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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二章 信物

    “大灾难”听得脸色发青,他猛然想起来了:“在旅馆里,你们提供给我们的伙食里,也放了这种毒?”

    “哦?看来你们之中似乎已经有人中招了。”女人的声音真的变得阴险起来,“其实,他们放的只是慢性毒药,只要你们离开镇子一定范围,它就会失效,在一定时间里也不会发作。看来你们做了多余的事情,催发了毒药。”

    “大灾难”的脸色彻底发白,他意识到自己对乔克乔西先生做了什么,事实证明,自己做了完全多余的事情。

    “不过,我的这个有点儿不同。它不是慢性的,而是激发性的。”女人的声音在“大灾难”听来,就好似地狱里前来索命的厉鬼一样,“它受限于几个条件,也能单独由我这边激发。相信我,当它和你体内已经存在的毒素混合在一起,它会变得更加安定,只要你没有触碰我的底线,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不会发作。”

    ——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这么详细的数字,到底是怎么测算的啊?

    “大灾难”心中呐喊,这个女人的说法,他根本就不能相信。

    “看来你是不信?”女人说:“那也没办法,你就要失去唯一的机会了。那个女孩……对你,对你们,都很重要吧?”

    “当,当然!”大灾难咬牙切齿地说:“南岸是我们的同伴!”

    “那就喝下去!”女人说:“喝下去,我们也是同伴,是朋友,否则,就是陌生人,是敌人。怎样?”

    “大灾难”觉得自己的手僵硬得难以提起来,可是,他还是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接过了那瓶毒药。他感到一阵作呕,明明只是触摸到瓶子,连味道都没闻出来,也看不清里边到底是怎样,可是,那种强烈的恐惧感和排斥感,让他本能地想要扔掉这瓶子——他想活着,他不想喝毒药。可是,谁不想呢?

    ——明明下定决心了,哪怕牺牲自己也……

    “大灾难”的手颤抖着,好几次都没能打开瓶盖,他很想就这样放弃了,掉头就走。可是,过去自己的不中用,又一幕幕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三番四次下定的决心,也哽咽在他的喉咙里,他的眼睛湿润,也不知道是被风雨打湿的,还是从眼眶里涌出来的。

    “我,我……我!”大灾难猛然扔掉手中的雨伞,一股劲将瓶盖打开了。

    瓶子里装的某种液体,粘绸的,散发恶臭,就如同从下水道里挖出来的淤泥拌着水。他不明白,旅馆的人怎能将这种东西混在饭菜里让人吃下,而大家都觉得美味。也许眼下的毒药,是这个恶毒的女人独有的配方吧,旅馆里的人下的毒药,是稀释过的,是另外一种类型。

    杂乱的念头在“大灾难”脑海中浮动,就仿佛在拖延喝下毒药的时间。女人也没有催促,就这么定定看着他。可他却突然醒悟到,自己在这里浪费的时间越多,南岸乙姬被转移的可能性就越大,错过这次机会,说不定就没有下一次了。

    这个女人铁定是不急的,可是,他已经没有太多时间了。

    “大灾难”僵硬地捏住鼻子,孤零零地站在暴雨中,仰头将毒药喝下。他有一种幻觉,觉得自己喝下的不是毒药,而是某种活生生的生物。外祖父留下的遗产曾经让他逃过一劫,却也催发了乔克乔西先生的毒素。这次的毒药显然是旅馆毒药的一个变种,他不确定祖父的遗产会与之产生怎样的反应。

    他忍着恶心,没有呕吐出来,但实际上,从舌头到胃里,他没有尝出任何味道。他早先提前服用的祖父留下的“解药”,仿佛已经将他的器官给“覆盖”了。

    外祖父当年回到镇上的时候曾经吃了大亏,现在,“大灾难”只能祈祷,外祖父在事后痛定思痛,做出来的东西真是万能药。

    哪怕尝不到味道,“大灾难”也分了好几口才将瓶子里毒药喝完,那种令内脏不适的蠕动感好似一时间更加强烈。如果可以,他真想把这东西从肚子里挖出来。

    他扔掉瓶子,用力擦了擦嘴巴,瞪着面前这个恶毒的妓女说:“现在可以了吧?”

    “很好。”女人发出低沉细碎的笑声,“请你记住,如果你违反了诺言——”

    “我绝对不会违背!”大灾难打断了她的话,催促道:“别磨磨蹭蹭的,快带路吧。”遭到这一番折磨,他本不想用这种恶声恶气的情态对待一个女人,可却怎么都惹不住心中的恼火。

    女人倒也不在意,转头就走。两人在街上转了好一阵,“大灾难”紧追着,不仅心焦,也很烦闷,但他暗自告诫自己,越是在这种紧要关头,就越是不能急躁——话都是这么说的。他尽可能不去往坏的方向想,可是,一些糟糕的念头却如杂草一样,怎么都除不干净。

    他不知道时间用掉了多久,也不清楚自己两人究竟走了多远,总而言之,周围的街道和建筑已经完全不是他记忆里的那些了。这个镇子虽然是一个小镇,但用双脚来丈量的话,却显得意外的大,而且,自从远离了旅馆后,这边的建筑布局也渐渐趋向于凌乱,远没有旅馆周遭的那么规整。

    终于,这个身穿黄色雨衣的恶毒女人停下脚步,指着一条巷子对他说:“就是里边,看到了吗?里边那个生锈的铁门,我得到的情报说,他们就在这里。至于现在他们还在不在,就看你的运气了。”

    “大灾难”侧身伸头,窥视了一眼巷子里,老费劲才看到了那扇铁门的一角,那扇门看起来像是某栋建筑的后门,此时紧闭着。门外也没有看守,显得十分安静,像是很多年都无人出入过。这样隐秘的地点,若不是有知情人带路,确实是很难找到的。

    他观察了一下周边的建筑,问道:“他们在房子里?”

    “不,那扇门虽然看起来像是通往房子里,但我听说不是。”女人似乎也不太确定。

    “你到底从哪儿打听来的消息?”大灾难有点不信任地看了她一眼。

    “三分之一亲眼确认,三分之一问了同行,还有三分之一是猜测。如何?你进不进?”女人十分淡定地说,“反正我不会陪你过去的。我现在就要离开了,之后你想怎么做,就随你的便。”

    她的话一说完,果然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她的脚步和来时一样急,“大灾难”眨了眨眼,这个黄色雨衣的身影就消失在雨幕中。“大灾难”不甘心地转过头,又仔细端详了一下巷子里,他心中七上八下,真想就这么回头,跑回旅馆里,但他还是忍住了。

    他摸了摸藏在口袋里的手枪,手枪没有弹药,大概也只能如马恩先生说的那样将它砸向敌人了。他不禁苦笑起来。

    敌人是那么的可怕……

    “大灾难”咬咬牙关,轻手蹑脚地走进巷子里,哪怕风雨声大作,踩在水中的脚步声都被淹没在这暴风雨的咆哮中了,身边也没有其他人,可是,他就是害怕——

    既害怕敌人,也害怕自己搞砸了。

    “大灾难”艰难地挪动到铁门边,果然如那个女人所说,铁门锈迹斑斑,还挂着锁,初看起来根本打不开的样子。而且,如果那些人是从这里进去的,他们又如何能够在外边挂锁呢?除非还有人留在外边……这么一想,“大灾难”的心脏就一阵抽搐,下意识又看了看身边,感受了一下猛烈吹来的风。

    他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真的就只有自己一个人。

    他缓缓伸出手,摸上铁门的时候,那冰冷粗糙的质感顿时让他生出了鸡皮疙瘩。他轻轻掰动挂锁,根本就没锁上,轻而易举就摘下来了。他本想随手扔下,可想了想又放进口袋里。他又轻轻地推铁门,没能推动,便又加了点力,这一次,门似乎向后挪了一点。

    他不断加力,门就一点点向后挪开了一条缝隙,期间生锈的门轴发出沙哑的声响,吓得他向后退了一步,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他就这么小心翼翼地,将门推开了能够挤入半个身体的空隙,撅着屁股向里边望去。

    门后紧接着就是一条下行的楼梯,果然不是旁边的房子,亦或者是直接通向房子的地下室。这么想的话,这里果然还是“后门”吧,那些人根本不是从这边进去的吧?“大灾难”有点觉得,自己其实是被那个妓女捉弄了——真是个恶毒又恶趣味的女人。

    他大胆了一些,直接将门整个打开,阴沉的通道只允许两人并肩而行,一直线通往下边,却因为没有灯光的缘故,看不见更深处的情况。他能够看到部份阶梯轮廓,也是多亏了天空电闪雷鸣的帮助。闪电来的时候,他自己的影子匍匐在地上,前进到了五六米外,闪电消失的时候,一切又重回黑暗中,连脚边的阶梯都看不清楚。

    “大灾难”深吸了一口气,拾阶而下。他渐渐可以嗅到一种古怪的臭味,像是体臭,但又有点儿腥味,阶梯很黏糊,不小心摸到了墙壁,也尽是黏糊的东西。他恶心地甩着手,也弄不清自己到底摸到了什么。这个地方真不是人呆的,就算是要藏起来,有必要藏到这么难以忍受的地方吗?还是说,那些人真的无所谓,又或者是喜欢这样的环境?

    “大灾难”觉得,如果是最后者,那可真就是变态了。

    无论如何,会呆在这里的人,脑袋肯定也有毛病。他腹诽着,排解随着下行不断淤积起来的紧张和窒闷。这里太狭窄太黑暗太幽闭了,就好似通往的地方不属于这个世界一样。而且,远离入口之后,环境越来越静谧,而他的脚步声也渐渐变得明显起来——不是正常的嗒嗒声,而是黏糊糊的声音,听起来就是鞋底的脏东西被扯动发出来的。

    越来越恶心了。他想。

    阶梯开始转向,下行之后又上行了一段距离,仅从感觉来说,已经完全不属于巷子旁边建筑物的范围了。这阶梯可真长,“大灾难”不明白,挖空地下制造这种乱糟糟的道路,到底有什么意义,就算是用来做坏事,效率也未免太低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前夜里看了马恩先生的问题集,当时的感觉还残留在脑袋里,“大灾难”竟觉得自己渐渐可以在脑海中勾勒出自己走过的阶梯。不是那么具体和详细,但整体上的倾斜和转向,就好似一条模糊的线一般,描绘出一个全新的轮廓:自己走过的地方,就好似一个巨大的符号。

    他很难形容这个符号,但这个脑海里的轮廓却让他想起来了,自己的衣内不仅藏有手枪,还有别的东西。

    “大灾难”掏了掏,拿出早先就用过的圆形徽章,它同样是外祖父的遗产,也是和看似压缩食品的“解药”配套的东西。说是配套,其实他也弄不清楚,只是这东西和“解药”搁在一起。

    外祖父声称,这个徽章有着“不详又不可思议的力量”,却没有留下具体的说明。这种讳莫如深的态度并不让“大灾难”觉得奇怪,这位外祖父留下的东西,大都是如蜻蜓点水,提到却不深入。不过,在旅馆里,“大灾难”用这个徽章让毒素显性,证明它确实有点作用。

    他此时看不清徽章上的奇妙花纹,只能用手指去感受。他摸索着,脑海中关于这条阶梯的轮廓似乎也渐渐清晰起来——那几乎就像是徽章花纹的一半,或三分之一,但走过的地方,感觉在整体上大致与这些花纹吻合。

    他其实说不清这花纹到底是什么,硬要形容的话,就像是某种张开翅膀的昆虫:一共三个弯曲如触须的线条向外延展,最为显眼。其中两个“问号”形状的线条就是“翅膀的轮廓”,而剩下那个稍有弧度的则是“身体和尾巴”。当然,还有“点”和“弧线”构成的头部,也是这三条触须的中心点。

    总之,它的寓意并不是那么明显。

    当然,徽章的材质与花纹,都没有悠久或名贵的感觉,更像是粗制滥造的制品,不怎么值钱……

    “大灾难”的思想稍微开了个小差,随即就转回目前的问题上:假设这个地方——不仅仅是阶梯,而是包括其它尚未找到的地方,所构成的整体——真的大致上如这个徽章上的花纹,那么,自己不就是有了一张现成的地图吗?

    徽章是外祖父从镇子里带出来的,或许外祖父也曾经来过这里,是在这里得到了这枚徽章。

    这么一想,“大灾难”就有点儿恍惚,仿佛自己不是一个人站在这里。在身边,前边或后边,在那看似什么都没有的地方,一个幽灵般的身影跨越了百年的时光,和自己一样,站在同一个地方,看着同一个方向。

    “大灾难”的心情有些激动,他感受到了,一股勇气正从冰冷的心脏里涌出来。

    他不再畏缩,放开步子向前方走去,无论前方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不久,有声音传来。在“大灾难”脑海中的轮廓,那声音大约就在奇妙花纹中部的圆点里,那可能是一个房间,可能是一个大厅。声音在回响,朦朦胧胧,听不清到底在说些什么。渐渐的,走近了,他放轻脚步,侧耳倾听,那声音越来越清晰:

    “@#%#¥%#¥&%¥%¥……”他还是听不懂到底是在说什么,仅从感觉来说,应该是本地的方言,但是,和在旅馆里听到的方言又很是不一样。他听马恩先生说过,这个镇子存在两个种族,亦或者说,是两个信仰和文化有隔阂的少数民族,那么,同时存在两种方言也不奇怪。

    果然,接下来又有另外的人说话,这一次,这个声音说的,和旅馆里听到的方言很相似,应该就是同一种语言。

    不过,无论哪一种方言,听起来都很别扭,“大灾难”觉得倘若自己学着说,肯定要咬到舌头。这些方言简直就是为了折磨人才存在的,无论对耳朵,还是对嘴巴,都是一个巨大的考验。大概只有早已经习惯的本地人,能够这么流利地说话吧。

    既然听不懂,他就没有再仔细去听了。他本想从中找到南岸乙姬的声音,但没有听到,也许是被对方封口了。

    “大灾难”谨慎地掏出口袋里的锁头,又摸了摸手枪,心脏的剧烈跳动,仿佛比那些人的说话还大声。

    他尽可能悄然地靠上去。转了一个小小的弯,景色顿时变得明亮起来。眼前的光很微弱,但总算是有光了。这些光映出一个入口的轮廓,其实,从进来开始,一直到抵达这边,他觉得自己走的是同一条路,没有岔路,也没有躲避的地方。狭窄的阶梯已经在不久前变得平缓,到了这边,已经完全变成了走廊,但仍旧狭窄。

    倘若徽章上的花纹是按照这个地下密道的轮廓来描绘的,那就证明,一共有三条路可以抵达这里,而他走的只是其中一条。也许,那些人是从另一条路进来的。