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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一章 海底捞月

    ——开局就听牌?

    马恩看了看乔克乔西,又看了看“大灾难”。前者惊讶地笑一下,若有深意地摸了摸下巴,平静地打出另一张南风牌;后者“啧”了一声,表情十分丰富,但却因为太过于丰富而看不清其内心的真实想法,这个极有个性的年轻人翘起小拇指,轻轻一甩前方,也甩出一张南风牌。

    马恩的内在之眼已经将三方的牌面收入眼底。已经听牌的南岸乙姬可以胡的牌足足有三种,正常情况下理论胜率最大;成熟男人乔克乔西缺两张牌就能听名为“清一色”的高分牌种;冷酷青年“大灾难”的牌面几乎全是对子。

    参照三方,马恩看了看自己牌面,混乱一团,不知道要换多少牌才能整理好牌型。可以说,他的理论胜率是最低的,哪怕自己打出的牌全都是其他三家不要的牌,也难以避免其他人自己摸到好牌。就算内在之眼看穿了牌山里的牌面,单凭自己手中的牌面也难以阻止其他人拿到自己需要的牌。

    “运气不怎么好?”乔克乔西看向马恩问到,他似乎很笃定就是这么一回事。

    “讲究运气的人,平时肯定是不怎么走运。”大灾难轻蔑一笑,表情还是那么丰富而露骨。

    “没关系,只是第一局而已。”南岸乙姬平静地说,“出牌吧,我不胡你的牌,下一轮到我摸牌就结束了。”

    这三人一个个就像是看穿了牌局一样,气度不凡,就好似每一个字都带着压力。马恩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自己那混乱的牌面,叹了口气,实诚地点点头。

    “大家说得对。”然后,他扔出了最后一张南风牌。

    麻将桌这边的气氛顿时凝固起来了,乔克乔西、大灾难和南岸乙姬的目光死死钉在这张南风牌上。根据规则,四人打出的第一张牌均为同一种风牌,简称四风连打,就要流局重开。简单来说,就是谁都赢不了。

    马恩对其他三人笑了笑,说:“运气不好,我们重新来过吧。”就把自己的牌盖好,推进了洗牌机里。

    乔克乔西收回目光,也随声应和,将牌推了下去。大灾难倒是一副“算你走运”的张扬表情,却也没说什么。女子高中生南岸乙姬也没有因为失去了一次好机会而有所动摇,她始终都是那副扑克脸般的表情,却对马恩说:“下一局,我还会开局立直,这种小手段没用的。”

    “我不信。”马恩这么说,但也只是嘴巴说说而已,他来打麻将,可不仅仅只是为了打麻将。

    第二轮果然又是南岸乙姬开局立直听牌,这一次,她只听单张,理论胜率比第一局小了许多。不过,连续两次开局立直听牌,这样的运气实在太过惊人,简直要让人怀疑她是不是出千了。

    然而,洗牌是麻将机自动进行的,没有人过手,马恩的内在之眼也没有看到这位女高中生动过什么手脚。她的袖口紧束,完全不看牌,仅仅用指尖摸过牌面,似乎就已经完全了解牌型了。这种不动声色却又惊艳异常的表现,让人不由得想到只存在于影视作品中的赌博高手。

    马恩想了想,确认道:“南岸,你真的只是高中生?”

    “没错,高中生。”南岸乙姬说着,脸上第一次浮现其它表情,“超一流的高中生。”

    也只在这个时候,在马恩的视野中,这位女高中生的色彩变得鲜明了一些,就好似陈旧的画作经过修补,填上了新的颜料。不过,感觉变化的幅度不太大,若不是因为广田小姐的缘故,马恩对这种感知上的矛盾对比较为敏感,还真难以在第一时间察觉到。

    马恩没有作声,只是拿出抽不完的香烟,示意其他人,问道:“可以抽烟吗?”

    “可以的话,也给我一根。”成熟男人乔克乔西说。

    “我没问题,不过,南岸是不喜欢烟味的吧?”大灾难这么说着,却故意一般,向马恩要了一根香烟。

    “所以说,为什么你总是喜欢把话题扯到我身上?”南岸乙姬平淡地瞥了他一眼,说:“莫非你喜欢我?用这么幼稚的方式吸引我的注意力?抽吧抽吧,我家开雀庄的,早就习惯了。”

    马恩看向房间另一侧的广田小姐三人,花牌在她们跟前洒了一地,看起来根本就没再玩牌,只是细声胡闹着,不时发出窃笑声,也不知到底在说些什么。看样子,也不需要征求她们的意见了。于是,马恩将香烟散给两名男士,给自己点燃了一根。

    这一轮牌局的出牌仍旧很慢,大家似乎都在观察着什么,有的人在掩饰,有的人则大张旗鼓。不过,无论他们有没有掩饰,在马恩眼中都是清清楚楚,他十分肯定,三人的观察都不仅限于牌局的胜负。这可是他的老本行,单纯说“观察”,马恩不认为自己会输给普通人——只要他们还没有在他的视野中变得鲜明活泼。

    不过,即便这里的所有人都和广田小姐一样变得鲜明起来,乃至于变得稀奇古怪,马恩也不会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将他们视为威胁。在这几个月的日岛生活中,结缘神事件波及的人事实在太广了,也更让他清楚,如何去对待自己的生活,如何去对待自己的朋友,如何去结交新人,如何去看待危险,如何去对待那些潜伏在平静水面下的异常。

    马恩十分确定,自己不是种族主义者,也不是阴谋论和潜在威胁论的支持者。调查员是他的兼职,教师才是正式的身份和工作。寻找并确认诡异离奇之事物的存在是他的追求,而不是工作。抵制尚未确认的危险,不分青红皂白地扼杀于襁褓中,也不是他身为党员的职责。维持社会安定,让大多数人能够生活在一个平和日常的环境中,这才是他的职责。

    普通人的认知或许局限于他们所在的环境,无法看到所谓的“真相”,但是,马恩经历过大多数人一生都不会遭遇的冒险,见到过大多数人一辈子都看不到的古怪,但是,这就是“真相”吗?马恩觉得答案是否定的,他相信这个世界上一定有聪明人,但却绝不会是自己,如此愚笨的自己看到的世界,都不是全部的真实,那么,所谓的真相也肯定也不是比自己见识还要少的人可以声张的。

    马恩曾经这么想过:一个个的人,不过是“人类”这个怪物的组织构成而已,每个人一生下来,都在这个怪物体内承担着一种功能性,聪明人承担的功能性更多,但像自己这般愚笨的人,是无法承载太多的。所以,他只做少数而片面的事情,并将这少数而片面的事情尽可能做到最好。

    或许,“人类”本身就已经是这颗星球上足够怪异离奇的事物了。

    所以,只要大家安安稳稳地生活,安安稳稳地成长,他就不打算做太多的事情。

    打麻将,胜负并不重要。马恩的五官感知、知觉和直觉、内在之眼,都在这种涉及思维、意志、想法、理念、个性、运气和自我控制能力的游戏中,获取大量的情报,并在脑海中构架出不局限于其个人外表的模型。

    三轮摸牌后,因为种种牵制,南岸乙姬未能胡牌。马恩看了一眼自己的牌面,同样开局是一团乱麻,此时却整理出了大概的牌型,不过,就算能够胡牌,得分也是最低的一种。他就没想过要胡牌。

    “南风。”他再一次扔出南风牌。

    就像是打响了信号般,乔克乔西也再次扔出南风牌,紧接着,“大灾难”也扔出了南风牌。局势看起来又回到了上一局的模样,不过,这一次南岸乙姬摸到并打出的,不再是“南风”,而是“西风”。

    内在之眼以无形的姿态,观测着每个人的牌面,以及桌面上的牌山,马恩完全不在意自己的牌型,利用配牌和鸣牌跳过了几个足以让其他三家胡牌的机会。他的做法让牌局显得沉闷,另外三人显然都很敏感,尽管控制着表情,却无法完全控制住自己的小动作。不过,马恩仍旧未能确认,到底是什么缘故,让自己的牌面一片混乱,而其他三人却一上手就是好牌。他觉得自己运气似乎被这三人分食了一般,尤其是南岸乙姬。不过,才两局而已,也有可能是一种巧合。

    马恩很有耐心,平静地抽着烟,完全不在意他人的观察,也完全不收敛自己的表情和动作。反正,在“邮局”工作的时候,无论他如何掩饰,也躲不开那些天才的试探,所以,将自身敞开,也不妨是一个好策略,这可是他亲身总结的经验。

    无论如何,想要收集比他人更多的情报,同时避免自己的情报被他人收集,可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事情。只是,对情报的控制和应用,并不只体现在收集情报的能力上。随着马恩脑海中的模型加深,他那不加掩饰就释放出去的情报,正带回更多的反馈。

    “你们知道为什么人们喜欢打牌吗?”马恩这么问了一句。

    “为什么?”乔克乔西打出一张牌,随手调换了手中的牌位,现在,他也已经听牌了,只是没有说出声而已。

    “因为有趣吧,动脑子的较量总是会让人觉得自己高高在上。”大灾难摸牌就打,连牌面都不看,他也已经听牌了,同样沉默着。

    马恩装模做样地理牌,却将已经拆散的牌拆得更散,他已经鸣牌两次,手中剩下的牌不多了。他摸向牌山,看了一眼,不是另外三家需要的牌,就毫不犹豫打了出去。

    “高高在上,这就是你的想法吧?”南岸乙姬也打出自己的牌,气氛仍旧死气沉沉。

    需要的牌一直都拿不到手中,大家都表现出一副郁闷又胆颤心惊的表情。

    “因为打牌就是交流。”马恩回答道:“人是独立的,但人们又是一个整体,个性与共性之间通过信息的传递得到互补。打牌的过程,就是促进这种信息流通的过程,在这里,没有人可以完全封闭住自己的情报。毕竟,有来有往才算是交流嘛,对不对?”

    “哦——”乔克乔西笑起来,“有趣的说法。”

    “什么交流不交流的,说这么深奥显得你有学识吗?你们再不胡,我就要胡了。”大灾难露出一丝得意的神态,他紧盯着牌山的末尾,毫不作伪。

    “我想胡,但胡不了,我也很郁闷啊。”马恩抽着烟,一副快要放弃了的表情,“谁能胡就快点胡吧,这气氛可真让人受不了。”

    “有人在控牌,是谁?”南岸乙姬十分直白地问道。

    “嘿。”大灾难冷笑一声。

    “哦——”乔克乔西无所谓地吐出一口烟气。

    “嗯,控牌不好。”马恩随声附和着,打出手中的牌。

    南岸乙姬眯起眼睛,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她似乎在感受什么,目光转了一圈,落在马恩身上,但又有些疑惑。她第一次垂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牌面,但她开局就立直听牌,现在也无法换牌了。

    马恩仍旧微笑着,乔克乔西还是那副无所谓又别有用意的神态,反倒是“大灾难”的表情明显越来越认真起来,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每一次有人拿牌,牌山就缩短一点,他的表情就越是严肃一些。这种反常的模样,他也完全不去掩饰。

    马恩觉得,始终不动声色的南岸乙姬似乎知道“大灾难”为何如此,两人的关系要比表面看起来的更加深入。

    牌局就这样沉闷的继续下去,随着三家不断的鸣牌,剩下的牌山只剩下没人一次抓取。也就在这个时候,“大灾难”翘起小拇指,一个个推倒了自己的牌面。

    “我说过的,你们谁都胡不了的话,我就胡定了。”这么说罢,他从牌山中捏起属于自己的最后一张牌,看也不看就摆了出来,“海底捞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