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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三章 阴风刺骨

    尽管已经有所预料,但听到中耕大友亲口承认,感觉还是有点儿微妙。鹫峰紫苑不打算揪着这事儿不放,放在常识中,和自己的妹妹结婚肯定是不道德,不寻常的事情,但在这个镇子上,风潮习俗就是这般,深受此影响的中耕大友也无法逃脱怪圈,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倒不如说,在本镇土生土长的中耕大友竟然可以说出之前那番话来,才是让人出乎意料。

    中耕大友先生受到的教育肯定和其他镇民有点儿区别,这点区别虽然没有大幅度改变他的生活,却让他有了分辨正常和异常的能力。

    但这种不彻底的改变,这对中耕大友而言,或许才是真正的幸运吧。反过来说,如果从思想到行为都和这个镇子格格不入,中耕大友一定会被折磨得疯狂吧。

    ——是受到了他的叔叔的影响吗?

    ——这么看来,似乎他的叔叔才是更有常识的人?

    返祖的镇民是“人”,畸形和弱智也是“人”,能够变成“风”的家伙仍旧是“人”——鹫峰紫苑已经不打算去深究其中到底是有道理还是没道理了。这个镇上的奇诡异状接踵而至,全都是不能用常人眼光去看待的情况,再继续钻这里的牛角尖,只让她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那你们的孩子……你的叔叔也不阻止你吗?”广田小姐又问。

    “嗯,虽然看起来像是普通人和天才之列,但我还是挺担心他们再长大一些的情况……但这也没办法,不接受的话,是没有办法在镇子生存下来的。”中耕大友平静地说:“叔叔也一样,如果他不接受,早就被处理掉了。这个镇上存在古老的恶祭,可是会杀人的。”

    “……你就没想过离开这个镇子吗?”鹫峰紫苑终于缓过气来。

    “离开?”中耕大友嘲讽一笑,反问道:“你觉得那些被驱逐出镇的人,为什么会回来?仅仅是为了报复?”

    “不是吗?”

    “在这个镇上诞生的人,没有人可以脱离这个镇子,这片大海,这些风雨的召唤。”中耕大友的声音充满了一种无奈的沉静,“离开的人,只要活着,不管原因是什么,终究会回来,这就是宿命。”

    现在,这话题变得有些沉重了。

    “其实,这也是叔叔的研究课题。”中耕大友突然说:“我不知道他研究得怎样了,他很早之前就跟我说过,这种宿命背后有着更深层的原因,一旦他研究出来,所有人都能得到解放。可是,那么多年过去了,这些研究完全没有音信。”

    他的声音很忧郁,也充满了担忧:“你知道吗?叔叔的研究在这个镇上简直就像是亵渎神明一样,可是,无论我怎么劝,他都不离开,他说必须在本地才能取得足够的资料。这么多年下来,他一直都很平安,我也就渐渐放心了,结果现在却出了这么一档事。可恶!”

    “……你的叔叔真是什么都研究,什么都知道啊。”鹫峰紫苑的说法有点讥讽的感觉,但中耕大友似乎完全没有听出来,反而骄傲地说:“对,我的叔叔是天才。”

    三人一边聊着镇上的话题,面包车一路行驶,虽然没有之前那么急速,周遭的景色也已经变成了野外的荒凉。暴风雨还在持续,面包车无法遮风避雨,三人只能靠这些传闻来打发难受的时间。鹫峰紫苑开始怀念起旅馆里的干燥和温暖了,她看了一眼广田小姐,倒是为对方的坚强感到惊讶。

    广田小姐的都市丽人打扮,让她看起来娇生惯养,根本就不是受得了这顿苦劳的样子。但眼下,即便披肩和冬裙都已经被打湿了,鞋面和黑色丝袜也脏兮兮的,只能窘困地躺在椅子上,又冷又劳顿,她却没有一句怨言。

    男朋友和自己在本该愉快的旅行中遇到了这些倒霉事,理所当然是很郁闷的事情吧,但也无法从她的神情里看出来。

    就算是鹫峰紫苑也私底下佩服:真是个坚强开朗的女性。

    一路上没有遭到那些危险凶人的拦截,任何古怪的事物都没有出现,似乎一切有违常识的东西,都被落在了镇子里边。

    镇郊的土地说是荒山野岭也有点夸张了,鹫峰紫苑不时还能看到开垦出来的田地,一些弃置在外的农具,看似应该有人居住的矮房。当然,面包车越往外行去,这些人迹就越是罕见。距离上一次见到民舍之类的建筑大概有十分钟左右,一栋三层大小的独栋别墅出现在众人眼前,外表凄惨的面包车摇摇晃晃停在门口,似乎又从身上掉落了什么零件。

    鹫峰紫苑和广田小姐都默不作声,只有中耕大友趴在驾驶位上,像是要哭出来的样子。

    然后,鹫峰紫苑和广田小姐有默契地先下了车。车门已经扭曲得无法正常出入了,幸好,马恩之前的一脚踹开了一个缺口,两人就是从那边爬出去的。两位女士一下车,就立刻伸了个懒腰,蜷缩在狭小的车厢内,可是让她们浑身都不对劲。

    大雨磅礴,似乎比在镇内更急骤了许多,撑着伞都可以感觉到雨水坠落带来的压力。两位女性共撑一把伞——这是她们下车时唯一能找到的雨伞——好奇打量了一下四周。

    雾蒙蒙的视野里,田地已经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荒废的花园,似乎还种了葡萄之类的藤蔓植物,篱笆还架在地里。泥水流得稀里哗啦,但因为别墅位于高地,所以没有漫上来。鹫峰紫苑这时才意识到,广田小姐竟然一直都穿着高跟鞋,却一点都没有摇摇欲坠的样子,不由得暗自咋舌。

    ——不愧是久经考验的都市丽人。

    独栋别墅的围墙是土石结构,有一扇铁质的迎客门,锈迹斑斑,里边又是一片小花园,之后才是正门。土石墙壁长满了爬山虎,日晒雨淋,已经显得残破不堪,似乎一推就倒的样子。整体给人的感觉真的是荒废许久的建筑,让人很难相信,里边还有人住着。

    在这般荒郊中,天气惨淡,又是这样一栋饱经风霜,肃静无声的别墅,其气氛真是让人毛骨悚然。换作平时,谁都不想走进去,恐怕就是夏日的试胆大会才会受欢迎吧。但现在,她们得进去面见中耕大友先生的那位神秘的叔叔。

    “真让人提不起精神呐。”鹫峰紫苑嘀咕着,紧接着就听到身后一阵响动。

    两位女性一回头,就看到驾驶室的车门飞了出来,哐当一声落在地上,中耕大友颓丧着一张脸钻出来。这辆原本改装得令人惊叹的面包车,就像是只剩下一副空壳,让人倍感唏嘘。

    “不要紧吧?”广田小姐温柔地喊道。

    “没,没关系,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中耕大友故作豪爽地回答,但任谁都听得出他声音里的苦涩。

    “真是抱歉了,中耕先生。”虽然这不是广田小姐的错,但她仍旧这么说到,令中耕大友连连摆手。

    “总之,我们就先进去吧。”秃顶中年人这么说到。

    中耕大友领着三人走到大铁门前,铁门的锁和门不是一体的,而是用一整条儿臂粗的铁链拴着,鹫峰紫苑注意到锁头部分竟然是在门的里侧,需要开门的人伸手从栅栏间穿过,反向开锁。这么不便又奇特的锁门方式在她的经历中还是头一遭。若其中没有特别的原因,就尽显这位叔叔的个性之古怪了。鹫峰紫苑因为家世的缘故,也见过不少号称性格古怪的“天才”,但也没有在自己家里这么做的。

    “你的叔叔结婚了吗?”鹫峰紫苑忍不住问到。

    “没有,他很小就得到好人资助,旅学它地,回到镇上后也相过亲,但一直都没有对眼的女性。”中耕大友挠挠秃顶,尴尬地说:“他毕竟是文化人,大概要求有点高吧。”

    “我倒是觉得,会喜欢他的女性一定也是个性格古怪的人。”鹫峰紫苑毫不客气地说。

    虽然话很直白,也很尖锐,但意外的是,这一次中耕大友没有任何反驳的意思,大概他私下里也有同样的想法吧。

    “怎么开门?中耕先生有钥匙吗?”广田小姐对着铁门左窥右瞧,一边问道。

    “没有。”中耕大友理所当然地说:“如果没有叔叔的邀请,我也很少过来。叔叔很讨厌他人在没有预约的时候造访。所以,平时都是他给开门的。”

    “那我们……”鹫峰紫苑这么说着,突然有什么情况在她的眼角掠过,她没有看清楚,但还是追望过去。阴云密布的天空下,色彩黯淡压抑的别墅三楼的偏角房间突然有灯光闪了一下。她定睛看了看,那里又闪了一下。

    “有人!”她大声说,“在三楼!”

    一直将注意力放在门锁上的中耕大友和广田小姐抬起头来,这一次,两人都看到了那个房间。在一种奇特的蓝白色的光芒中,窗口浮现一个摇摆的人影。这个轮廓很模糊,而且举止异常,就好似在飘荡一样,让瞩目过去的人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是你的叔叔?”鹫峰紫苑紧张地问,虽然房间里有人不足为奇,但这般朦胧的景象在不寻常的气氛衬托中,倍加让她有一种不详的感觉。

    “不……我也不确定。”中耕大友也是惊疑不定,他仔细看了看别墅周遭和铁门后的院子,“感觉没有其他人来过。”

    “那些家伙是会变成‘风’的吧,他们不需要走正常路线进去。”鹫峰紫苑越说,那种不详的预感就越加强烈了。

    “先别着急下定论。”中耕大友的脸上也浮现了焦急的神色,但还是强撑着镇定,说:“不要急,我们都在这里了,如果敌人在里边设下埋伏就糟糕了。倘若是‘猎犬’就另说,但是那些家伙的话,叔叔他也不是没有反抗之力。”

    顿了顿,他猛然踹了铁门一脚,发出巨大的哐当声,让身边的鹫峰紫苑吓了一跳。在她质问前,中耕大友又抓住锁链,用力一扯,那条儿臂粗的铁锁链竟然应声而断。这下,就连中耕大友也是脸色变换,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你的力气真大。”鹫峰紫苑惊疑不定地说,徒手扯断这么粗的铁链,简直就不像是人类能够做到的事情。

    “不不——”中耕大友连忙解释:“是铁链的问题,这条铁链……”他一边说着,一边提起铁链,其他两人这才注意到,被扯断的裂口处有点儿异常。不仅锈迹斑斑,缺口也很平整光滑。

    “这条铁链已经坏了。”

    “为什么坏了的铁链还缠在门上?这么伪装有什么意义吗?”鹫峰紫苑觉得莫名其妙,但她也觉得,总不可能是中耕大友的叔叔故意破坏了铁链吧。只能是入侵者故意这么做的。

    “快看那个房间!”广田小姐在一旁喊起来,在她指去的方向,那个亮起古怪灯光的房间里,古怪的人影大幅度摇摆起来。就在中耕大友和鹫峰紫苑一起看过去的同时,人影撞上了窗户,发出砰砰的声响。尽管不是很响亮,但却因为此时的境况太过异常,就连雷声都无法阻止这声音钻进众人的耳朵里。

    中耕大友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发紧,下一瞬间,在他和两位女性的亲眼目睹中,那个人影猛然撞破窗户,在飞溅的碎片中下坠,就如同一滩烂泥般砸在前院和房子交界的水泥地面上。三人似乎都惊呆了,只看到血色渐渐在那人的身下弥漫开来。

    “叔叔!”中耕大友这一次明确喊了出来,他用力撞开已经脱开锁链的铁门,朝血泊中的人影飞奔而去。

    鹫峰紫苑和广田小姐面面相觑,也连忙跟在他身后。

    虽然没有看清楚长相,但坠楼的人影的穿着被中耕大友看清楚了,那是他的叔叔这么多年来最常穿的应季款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