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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二章 假设的开局

    ——大海深处的秘密?

    ——镇上所有的人都是这样的信仰?

    深红色的礼帽挡住了马恩的面容,他一个人默默行在灯光的阴影下,一眼就可以望到尽头的走廊在他开始思考的时候,就好似向前无限拉伸。在走到尽头之前,种种怀疑试图将七零八落的情报联系成一个整体,然而,更多的疑问让这个整体再次崩碎,化作无数念头在他的脑海中奔驰。

    诚然,结合之前安慰南岸乙姬时,从窗口窥视到的宛如幻觉般的大海怪影,中耕大友出于友善而透露出来的部分情况,多少都反应了这个镇子和大海的紧密联系。镇民的生活、工作、认知和信仰,都和这片大海紧密关联,要说其中有什么秘密,那肯定是有的。乃至于这个镇子当前的环境和传统,都很可能是从很久以前的过去延续下来的某种朴素却又残忍的自然崇拜所演化而来。

    中耕大友先生说得轻巧,但马恩本人可不觉得这个镇上的禁忌和惩罚能够轻轻放下。这里有一股陈腐的味道,这里的本地人无论表现得多么融入日岛社会,但他们从小就诞生在这里,出生之后只有很少人会离开故地,哪怕离开了,基本上也会回来——南岸乙姬对这个镇子的幼年印象应该是准确的——那些古老的、顽固的,陈腐的东西,从他们刚学会思考的时候,就已经深深埋在他们的思想中,甚至于是血液和基因中。

    马恩十分清楚,有很多人的思维和本能,并不完全受控于他们受到的教育,而是基于他们的生理基础。在这个世界上,确实存在“天生的犯罪基因”,在现代的科学中,被视为天然的生理缺陷所导致的先天性精神病态。而这些生理缺陷大都是因为这类陈腐而闭塞的环境造成的,一旦有先人在过去因为某些情况而滋生了这种缺陷,就会遗传给后代——有许多罕见又可怕的生理遗传和精神遗传至今仍旧无法解决。

    古代不是什么好时代,低下的生活水平和残酷的社会结构,给许多人留下不太好的东西。人类自身因为蒙昧的思想和错误的认知所造成的错误,直到科学文明高度发展的今天,仍旧没有完全被消灭掉。许多错误的事情积累下来,已经变成了难以凭借一个人自身的努力就能更改的顽疾。

    这个镇子有没有这么严重,马恩并不清楚,但他十分警惕,目前所有的异常现象都隐约和大海产生了直接或间接的联系。以结缘神事件为例,一旦小镇附近的这片大海中,真的存在什么古老而可怕的东西,并在这么多年中持续影响着这个小镇,那么,这个镇上的居民老老小小,自古传承了某种错误的可能性就会膨胀起来。

    那陈腐的,可怕的,致命的东西,不以他们的思想和感情为转移,而是他们基因的一部分。这就很可怕了。毕竟,思想改变虽然困难,但纵观人类历史,能做到的集体和个人比比皆是。然而,从基因层面剔除那些危险的因子,仍旧不是人类科学现今能做的事情。

    在不能确定那种浑蒙不清的危险究竟来自于何方前,马恩连中耕大友都无法相信——他很肯定,中耕大友表现出来的友善态度绝对不是伪装,他的情绪、想法和行为,一直都带着善意,但是,他的这份善意太不安定了。

    而且,中耕大友先生也不是没有异常状况——马恩听其述说大海秘闻的时候,他的状态就有些异常。

    另一方面,这场聚会中的镇民就外貌形象而言,某些特征的区分和相同也太过于明显,简直就是基因所致,天然划分成了两个类型一样。这个人数不多不少的镇子上,竟然存在这种“不是这样就是那样,没有第三类人”的极端情况,就马恩的见识也是第一次。

    不过,如今一切都还不能下定论,马恩仍旧认为,自己可以做的,就是置身事外,首先弄清楚这场暴风雨给大家带来的究竟是切实的危险,还是虚惊一场。

    说起来,游子归乡、过去的错误、被夺走的宝物以及这场暴风雨之后的庆典,在时间上太过巧合了,简直就像是所有会产生冲突的因素,都将目光聚焦在这场定然来临的季候性暴风雨中。这让马恩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仿佛这自然界的暴风雨,已经超越了自然的意义,而染上了一些奇异的味道。

    马恩左思右想,在踏出走廊回到前台大厅的时候,他还是确认了:这趟读者聚会发生过的古怪离奇的状况中,路过班车的那片异常之风和捕猎风的“猎犬”,就像是毫无关联的碎片一样。

    ——当一个个异常的情况紧接着出现的时候,真的会有一种与其它异常都毫无关联的,独立的异常情况吗?

    马恩这么问自己,答案也是很明显的,他不相信这种独立性,只是,现在还无法证明而已。

    大厅的前门似乎无法扣紧,被暴雨和飓风拍得咣咣作响,就好似随时都有可能被破坏一样。雨水已经渗进来一些,将门毯彻底打湿了,马恩看向门外,竟然还有几辆车顶风而行,缓缓向街道的另一侧驶去。前院的积水严重,大片草皮被淹没了,浑浊的水流倘入更远处的渠沟中,却又在不平整的一段涌了出来。排水渠的排水能力已经到极限了。

    马恩不禁想,这场暴风雨看来是不会只下几个小时就停止,明天的时候,这个镇子会不会就变成了水镇呢?然而,更让人担心的,是会不会发生海啸。

    日岛的地质和气候都很不安定,尽管是一个生活水平发达的国家,也是备受国际瞩目的旅游胜地,但就居住地本质上,并不是什么宜居的国家,这也是他们那别树一帜的文化思想的由来基础。

    人祸也就罢了,天灾的话可真是让人受不了,现在被困在这个镇子,真是想跑都没地方跑——马恩终于也露出了苦笑。

    ——总之,先和大家汇合吧,将部分情况提一提,免得好奇心害死猫。

    马恩回到楼上,途中遇到数个唉声叹气的宿客,有些人带了孩子过来,结果孩子们被暴风雨吓得不敢独自上厕所。马恩和他们匆匆聊了几句,就各自分开了。楼梯转角处当作饰品的座钟发出晚上九点的钟声,过道上的灯光渐渐暗下来,似乎是一种刻意营造的气氛,淡黄色的光晕熏染了视野中的每一个物件,让这些东西的轮廓变得有些模糊。

    马恩现在不太喜欢特别惨白的光亮,也不喜欢这种幽暗柔软的光亮,当然,这不是指他能够对光线的变化产生感触,而是因为这些经过修饰,刻意和平常的亮度区分开来的景状,往往让他想起那些深藏再平凡中的不详与异常。

    倘若正常的生活就是平日里人们接触的最自然的光线,那么,那些在暗中蠢蠢欲动的异常,不就是这般不自然的光线吗——全都刻意营造出来的,仿佛带着某种欺骗性的目的。

    也许是自己太敏感了。马恩解读着自己的情绪,这么想到。

    对普通人而言优雅而温暖的灯光沿着墙和地面的接缝处,如同导航灯一样向前方流动,马恩提着黑伞,轻快地越过一个个房间。他没有停步,但在擦身而过的一瞬间,却全然将里面的声息烙印在脑海中。年轻人的愉快和烦闷,成年人的沮丧和哀愁,孩子的嬉闹与恐惧,其中喜欢雷雨天的人也是有的,狂暴的自然景象,展现着自然的雄伟和暴怒,能够欣赏这种美,并从中寻找到力量和慰藉的人同样也是存在的。

    人影投在纸窗和纸门上,就好似皮影戏里绕着圈圈奔走的人形,在这敏感又不详的暴风雨之夜,倍加让人感到存在某些难以描述的东西,正伴随着夜的深沉而降临在其中。

    马恩很努力不去想这些情景,他本来不会从这些苍白而单调的正常事物中获得深刻的感受,但或许是因为从中耕大友先生那里得到的线索,将许多可疑的情况串联起来的缘故,也或许有可能真的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已经降临,他的神经就如同被一根无形的针刺了一下,无论看什么东西都觉得有问题——不过,他更觉得,这是自己的精神心理问题,而不是身边这些事物真的有问题。

    当他回到读书会众人所在的房间里,将房门关上,将除了这个房间之外的那些景状都隔绝在门墙外时,这种敏感又刺激的感受,那澎湃又错乱的想法,才稍稍变得平静了一些。即便如此,马恩仍旧觉得不舒服,有点儿作呕的感觉。

    自身的不适感同样让他下意识觉得是一种异常的征兆,但这个方向的思索也只是浅尝辄止。

    他当然没有在众人面前表现出这种不适。

    房间里的众人已经不怎么闹腾了,女生们似乎不胜酒力,除了还不到喝酒年龄的南岸乙姬,其他人都醉态可掬。男性这边倒是还好,一直都很刻意表现出冷酷姿态的年轻人“大灾难”还在和成熟男人乔克乔西小斟一番,看到马恩进来,只是朝他摇了摇手中的酒杯,没有说话的意思。马恩觉得,两人这种沉默的对酒已经持续好一会了。桌上的菜还剩一些,马恩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拿起自己的筷子开始扫荡——他现在觉得特别饥饿,明明在镇民聚会的宴席上吃了不少东西。

    “怎么出去这么久?”乔克乔西问道。

    “我去镇民那边看了一下。”马恩没有隐瞒,将从中耕大友先生那里得知的情况简要提了一下,“好消息是我们尽管住下来,不用担心花销了,坏消息是,就算是镇民们也无法确定暴风雨什么时候才会过去,而且,他们自己的麻烦事还挺多。”

    “大灾难”用鼻子嗤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笑还是不屑,提到镇民们,他的态度明显不太友善。无论马恩还是乔克乔西,都对他这副态度有些好奇。一般人是不会这么情绪化的,更何况,他的情绪明显有针对性。

    “你是怎么想的?”马恩说,“人家可是好心好意给我们报销了旅费。”

    “不怎么想。”冷酷的年轻人似乎不想解释,但是,顿了顿后,却又说到:“我觉得,那些镇民只是想要所有外地人聚集在旅馆里而已,他们对谁都会这么说。”

    “聚在一起不好吗?”乔克乔西说。

    “看情况……对我来说,所有人都呆在一个狭小的房间里,只是变相的囚禁罢了。”冷酷年轻人这么说,马恩和乔克乔西对视一眼,对这种想法倒也可以理解。

    “总而言之,在暴风雨过去前,大家还是警惕一些比较好。”大灾难小口小口抿着酒,眯着眼睛,仿佛快要睡着了一般,说:“你们不觉得这种暴风雨山庄的封闭环境,简直就是恐怖故事里最经典的场景吗?有人会在这里死去,然后,一个接着一个死去,所有人都处于恐慌中,有人甘愿冒着暴风雨跑出去,但这些人其实是跑不掉的,因为有更恐怖的东西在外边等着他……我们喜欢的故事,不就是这样开始的吗?”

    听着他的描述,乔克乔西也不禁笑起来,说:

    “说的也是。我们举办的是读书会,而探讨的内容更不缺少这类恐怖的情节,总觉得很应景呐。对不对,马恩先生?正好给你的下一本书取材。”

    “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马恩对两人的言语一笑置之,“无论如何,比起乱走的风险,还是呆在房间里比较安全。”

    “……”大灾难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就像是要吓唬人般说到:“马恩先生,你觉得在暴风雨山庄这样一个封闭环境中,最危险的,或者说,最容易发生的死人方式是什么?”

    “被刺杀?”乔克乔西抢在马恩之前说到。

    “被毒杀。”马恩说。

    “对,我的想法和马恩先生一样。”冷酷的年轻人诡异地笑着,目光落在这一桌晚餐上,“大家欢欢喜喜地吃饭,凄凄惨惨地倒地,然后,故事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