经确认无疑。他不仅仅看到了日岛的优秀之处,也不否认日岛的某些方面比祖国更加优秀,但是,不好的地方,也在他的眼中暴露无遗。

    综合来说,邪教狂徒和恐怖份子在如今日岛的生存环境,要比几百年前苛刻了许多,即便如此,对比起马恩的祖国,这些人仍旧算是“十分活跃”。结缘神的事件波及至少十万民众,却偏偏走到了如今的地步,竟然需要一个蠢笨又弱小的外来者解决——马恩无论如何都无法将日岛看得太高。

    不过,这种情况倒也契合了马恩当初决定来日岛的判断。将不稳定因素带到一个本就不稳定的地区,不仅可以消弭国内的不稳定因素,还可以让自己获得更宽阔的活动空间,可谓是两全其美。如今从领事馆表现出来的态度来看,马恩认为,自己的选择和行为完全符合祖国的发展方针政策,因此,从离职开始就一直缠绕在自己身上的绳子已经开始松绑了。

    他有一个奇妙的想法:结缘绳最初出现在日岛,会不会是在几百年前,就已经有人做了和自己类似的事情呢?

    当然,这个想法估计已经不大可能证明了。有关结缘绳之神的情报早就已经种种因素,无法系统地保存下来,御手洗教授研究的村庄遗址,肯定不是日岛人民供奉结缘绳之神的唯一证据,但即便有其它遗迹,也大概无法彻底补全如今缺失的情报。

    马恩仍旧记得邻居朋友说过,他所了解的情报来自于他的血脉。他不认为邻居朋友在说谎,这也意味着,关于结缘绳之神的情报,可不仅仅是失落于遗迹中,有大量情报分散于不知道多少人的遗传因子中。

    不知道或不相信这个说法的人,可以当作奇妙的故事一笑置之,但是,只要相信了这个说法,就会不禁感受到一种刻骨的寒意与恐怖。在马恩的脑海中不禁浮现这么一句话:人们应该意识到,看似一样的人,骨子里却大相径庭,而且,差异的程度要比人们自己想象的还要巨大,而这种差异将会给人们带来的危险,也同样远超他们的常识。

    不知不觉间,马恩夹在手指间的香烟就已经烧到了过滤嘴处,让皮肤一阵发烫。马恩这才猛然摆脱在脑海中翻搅的思绪,将烟头戳进烟灰缸里,又挑出一根新的香烟来。

    “如果说,相对于现实中的神前仪式,噩梦神前仪式的可控性更强,那么,错过机会的候选主祭就更加没有指望了。”马恩一回想起邻居朋友的信誓旦旦,就不禁为他感到心酸。那人曾经如此相信,自己仍旧拥有胜利的可能,并竭尽全力去争取这个根本就不存在的可能性。

    马恩也不禁想到自己,自己如今的情况,基本上也逃不开“主祭候选”的身份了。自己的机会又在什么地方呢?现实中?还是噩梦中?唯一的好消息是,自己的女友广田小姐仍旧不知所踪,不知生死,在一个看似巧合的时机成为了“局外人”。根据御手洗教授的研究,只要广田小姐没有死亡,那么,即便进行神前仪式,自己也仍旧拥有胜算。

    “没错,我之前说过,噩梦神前仪式是现实神前仪式的接续,促进神前仪式的完成度,让主祭成为祭品。”御手洗教授在马恩沉默的时候也没有说话,只在马恩回过神后,才继续讲述自己的研究发现:“实际上,当神前仪式从现实转向噩梦之后,梦境对结缘绳之神祭祀仪式的重要性也增加了。在后期的神前仪式和结缘绳之神的祭祀中,资料几乎变成了天方夜谭一般的故事,记录者,也就是那些村民,已经更多将自己的目光聚焦在梦境中,而非是现实之中。”

    说到这里,御手洗教授又再度苦笑起来:“要从那些梦呓鬼话一般的故事中找出线索,回溯当时的现实情况,真的是让我一个头两个大。”

    “继续说说吧,教授。”马恩扔给他一根烟。

    御手洗教授接过,点燃了,两人又一阵吞云吐雾,房间里让不吸烟者极度厌恶的烟味更加浓郁了。

    “神前仪式是为了选出真正的主祭,之后,主祭会成为祭品,不过,这个成为祭品的过程,我无法找到更加详细的资料,不过,从逻辑来说,要成为真正的祭品,当然是要在祭祀仪式上才行。所以,我分析了可以找到的对祭祀仪式的描述,并总结了一些规律。你想想,神前仪式都这么复杂了,祭祀仪式当然更加复杂。”御手洗教授说。

    马恩点点头,没有作声。

    “早期的祭祀仪式,主祭成为祭品,就是在祭祀仪式中,主祭在结缘绳前主持仪式,在最后一步自杀或被参与者杀死,村民会将主祭的血肉涂抹在那根奇妙的绳子上。要知道,他们祭祀的不是神,而是绳子,绳子就是神明,他们认为如此一来,神明就有了血肉,能够在人间行走。”御手洗教授这么说到。

    “但你也说过,梦境才是神明居住的地方,绳子是神明在人间的载体。在这种说法中,绳子和神明被割离了,在意义上和绳子等同于神明的说法不太一样。”马恩说。

    “对,观念是在发展的,记录下来的情况也在演变。”御手洗教授没有否则自己之前说法中存在的矛盾,但是,在他看来,这不是矛盾,而仅仅是观念的变化,并认为其中隐藏着结缘绳之神的变化。

    “神性的割离是正常的,符合宗教学的发展规律。结缘绳之神在一次次残忍血腥的祭祀中,从一根绳子变成了绳子为载体,神性进入梦境中。这个变化完全同步神前仪式和祭祀仪式的发展变化,将结缘绳之神的神座高举。假设结缘绳之神是实际存在的,我也很难断定先后顺序,现在看来,已经变成了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继续追究已经意义不大。”

    “我们遇到的情况,应该比几百年前更加复杂,但是,核心应该仍旧是以绳子为载体,神性位于噩梦中。”马恩分析到,“松左卫门的计划,也就是祭祀仪式,只能从噩梦中开始。因为,现实中的他已经死亡了。”

    “没错。正因为神性在噩梦中,所以,松左卫门才需要进入噩梦。”御手洗教授肯定了马恩的判断,“如今的情况,不仅仅是神前仪式迁移到了噩梦中,更是祭祀仪式也迁移到了噩梦中,但最终还是要和现实对接。在我的研究中,有一个非常符合当前情况的例子:曾经有一次祭祀,有外地人进入村庄后,意识到了村子的不对劲,想要破坏仪式,于是烧毁了现实中的结缘绳。然而,在这一次的祭祀里,一名主祭候选在现实中杀死了自己的巫女,杀死了其它候选者的巫女,杀死了所有的主祭候选,成为了真正的主祭后,就自杀了。可以说,他杀死了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于是,就再没有人可以破坏仪式了。在宛如鬼故事一样的结局中,这名主祭在梦境里主持了祭祀仪式,让结缘绳重新出现在现实中,就这样完成了祭祀。因为,这名主祭早就杀死了自己,他在成为主祭的时候,也同时成为了祭品。”

    马恩不禁睁大了眼睛,他知道这绝对不是好消息。

    “也就是说,松左卫门已经不再需要更多的步骤,他已经完成了对自己的献祭,只需要完成仪式就行了?”

    “我觉得是这样。”御手洗教授也阴沉着脸说,“只要结缘绳再次出现于现实,献祭仪式就完成了。因为,那意味着,神再次降临人世。我不确定,那会发生多可怕的事情,完全没有记载,村子是如何毁灭的,也没有记载。也许,真正看到神明降世的人都死光了,村子也因此灭亡了。”

    “这不合理!”马恩不由得说:“祭祀仪式在那个村子里已经不只进行过一次了。”

    “很遗憾,我也不知道其中的缘由。”御手洗教授叹息了一声,说:“我知道的就是这么多。或许,不是每一次祭祀仪式都会让神明降世,也许有人阻止过最可怕的结局。现实情况是如此复杂,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为了有应对现实里的多变,祭祀仪式和结缘绳之神都在不断变化,去更好地适应和延续。”

    “看来,我们仍未知道那天村庄发生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