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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章 分说

    南岸乙姬曾经说过,她小的时候在镇上住过,但具体是多小的时候却没有明说,其他人也没办法从她的态度中看出太多的东西,哪怕她也曾流露出对这个镇子的些许厌恶。她究竟还惦记着什么,一直都是个秘密。她不提,别人也没办法知道。

    要说南岸乙姬近乡情怯,那倒也并非如此。马恩觉得,那应该是一种更加复杂,更加朦胧的情感吧。

    南岸乙姬的话,他从不当真。因为,大概就连南岸乙姬自己都没有弄懂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

    可现在,那个女高中生竟然留下一句“不要担心”,就这么走了。不否认,当时可能是一种不允许拒绝的情况,但这些女人还真的一点都不担心——真让人觉得,她们的态度未免太过于轻率了。

    “这里有她的熟人?”鹫峰紫苑诧异地问道。

    “也许吧,但既然她本人都那么说了,我们也只能相信她了。”广田小姐说:“毕竟,我们也是被禁足在这里,什么忙都帮不上。”

    “嗯……这话听起来可不那么友善。”中耕大友的面色有些古怪复杂,“她虽然那么说了,可你们就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她可是你们的同伴啊,还没成年吧。”

    “我有为她祈祷过。”广田小姐十分认真地说,可她的话听起来却相当玩闹,“我向神明祈祷,然后得到预示,与她有因缘的人会去救她。我虽然不知道是谁,但肯定有这么一个人,说不定还不止一个人呢。”

    “向神明祈祷?”中耕大友的表情有点忧郁,“你真相信这一套?”

    “为什么不信?很灵验的,要不我也给你算算?”广田小姐不服气地反驳道。

    “不不,我就算了。”中耕大友连忙摇手,拒绝道:“我更喜欢自食其力。”

    “这样啊——”广田小姐似乎有点儿失望。

    “你们两个呢?”鹫峰紫苑也不由得问道:“你们该不会也由衷地信任广田小姐的占卜吧?”

    “怎么说呢?”张仲汝小姐说:“南岸离开的时候十分沉着,我觉得相信她也没关系吧。”

    “我也是这么觉得。”寺花小姐笑了一下,说:“带走南岸的可是一批人,你们说的那位司机只是其中一位。虽然他像是发号施令之人,但其他人看起来……不太高兴听从他的命令。我觉得南岸还是有机会的脱身的,不过,如果真如广田小姐的占卜那样,当然会更好。”然后,她对马恩说:“你们等会还是要去找她的吧?”

    “既然确认了你们没事,当然要去找南岸。”马恩坦诚地说:“不管怎么说,让一个女高中生被人带走,都是一件说不过去的事情。我还是有点儿担心。”

    “你呢?我记得我们过来的时候不是同一路,你半路逃跑了?”寺花小姐对鹫峰紫苑的经历也有些好奇。

    “带走我的人被中耕先生撞见了,直接就被中耕先生救下来了。”鹫峰紫苑顿了顿,难得地说了句好听的,“中耕先生当时很勇猛,三拳两脚就把那些人干翻了,真的很厉害。”

    听到鹫峰紫苑的恭维,尽管她说得有点儿犹豫,但中耕大友仍旧受宠若惊,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仿佛在说:原来你也会夸人的呀。

    寺花小姐的神情也变得古怪起来,盯着鹫峰紫苑确认再三,点点头说:“真少见,你是不是被中耕先生的勇猛身姿征服了?”

    不过,她可是鹫峰紫苑的老朋友了。她记得清清楚楚,鹫峰紫苑本人可是武艺出众,胆大心细的人。不论身体素质,单纯就格斗技艺而言,这个女人应该比中耕大友更加出色吧?说不定,这么夸奖还真是她的违心之言,她的内心深处说不定还在鄙视中耕大友先生的粗糙呢。

    当然,这些话没有说出来,也就是单纯腹诽罢了。

    马恩站在一旁没说话,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安安静静地听着,广田小姐正忙着给他擦干头发——他想,等会还是要淋湿的,现在擦了也是白忙一通,但这也是女友的温柔,又怎能拒绝。

    他还在担心南岸乙姬,但眼下就只剩下南岸乙姬还没有找到。而且,虽然这几个女人谈论此事,有点儿不太靠谱,不过,他的这位交往不久却感情颇深的女友,广田小姐,在某些事情上准确得让人觉得古怪。这没什么道理,单纯从感觉来说,相信她的话未尝不是一种安慰,心中的压力自然减轻了少许。

    ——如果真有人去救南岸了,那会是谁呢?

    马恩看了一眼旅馆的方向。“大灾难”也已经行动起来了,但有乔克乔西先生在,他会选择往不同的方向吧,会不会那么巧就遇上了呢?

    这么想同样没什么道理,但仅从两人的关系,以及暗地里分析出来的情报,确实会让人这么朦朦胧胧地觉得会是如此。

    无论如何,只要真的有人在行动,那就再好不过了。马恩怀抱希望,但他已经做了自己可以做到的,分身乏术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在大家确认了彼此的现况后,马恩再次抓起大黑伞,对众人说:“我们现在就离开吧,先回旅馆汇合,之后中耕大友会为大家做一些安排。”

    “离开?可他们……”张仲汝小姐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围绕在雨棚周围的镇民,那些人有多么难说话,她可是领教过了。

    “没关系。”马恩这么说着,就径自走到那些人身前,把之前对那些拦路者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次。

    众人就惊奇地看到,那些之前怎么都说不通,十分顽固的人出现了明显的动摇,紧接着,马恩朝中耕大友招招手,中耕大友便走过去了,也说了一番话——用的是那种很难听的本地方言——那些人虽然面带犹豫,但似乎也没问题了。

    之后,马恩和中耕大友回到众人身边,除了鹫峰紫苑外,其他的三位女性好奇地问道:“你们说了什么?”

    “就是讲解了一下利益得失而已,涉及自身利益,他们也不完全是白痴。”马恩轻描淡写地说,“幸好那位司机和那些归来者不在这里,全都是普通的镇民,否则这些话就没多大用处了。”

    “无论看了几次,都觉得像是魔术一样。”鹫峰紫苑觉得这位年轻同事说得太轻巧了,那种言辞和肢体语言中的魄力和张力,可不是谁都会用的。她也经常看辩论和演讲,可亲身体验起来,之前马恩的大胆举止确实非同寻常,尤其是在如此紧张的情况下,她自问做不到这个地步,“看起来就像是被魅惑了一样。马恩老师,你真的不是海妖变的?”

    “别打趣我了,鹫峰老师。”马恩觉得这位女同事说得太夸张了,他并没有觉得自己做得多好,只不过是分析事实讲道理而已,这种活儿谁都能干,干得比他好的也不在少数。他倒是觉得,自己之所以可以成功,是有几分侥幸。其中大都幸亏那位司机先生匆匆忙忙,而那些归来者又意不在此,才被自己钻了空子。

    “我也觉得像是变魔术一样。”中耕大友摸了摸湿漉漉的光头,略带三分郁闷地说:“为什么我说的,他们都觉得是私心,而马恩先生说的,他们却可以接受呢?”

    “马恩老师可是有本事的人。”寺花小姐笑着说:“反正结果是好的,就别计较那么多了。”

    监视者的问题解决后,众人的表情也愉快起来,离开的时候,马恩还善意地摘下帽子,向周遭的镇民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之后下了悬崖,一路畅通无阻,不过,路过中耕大友停放机车的地方,却见到他的机车被什么人踹倒在地上,就像是泄愤一样,涂装被刮花了,机车头也歪歪曲曲,车油全被放了出来,轮胎也被割开了。

    中耕大友苦着脸。大家都在想,但大家什么都没说。

    “走吧。”鹫峰紫苑对大家说。

    马恩耸耸肩,拍了拍中耕大友的肩膀以示安慰。中耕大友叹了口气,跟了上来。

    话分两头——

    “大灾难”跑到旅馆门口,却发现自己还没拿伞,外边暴雨和雷电都挺骇人,他觉得打伞未必有用,可还是转身去前台专为客人准备的伞桶抽了一把,等他出旅馆的时候,马恩已经不见了踪影。他知道自己有点迟了,不过,“荒野之鹰”在天空掠过,就像是指引着他。他盯着那只非鸟之物远去的身影,毫不犹豫就跟了上去。

    他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找人,虽然自告奋勇出来了,但心里着实没太多的主意。他也不是没思考过,只是脑子里的情报似乎没有一条能够指个明路的。如果是真正的侦探,就应该从细节处出发,将一连串可能性分析出来,他是这么想的,可做起来的时候却没有那么简单。关于现况,可能性要不是两三个,要么就是什么都有可能,连他都觉得自己是想多了。可倘若简化为两三个,他也仍旧无法从中选出最让自己信服的一个。

    “大灾难”很烦恼,为什么看别人一个个行动果决,到了自己这里,却想要果决起来都没办法呢?

    “大灾难”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追着“荒野之鹰”的身影,可那东西在前方盘旋了一阵,转进某处房檐之后,就再也不见了踪影。“大灾难”追到那座房檐处,四顾茫然,只有雨声喧哗,他的裤腿湿透了,心中也是凉意阵阵。

    现在得靠自己了,“大灾难”在心中给自己鼓气,随便选了个方向快步行去。他转过几条街,周边的景色渐渐变得陌生起来,等回过头一看,发现自己竟然像是迷路了一样。若果只是沿着现在这条街道往回走,那倒是简单,可接下来呢?自己是怎么转到这边来的?

    他左看右看,找了一个稍高的楼梯爬了上去。他觉得从高处起码可以看到旅馆的一部分,亦或者是别的什么熟悉的路标,可等他爬到了最顶端,却发现无路可进,只有一面是可以看向外边的,其它三面都被墙封死了。他后知后觉地腹诽着:这条楼梯不是直接通向天台的吗?

    而且,这条楼梯一直上来,都没有看到任何一处进入身边这栋建筑的入口——它就好像只是装饰一样,让人不知道建来做什么。

    不过,“大灾难”又想到了另一种可能:这栋建筑是改建过的,只是旧的楼梯没有被拆除。而且,他还在地上找到了几根烟蒂,显然平日里也有人跑到这里来抽烟。

    “好吧,这都没什么用。”大灾难嫌弃地踢走烟蒂,想这些对现况又有什么用呢?

    他重新往下走,可走到下边的时候,似乎是转楼梯转晕了,好一阵才辨识出自己是从哪个方向过来的。他不由得用力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平日里可没觉得自己是路痴,怎么到了现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就变得迷糊起来了呢?

    “大灾难”光是确认位置和方向,就花了一阵功夫,等他继续前进的时候,心中的焦虑已经比之前更大了。他觉得自己太不管用了,有点儿埋怨自己。

    ——难道没了乔克乔西先生和马恩先生,我就什么事情都做不成吗?

    他抬起头,恼怒地收了雨伞,任凭那激烈的雨水冲刷在自己身上。秋冬的寒意渗进肌肤,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又连忙把雨伞撑起来了。他想要让自己沉稳些,因为自己正在扮演的角色,应该是十分稳重而冷静的,就如同电影里的那些泰山崩于眼前却面不改色的高级知识份子一样。可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做到,这可比之前他扮演的古怪角色难多了。

    现在,他有点儿怀疑,自己听信电波朋友的建议,忙碌了这一通,是不是全都白费功夫呢?

    ——我真的什么都做不好吗?

    这个念头一在他的脑海中浮现,就怎么都消退不了。“大灾难”表情阴郁,加快脚步,乃至于毫无目的地冲刺起来,仿佛只有这么做,才能让自己的内心不至于那么痛苦。

    又转过两条街,他已经完全辨认不出方向了,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旅馆旁边的哪个位置,要说回去,似乎也变得有点儿困难。前进毫无确定的目的地,退后也没有可以回去的路,在这寒冷的雨夜里,他愈发觉得难以呼吸。

    可就在这时,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并且,当他意识到的时候,既兴奋又埋怨自己,为什么之前一直都没有想到:走了那么远的距离,街上竟然除了自己以外,一个人影都没有,就仿佛这么宽敞的街区全都变成了无人的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