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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章 读者来信

    谨记:本文纯属虚构。

    马恩坐在沙发上,古旧的手摇式留声机讲述着《黄衣之王》的故事,曼妙而沙哑的女声,旧时代的唱腔,宛如歌剧般起伏有度的节奏,然而,杜撰的传说没有什么特别出彩之处,哪怕是在关键的转折点处也是平平淡淡,本应激动人心之处,被无聊的废话充斥。本应奇妙的场景却没有任何形容,只是陈述着:有这么一个奇妙却平淡的故事。

    即便如此,女性的声线是如此的美妙,让人只听到声音就能感到满足。

    在另一个角落里,一个巨大的盆栽中,只有一根手臂粗细的枝条,但这枝条却随着歌声徐徐扭动。

    在这个所有的锐角都被填补的安全屋里,摆放有许多造型古怪的东西,有的看似很古老,有的无法从外形得知其功能,有的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装饰,有的像是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废料,然而,它们被精心清理,摆放,看似凌乱却又充满了一股难以形容的魅力。

    这个安全屋没有主人,或者说,暂且无法得知其真正的主人或建造者是谁。这里的东西当然也不是马恩的。在过去,不知道有多少人使用过这个地方,在这里存放的东西对原主人而言,又有何意义,马恩同样也只是其中的一个使用者,并且在近几个月内,他成为了唯一的使用者。他同样在这里存放了一些东西:

    例如那个只有一根枝条的盆栽,例如放在书架里的问卷和书籍,一大袋不知道是何植物的野菜,以及放在最下层的一张写有二十四个奇怪符文的草稿纸。

    马恩过去是一名不值一提的公务员,如今在异国他乡的日岛当上了一名老师,无论在什么地方,他总是穿着深色的正装,领带是深红色的,头顶上是同样深红色的礼帽,以及被黑布紧紧裹住的旧式勾柄大黑伞。

    在几个月前,一些怪异离奇的事情出现在他的生活中,他解决了这些事情带来的麻烦,和新交的女友过上了一段安稳的生活。今天,他又要做一个选择。

    茶几上摆放着一张未开启的信件,当马恩拿到这封信的时候,一种奇异的灵感就如闪电一般,在他的脑海中划过,尽管他无法抓住更详细的内容,但他上一次有这种感觉的时候,正是碰上了那些诡异离奇之事物的时候。这种感觉告诉他,在打开这封信前,得好好考虑一下。

    在马恩二十四年的短暂生命中,年幼时的科普读物,开启了他的想象和梦想。他是一个不怎么聪明的人,哪怕努力学习,也无法真正理解那些前沿的科学,但是,正是这种不理解催生了他的疑惑:人类真的解开了这个世界的秘密吗?人类的科学真的可以解开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秘密吗?如果可以的话,需要多长的时间?人类科学不断进步,似乎宇宙之中的秘密已经不多了,量子力学似乎真的可以解开大多数疑惑,并拥有成为大一统理论的潜力,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倘若将“未知”进行量化,究竟是有限的,还是无限的呢?

    对这些问题,马恩无法解答,也从来都没能从科学理论中找出唯一正确的答案,他看到的只有一个又有一个的猜想,一个又一个超验的理论,科学家们总结出来的公式,往往只落实在纸面上,并从现实中寻找符合特征之物,然而,却无法将这些理论全都在现实中展现出来,似乎有一个巨大的沟壑切断了理论和实际的联系,让这些理论变得不那么让人信服。

    马恩看到的是,一个科学理论的成立,往往需要很多个前提,而这些前提中最经常出现的,是“一个封闭的系统”。而在“开放性系统”的相关理论中,这种开放性也同样是有条件的。倘若不去遏止系统边界的扩大,展现出一个漫无边际的开放性,很多看似符合实际的理论都会因为失去前提条件而毫无意义。

    几乎所有自洽的理论,都难以避开这种局限性,而所有自洽的理论,也只有在某一个限定的区域内才是正确的,也才能成立。而这些局限于不同区域中的理论,或是宏观,或是微观,或是不同的学科,总会在某一个地方产生无法交集,乃至于出现矛盾的地方。

    马恩曾经在他发表小说的杂志《诡丽奇谭》的旧刊中,看到一名知名作者写下这么一段话,大意是:宇宙中充满了恶意和黑暗,人类就如同生活在一个孤岛上,步步惊心,也不应当肆意远航。因为,人们的幸运,莫过于人无法将那些支离破碎的已知贯穿起来,也就无法看清那些摧人心智的恶意和黑暗。而所有试图找出真相的人,也往往会因为力所不逮而迷失其中,遭遇不应有的厄运。

    人类认为自己已经抓住了世间最伟大的力量:科学。

    人们认为科学无所不能,也终将破解世间一切未知,仅仅是时间问题。

    然而,马恩在平静的时候,总会不由得想:这究竟是需要时间去证明的真实,还是一种人类大脑机制所决定的幻觉?人类认可的逻辑,人类对人造物的骄傲,以及通过人造物对事物进行分析的认知,会不会仅仅是因为人类只能制造和看到适合人类的一切?人类自身的局限性,是否也会体现在人造物上,进而体现在所有观察和认知之中,并决定了人类永远都无法看清世界的全部?

    反过来说,只要无法在实际上,真正将自身的局限化作绝对意义上的无限,那么,在人类生存的这个世界里,就一定存在无法理解的诡异离奇之事物。无论认知范围如何扩大,只要这个范围还是有限的,那么,“无法理解”就绝对存在,并一直存在于人们的身边,干涉着人们,可人们却难以认知到这种干涉和影响。

    在幻想小说中,作者的故事总喜欢夸大人类的认知范围,但那仅仅是幻想而已,哪怕这些幻想基于某些科学理论,但科学理论体现的,也仍旧是一种局限性。

    马恩在短暂的生命中,追逐着这类可能存在的,位于人类自身局限性之外的东西,然后,在几个月前,他似乎成功了,但也因此体味到真正的恐怖。尽管他早有心理准备,但这些诡异离奇之事物实际出现在他的眼前时,他发现这种心理准备其实毫无用处,在那未知的危险中,真正让自己存活下来的因素有很多,但其中最重要的却是“运气”。

    一种如同命运般的运气,让自己就像是一个牵线木偶。在殚精竭虑的背后,恐怖也如影随形。

    马恩承认自己的恐惧、愚昧和无知,也愿意承受必然的痛苦,然而,当他经历了那一切之后,哪怕是身体已经恢复正常,甚至比过去更加强壮,却仍旧有一种精神上的压力,阻止他在短时间内,再去接触类似的东西。

    马恩很清楚,这种压力不是恐惧所引起的,而自己也并没有因为死亡的危险而抗拒追逐离奇之事物的梦想——确切来说,他曾经有过,但那是上一次被古怪的力量更改了人格后,才产生的想法,他确认自己已经通过自我人格修正的手段调整过来了,若不然,他又如何能够去夺取胜利呢?在诡异离奇的事件中,被迫和主动的区别,他还是可以分清的。

    然而,如果阻止自己再去接触类似事物的抗拒感,不是因为恐惧,又是因何而起呢?要知道,与这些怪异离奇之事物进行接触,正是他从儿时起就有的梦想啊。

    马恩可以在脑海中反复纠葛,不断给自己找种种理由,可是,至今他仍旧没有打开这封古怪的信件,这才是关键。

    信封没有署名,没有寄信人的地址,没有邮编,马恩通过诸多关系进行调查,也无法仅仅通过信件本身找出其来历,要知晓其中的问题,似乎只有打开信件,阅读其内容才行。

    今天,马恩就要做下决定,是否要打开这封信。他的直觉告诉自己,如果今天不做下决定,信中的内容就和自己无关了。

    马恩伸出手,可下一刻,那种发自心底的抗拒感,就让这只手在接触信封前停顿下来。在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的意识和行动分开了,意识本身也在解离成多个,冲动和抗拒,向往和排斥,以一种矛盾的方式同时存在,同时用力,将他的脑子拉扯得生疼。

    马恩最终还是缩回手,从沙发上站起,提着黑伞来回踱了几步。然后,他从黑伞中取出秘药,吞服下去。

    熟悉而剧烈的痛苦很快就从身体的每一部分,又如同从内心深处释放出来,尽管熟悉,却又难以习惯。痛苦让他的手微微颤抖,但很快就稳定下来。

    马恩忍受着痛苦,抓住信封,将其拆开。

    里面只有一张信纸,粉红色,散发着香气,四角有文雅的花纹,笔迹看起来有些稚气,却工整优美,看上去是出自一名少女之手。

    信中用恭敬慎重的语言,提起了一段老套的人鱼传说——在临海的国家里,往往都有类似的传说,有好有坏,有美丽也有丑陋,但在一些细节上,却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仿佛被人类的想象力禁锢起来,人鱼变成了一个具体的象征——信中的人鱼传说不存在任何突破性的特征,形式上类似于歌谣,充满了讽喻的色彩。

    人鱼用歌声吸引渔民,而渔民杀死了人鱼,吃掉它的肉,得到了漫长的生命,然而,漫长的生命也会有终点,于是,更加可怕的事情发生了。然而,故事就此完结,也没有提到更加可怕的事情是什么,似乎是刻意留下余韵。

    可马恩一看完这个故事,让他觉得不妥的灵感就更加强烈了。而且,明明是老套的故事,明明心怀抗拒,却又觉得别有一番魅力。

    痛苦贯穿了马恩的身体,却没能抗拒这种魅力。

    马恩又反复看了一遍,来信之人仍旧没有提到自己的姓名,只是声明这个故事是看了他在《诡丽奇谭》杂志发表的小说《戏言红线》后,心血来潮写出的故事。在故事之后,对方提到,本人是马恩的书迷,意图招募多名书迷,在一个风景迷人的私人小岛上,开办一场聚会活动。主要活动内容是《戏言红线》的读书会,以及写作交流,希望马恩本人可以到场。

    说实话,无论是马恩的预感,还是经验上的谨慎,都让他感到这份来信的突兀。况且,马恩也不以“作家”自居,从来都没有想过和读者交流的事情。他没有这方面的虚荣心,也不靠这种事情吃饭,更没道理接受一个试图隐藏个人信息的所谓书迷,实际上是陌生人的邀请。

    但是,犹豫再三后,莫名而矛盾的心态,让他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份怪异的邀请。

    他有预感,在岛上会出现一些麻烦,那么,倘若他不去,麻烦就不会发生了吗?被邀请的人,可不只有他自己一个,还有“多名书迷”。他不知道这些书迷到底是什么人,也就意味着,这些书迷可能都只是一些普通人,他们只是带着旅游和会友的心态,登上那座私人小岛。

    倘若真的出了事情,马恩不觉得自己真的可以熟视无睹——尽管,他很确定,只要多做几套数学和心理学题目,亦或者随着时间流逝,自己肯定能够摆脱心理上的影响。

    即便如此,马恩仍旧不希望见到那些本应可以避免的恶事发生,因为,他是一名红党党员。

    现在,他可以用党员的身份和职责,以及自己从小到大的梦想来说服自己了。

    马恩忍受着剧痛,将信件按原样折叠起来,放回信封里。之后,他给奇特的盆栽植物浇水施肥,并将体内的热感注入其中,这才离开安全屋。

    他决定接受邀请,但他不会自己一个人去,也不可能一个人过去。

    他正在交往的女友,广田雅美小姐,在他的生活与行程中,占有巨大的比例。尽管,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此行似乎都不太妙。不过,广田小姐缠人的脾性,是肯定不会放他一个人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