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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 晚安,教授

    马恩今晚抽的烟比平时一个星期抽的烟还多,但抽了这么多烟,知道了那么多情报,也无法让人觉得麻烦减少了,反而,正是因为所知越多,才越觉得结缘神的诡异与恐怖。从邻居朋友那里得知的情报,自己推测出来的状况,以及御手洗教授解读出来的过去之事,有不少地方让人感到矛盾。

    怪物和结缘神的关系仍旧没有答案。在邻居朋友的说法中,穿越宇宙降临这个星球的怪物早在生命诞生的古早时期就已经存在了,但在御手洗教授的研究中,那个供奉结缘绳的村庄完全没有提到怪物的事情,看起来就像是村民意外得到了外星的先进科学技术或别的什么东西,以一种愚昧的方式开启了这根绳子的某些功能,进而在狂热的精神信仰中诞生出一个残忍又诡异的邪教。

    在村子的故事中,结缘绳之神给村民带来的影响是巨大的,而结缘绳的功能性也确实是在进步的。村民们利用这个绳子的力量无可厚非,毕竟,擅长利用工具就是人类的优点所在,只是,他们用错了地方,做错了事情,导致整个故事的环境陷入不和谐的状态,让人心生恐惧。

    马恩在听故事的时候,所感觉到的阴森、愚昧和恐怖,都仅仅是人的愚昧,人的险恶和人的偏执所导致的自食其果,总的来说,他仍旧没有弄懂,结缘绳到底是什么东西,而与之相随的怪物又到底是怎样的怪物。

    尽管仍旧有许多让人不解的地方,可是,影响却又是货真价实的,御手洗教授的异常变化已经证明了,哪怕只是间接收集整理信息,也仍旧会受到干扰,进而让研究者本人陷入一种难以自持的疯狂中。马恩确实认为,这种情况很离奇诡异,有点出乎意料,但要说难以想象,无法接受,倒也谈不上。

    现代科学中的信息学和量子学从宏观角度和微观角度,都可以对这些诡异离奇的现象进行假设性的解释,尽管这两门学科都还有许多不完备的地方,对这些离奇诡异的现象进行解释时,更接近理论上的猜想。然而,理论是不完备的,猜想也无法进行实证,让所有的解释就好似生搬硬套上去。

    马恩觉得,用这些不完备的理论去进行无法得到实证的猜想,就和古人解释太阳为什么会在天空移动时,认为是“神”在行动一样,一切都只基于脑内的联想而已。

    但是,既然有了想法,自然就不会觉得难以接受。古人不也接受了太阳神的存在,而对太阳的移动习以为常吗?要说恐惧,当然还是恐惧的,因为,它切实在影响着这个世界,就如同太阳一样,而人们拿它没有任何办法,只能被动承受它的影响。

    从这个角度来说,结缘神反而又更接近于马恩过去的猜想:近似于一种尚未发现的自然规律。

    不过,御手洗教授的研究也不是完全没用。至少,村子的故事证明了马恩的猜测:结缘神的力量释放是通过“结缘绳”进行的。当然,这并不意味着,那根诡异的注连绳就真的是结缘神的主体——尽管御手洗教授的研究和村民的行为是这么认为的,但马恩回想着自己的亲身经历,却抱有不同的看法,那根绳子绝对不是主体,但肯定非常重要,大致是如同发射装置一样的部分。

    马恩所知道的情报,都完全指向这根注连绳,在他的想法中,破坏这根绳子亦或者阻碍这根绳子的工作,并不等同于杀死了结缘神,甚至于,连“伤害”都谈不上。毕竟,根据邻居朋友的说法,结缘神和怪物们存在于这个星球上的时间是如此漫长,谁知道,这根绳子是不是只有一条,是不是能够量产的造物呢?

    说不定,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在人类文明发展的几千年中,有许许多多的绳子分散在世界各地呢。

    但是,在此时此地出现的结缘绳倘若不工作了,绝对能给松左卫门带来巨大的麻烦。马恩认为,自己的胜算就在这里。

    ——如果按照已知的步骤进行神前仪式,自己的赢面不大。

    ——必须跳出正常的神前仪式,才能将松左卫门以及上岛公介的优势抵消。

    ——如果情报是分散的,御手洗教授解读出来的情报,就只有御手洗教授才能够转述,那么,无论是松左卫门还是上岛公介,他们所知道的情报很大可能不包括今晚所知的这些。

    ——在村子的故事中,曾经有人想过破坏绳子,但最终还是失败了,之后就再也没有第二例。仅从结果来看,选择直接的破坏行为,成功率并不高,甚至可能会导致反效果。

    马恩在焚烧炉边不断思考。他的计划早就已经成形了,今晚增加的情报,还不足以让计划变更,反而,进一步证明了这个计划是最优选择。

    ——不是破坏那根绳子,而是让绳子失去功效,至少是在短时间内停摆。

    ——如果绳子就是“力量发射器”,那么,阻碍发射口应该是可行的。果然,仍旧需要《七转洞玄秘录》。

    尽管对这本诡异的书籍怀有深深的戒疑,但马恩手中没有其它的东西,可以和结缘神的诡异相提并论。用《七转洞玄秘录》去封印结缘绳,阻止结缘神力量的释放,让松左卫门失去力量,然后将其杀死,这是他一开始就做好的准备。

    马恩十分清楚,这个计划的不确定性相当多,但实际上,他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用一个无法理解的东西去击败另一个无法理解的东西,这是多么疯狂的想法呀。

    把《七转洞玄秘录》留给大脑袋研究,也正是这个疯狂计划的一环,马恩希望大脑袋能够研究出一点有用的东西,以方便对付结缘神,但说实话,马恩不抱有很大的希望。大脑袋也曾经说过,《七转洞玄秘录》对他而言,也是十分艰深难解的东西。

    目前为止,唯一展现过《七转洞玄秘录》的诡异力量的情况,就只有马恩一直在研究的二十四个符文,以及早已死去的连环杀人狂的邪恶血祭。

    二十四个符文已经给马恩自身带来巨大的变化,更是让他能够从一系列诡异事件中存活下来的关键,只是,从二十四节气的意义去发掘其力量的研究,已经有好一阵没有进展了。马恩对二十四节气的内容已经倒背如流,但是,正规的内容明显无法触发异常的力量——这也理所当然,二十四节气本就不是什么高深的内容,马恩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它可以让人变成超人。

    从二十四节气去引发古怪的力量,其内容解释必然是扭曲的,不同于常识的,并且,不是主观上刻意去扭曲其意义,而是在一种奇妙的灵感下,自然而然地产生这种扭曲的认知——这是马恩总结自身体验后得出的结论。

    立夏、小满、芒种、夏至和惊蛰,这五个节气的解释,和常识中的解释截然不同,尽管转化成语言文字时,看起来只是缺词少子,前言不搭后语,亦或者语句颠倒,是一种曲解。可是,这个曲解的过程,可不是马恩故意去这么做的。

    一切都是自然的,一切都是必然的,有一种灵感突发,水到渠成的感觉。

    缺乏灵感,只是主观上从语义上去曲解,完全不可能达到类似的功效,这一点,马恩在反复的研究中已经确认过了。

    如今,马恩无法断定大脑袋的研究是否有所成效,也不知道自己的灵感何时会出现,因此,对《七转洞玄秘录》的研究,就只剩下最后一种,也是他最为忌惮的一种:血祭。

    血祭,倘若只是当作一个词语说出、听到或看到,根本不足以让人体会到其真正的邪恶和恐怖。当它变成行为的时候,只要目睹到这个行为,普通人都会被吓疯,进而感受到巨大的痛苦,为其中蕴藏的邪恶而战栗。

    马恩目睹过,他知道那是什么感觉。

    只是看到,就已经让一个神智正常的人难以忍受了,那么,亲自去做,对自己的伤害自然也会更加巨大。马恩毫不怀疑,只要稍有差池,自己的精神和认知就会在冲击中发生扭曲。越是认可人伦道德,冲击力就越大。只有彻底视“人”为邪恶,认可恶性才是正确,并热衷于此的人,才能投身其中,感受到乐趣。而这样的人,在人类社会之中,肯定是错误且丑恶的。

    无论性恶论如何宣扬人性的残忍和脆弱,都难以改变一个事实:大多数人发自心底抗拒这种残忍、丑恶与脆弱,视之为自身的污秽,羞于启齿,哪怕无法改变,也要蒙上一层美好的皮。而这种倾向也证明了,人类不打算向性恶论所阐述的方向发展,反而,性恶论之所以诞生,正是为了画下一条界限,试图与之分道扬镳。

    人类已经跟自身人性的丑恶一面斗争了几千年,而这个战斗还将一直持续下去。

    因此,有悖于人类梦想,有悖于人性斗争趋势,让自身的精神思想开倒车的血祭,绝对称得上是“无比邪恶”。由血祭带来的种种助力,就是“魔鬼的诱惑”。

    马恩不知道血祭会带来何种力量,但是,血祭的诱惑一直存在,每当他精神松懈的时候,就悄然在他的耳边呓语。来自《七转洞玄秘录》的血祭呓语,以一种模糊的,毫无保证的,除非付诸行动,否则无法证明的方式,存在于他自身的想法中。而马恩从来都没有反驳这一点,他只是不去做而已。

    然而,越是接近计划执行的日子,越是知晓结缘神的诡异,越是能够理解现况的危急,越是能够想象到行动失败会导致的连锁反应,血祭的诱惑就越是强烈。在所有可以想到的方法都尝试过之后,血祭的冲动就越是紧迫。

    这个时候,马恩一转念就可以想到一百种进行血祭的理由,每一种都是合理的,每一种都是善良的,每一种都是为了自己,每一种也都可以是为了别人,每一种都是奉献,每一种都是实事求是,每一种都是从大局出发,每一种都是在两全其美。反而,拒绝血祭才是无比愚蠢的,是不知变通的,是错误的。

    越是去想理由,就越是可以感觉到,自己深陷在一个泥潭里,只有血祭才能拯救一切。

    马恩的内心在翻滚,如同煮沸的粥,一粒粒的可怕念头在滚烫的水中上浮。但是,他的表情仍旧平静。

    如此强烈而迫切的需求,被强行压抑在心中,是如此的彷徨,如此的痛苦,如此的煎熬,所有的心声都在责怪自己,都在揭露自己的愚蠢和顽固是多么的不可救药。但是,马恩只是沉默地感受着,感受这种痛苦,感受自责,感受愚蠢。

    ——抱歉,我本来就是愚蠢的人啊。

    马恩对心中那个疯狂叫嚣的声音默默说到,他的内心就像是炸开了一样,但后继无力,不久后就重新平静下来。他的行动仍旧稳健,打开焚烧炉,打扫了所有的灰烬,扔进领事馆外的垃圾桶中,回到御手洗教授的房间前,将门打开。

    马恩没有走进去,只是站在半开的门外。从房间里看去,只能看到一个人形的轮廓,试图挤入房间里的光线似乎全被这个轮廓挡住了。

    御手洗教授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了,但看着看着,又像是死掉了。他的呼吸是那么的轻,若有若无,但又绵长安稳,不会让人觉得这个呼吸会在某一刻断掉。

    马恩在门外驻足了半晌,御手洗教授这才在床上翻了一下身子,脸上沉静的表情映入马恩的眼帘。

    “祝你不再做梦。晚安,教授。”马恩无声说着,轻轻将门关上。这一次,他没有再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