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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九章 灯塔

    马恩不能保证对鹫峰老师的信任是正确的,他清楚,自己只是凭借经验、直觉和主观上的感受去做出选择罢了。但他认为,在“应该相信谁”这个问题上,自己这么做并没有错,也十分符合一个正常人的标准。

    他轻轻在鹫峰老师的手掌上按了一下,之后,腰间的力道平缓下来。

    机车绕出了沙滩,堤坝到了这一段已经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陡峭的坡道。中耕大友的机车咆哮着一冲而上,剧烈的颠簸让鹫峰紫苑抓紧了马恩的腰部,紧紧贴在他的后背上,才没有被摔下去。马恩再一次确认,鹫峰老师的胸怀确实不及广田小姐的广阔厚实。

    尽管没有人盯着他看,但他习惯性压了压深红色的礼帽。他觉得自己的想法实在不足为外人道也,但这个念头就这么出现了,他又有什么办法呢?正如他同样拿那不明来历的深沉的恐惧没辙一样。

    在片刻的静默中,机车驶上悬崖,却在半途陡然刹车。马恩三人彼此撞了一下,但前方的情况看起来确实不能让自己等人一冲而上了。一伙人在前方设了路障,他们每一个都用冰冷的眼神打量过来,即便是中耕大友摘下头盔,表露自己的身份也无济于事。

    三人下了车。

    “我要见我的弟弟!”中耕大友喊道:“我有权这么做!”

    “什么时候你都可以去见他,但今晚不行。”那伙人中有一个发话道:“这是长者的命令。”

    “你们要带走的,是我们的客人!”中耕大友的脸色阴沉,他据理力争,“长者也承认了,他们是客人,我们应该好好招待他们,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也许你可以花点功夫,下去一趟,再问问长者的意思?”另一人用嘲讽的语气说,马恩注意到,他披头散发,衣服裤子不是破洞就是补丁,既像是嬉皮士又像是乞丐。

    又一个秃顶的健壮中年人走出来,对中耕大友说:“这次真的不能让你过去,大友。”

    “你还跟他说什么呢?他带外人过来,就已经破坏规矩了,我们不把这些外人抓起来,都算是给他面子了。”又一个头发乱糟糟的人喊道。

    对中耕大友的态度如何,已经足以让他们明显划分成两派人。即便如此,马恩也没有看到能够让自己三人顺利前进的可能。他隐隐握紧了黑伞,他当然是要上去的。

    鹫峰紫苑在他耳边轻声说:“我看到寺花了。”

    “嗯,我也看到她们了。”马恩的目光在悬崖顶端游移,自己的熟人都在那里,不是在灯塔里边,而就聚集在灯塔的门外,看起来没有受到什么迫害。镇上的人为她们搭了一个棚子,还摆放有餐桌,至少让她们不用挨饿淋雨,她们身上也有毛巾,但想要换一套干爽的衣服是不可能了。大概是那些人没怎么粗暴的行为,也许是那几位女性的内心都十分坚强,此时远远看去,马恩觉得她们的精神状态都还好。

    不过,他和鹫峰紫苑两人数了数,南岸乙姬并不在她们身边。两人互视一眼,都是同样的想法:身为重点怀疑对象的南岸乙姬被隔离了吗?

    除此之外,马恩还看到了更多的女人,似乎都是镇上人为了安抚寺花小姐她们而特地派遣过来的。马恩从她们的举止中,感受到了和安琪儿小姐相似的地方。

    他有一个奇妙的想法:安琪儿小姐会不会出现在这里,助自己等人一臂之力呢?

    中耕大友还在和那些人争执,每个人都能看到,他握紧了拳头,仿佛就要暴跳而起,可却偏生忍耐着,哀求着,一个劲地说弟弟的事情:“你们那么多人,会吓着他的,他不安静下来的话,你们什么时候才能出航呢?”

    “这可不是我们该管的事情。”那边的人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就算不能出海,这也不是很好吗?你以为我很乐意在这种时候出海吗?为什么我现在必须呆在这里,而不是在温暖的被窝里,还不是这些外地人带来的麻烦吗?你别跟我说太多,我不确实不知道长者在想什么,也不想知道。你有话就直接跟长者说,别来烦我们了。”

    “寺花小姐呢?”马恩大声问道:“你们对寺花小姐也不陌生了,她可一直都是长者的座上宾吧?你们就这样对待她的?”

    这些人便有些沉默,态度似乎有点松动,马恩立刻加重语气说:“把寺花小姐抓起来,究竟是长者亲自下达的命令,还是其他人的命令?他真的有权力这么对待寺花小姐吗?你们真的那么死脑筋吗?倘若出了问题,长者知道了,会追究谁的职责?你们赖得掉吗?”

    这下子,那些人脸上的动摇之色就更加明显了。

    “看吧,你们没来抓我,那人也没让你们来抓我,是因为我是你们的朋友。但寺花小姐不更是你们的老朋友吗?你们待我如此温柔,却为何待寺花小姐那么残忍?”马恩大声质问着,言辞切切,“你看看她们,她们是外地人没错,但她们一个个都是柔弱的女性,你们真的认为那人的命令是出自长者的授意吗?”

    “但长者的命令……”那人还没说完,就被马恩打断了。

    “没错,长者让你们听那人的吩咐,那你们再看看中耕先生。”他指着中耕大友说:“你们私底下是怎么议论他的?觉得他公器私用,私心太重,那人现在不就做着同样的事情吗?中耕先生起码还有一位好叔叔,但那人呢?他是怎样的人,你们不知道?你们就这么全心全意地执行他的命令,一旦长者追究下来,还心甘情愿地为他背锅?”

    马恩摘下帽子,用力点着自己的脑袋,夸张地挥舞自己的肢体,就如同一股澎湃的激情从体内涌出:“动动脑子,你们不是白痴!你们谁想被人当作白痴?你们现在这么做,有多少人等着看事后的笑话?有多少人巴不得你们更白痴一点?有多少人暗地里幸灾乐祸?你们真的愿意被人当作蠢货一样耍吗?”

    拦路的人中,无论是秃顶的还是有头发的,不少人都露出不快却迟疑的表情,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马恩昂首挺胸走上前,越过中耕大友,来到他们面前,一个个和他们对视,那严厉又炯炯有神的目光,让这些人感到十足的压力,眼神开始闪烁起来。

    “你,你,你,还有你……你们全部!”马恩走过每一个人的身边,又绕回来,环视所有人,大声说:“你们想想,一旦出海,出海的人有多少几率可以回来?就算能回来,又要用多久的时间?你们也说了,不想出海,对不对?我告诉你们,那些人简直就是拿生命开玩笑,无论给你们下令的人想做什么,都是在拿自己的命来做赌注!他在玩命!你们也陪他?拿自己的命给他玩?你们蠢不蠢!?”

    现场出现了让人窒息的沉默,下一刻,闷雷声响起,可怕的电光陡然从空中落下,打在远处的海面上,景象十分骇人。看到这一幕的人,都明显动摇了,退缩的神情浮现在他们的脸上。然后,马恩开始前进,他推开这些人,却没有一个人能够出手抵抗——马恩的力量很大,但他们心中的动摇更厉害,完全让他们变成了木头人一般。

    于是,提着黑伞的马恩就这么正正当当地走上了悬崖。有了他开道,鹫峰紫苑和中耕大友也连忙跟上,一行人终于在众人的环视中,平平安安地来到了灯塔前。

    呆在棚子里的三位女士,寺花小姐、张仲汝小姐和广田小姐正百无聊赖地闲谈着,尽管南岸乙姬不在身边,但她们却没有什么担忧之色。但这三位女士都并非绝情冷酷之人。寺花小姐年纪轻轻就成熟稳重,待人如沐春风;张仲汝小姐是大陆来客,平日里显得迟钝寡言,但同样会为人心忧;广田小姐也是玲珑八面,自然得体的都市丽人。尽管时日还短,但三人与南岸乙姬这位高中女生之间也没什么龌龊,更是经常在一起说笑玩闹,并不以彼此的年龄差距而产生隔阂。

    三人此时的平静和无聊,就不免让人有些困惑,鹫峰紫苑也不清楚在自己和她们分开后,她们之间又到底发生了什么。仅从中耕大友的言辞来看,给人一种间不容发的紧迫感,可这种紧迫感在广田小姐的欢呼声中又有点儿不对劲。

    广田小姐像只寂寞的兔子一样冲出遮雨棚,也不管马恩身上湿淋淋的一片,直接扑入他的怀中,搂着他的颈脖说:“亲爱的,你可来了,我在这里呆得都快要发霉了。我跟你说啊,这些人脑袋真是一根筋,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这样的天气还要出海。要不是灯塔出了问题,我可就见不到你了。”

    “没事就好。”马恩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扶正她的身体,问道:“南岸乙姬呢?”

    “乙姬被别的人带走了,和我们不是一道。”寺花小姐站在雨棚边,对三人说:“你们快进来吧,这雨下得那么大,你们打算一直淋着说话吗?”

    正如寺花小姐所说,鹫峰紫苑已经第一个冲进雨棚里了。张仲汝小姐恰时递上毛巾,虽然没什么寒暄,却又拿过另一条毛巾帮忙擦拭起来。

    马恩拉着广田小姐,伙同中耕大友进入雨棚,接过毛巾后,问道:“我们现在只缺南岸了?”

    “对,差一个就齐了,但南岸的话……可能有点麻烦。”寺花小姐也殷勤为两位不辞辛苦赶来的男人递来毛巾,完全看不出和中耕大友有什么隔阂。两人是熟人了,彼此点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

    寺花小姐又对马恩说到:“带走南岸的人很顽固,就算我出面也说不了情,听说是镇上的长者吩咐的。”

    “那人是载我们过来的夜班车司机。”张仲汝小姐在一旁补充道。

    “别听他胡扯,他是在扯虎皮拉大旗呢。”鹫峰紫苑插口道:“他和中耕先生有矛盾,巴不得做出点大事,什么小事放在他那里,都给闹大了。”

    马恩倒是觉得,那位司机先生大概没想那么多,他只是想方设法,乃至于不择手段想要出海,去往那个隐秘的小岛找他的姐姐而已。然而,他什么都没有说。

    “哎?那人看起来挺老实的,原来也会办公室斗争的吗?”广田小姐用了一个微妙的形容。

    “当然,表面看起来老实,骨子里就是一个叛徒。”鹫峰紫苑斜瞥了中耕大友一眼,说:“他为那些杀人犯牵线,里应外合,说服了长老,排挤中耕先生。现在,他又要借题发挥,抓了你们,带走南岸乙姬,用大家的命去向长者证明那些杀人犯没有说谎。这可不是什么老实人都能玩得转的手段。”

    “你们不是一起过来的吧?”马恩说。

    “对,我们在路上就分开了,但抵达这边的时候,除了紫苑之外,所有人都在。乙姬是在之后,才被单独带走的。”寺花小姐算了算时间,说:“他们前脚刚走,你们就到了,不过,你们没有碰到他们?”

    她指着马恩三人上来的那条路说:“他们也是从这边下去的。”

    马恩三人互视一眼,摇摇头说:“不,完全没有看到。”

    “那真是奇怪了。”寺花小姐沉吟着。

    不过,既然那位司机和归乡者有勾搭,那么,以归乡者的本事,不走寻常路也是有可能的。他们只要化作“风”,这个悬崖上又有什么地方不是路呢?比起这个怪异之处,马恩更想确定一下南岸乙姬被带走时的情况。

    “南岸的精神状况如何?”马恩问,“而且,我觉得你们好似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

    “她还好了,就是有点儿郁闷。”张仲汝解释道:“你看这天气,这时间,发生了这种倒霉事,还不知道为什么,真的很让人觉得郁闷吧。不过,南岸似乎回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些人事,所以就没怎么慌乱了,她让我们不要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